10歲男孩給普京寄3000盧布：快救救俄羅斯經濟吧

　　作為一個“英雄”國家，現在俄羅斯已經沒有辦法回到雞毛蒜皮的日常生活中去了；眼下不要説是調頭，即使只是剎車，對俄羅斯來説也已經是個高難度技術動作

　　文｜世界説專員 路塵 發自北京

　　近日，俄羅斯一名10歲的小男孩走紅，原因是他給俄羅斯總統普京寫了一封信，隨信寄去了積攢的3000盧布，希望為國家克服經濟危機做點貢獻。普京把錢退給了小男孩，還附贈了自己的親筆簽名照一張。

　　俄羅斯經濟到底是慘成什麼樣了？連一個10歲的孩子都看不下去了。

　　5月，梅德韋傑夫在克裏米亞視察過程中，被一位克裏米亞老太太“攔駕”告了“禦狀”，內容是抱怨僅相當於不到800人民幣的養老金不夠花——俄羅斯養老金每年兩次根據物價和通脹水準調整，不過2016年的第二次調整機會被取消了。這很有可能使梅德韋傑夫措手不及，因為他不但解釋説不止克裏米亞，全俄羅斯都沒有調整養老金額度，而且他還在解釋原因的時候順嘴把實話説了出來：“沒有錢！” 一點兒也不意外，這句話立刻登上了推特俄語熱門，俄羅斯網友們不到一個小時就花樣百齣地炮製了無數段子，其中最經典的莫過於用總理先生原話P出的政府公文，見下圖：

　　圖片內容：“按照俄羅斯聯邦憲法，俄羅斯政府宣佈：

　　1.沒有錢；2.你們堅持一下；3.祝你們萬事如意，身體健康，心情愉快。”

　　俄羅斯真的沒錢了嗎？真的

　　俄羅斯政府的財政支出在過去十幾個月裏已經數次宣佈削減，但至今仍背負著約3%的財政赤字。俄羅斯人的平均月收入2015年比2014年下跌了34%，2014年則又比所有危機開始前的2013年下跌了10%。2015年俄羅斯通脹水準達到了12.9%，2014年則是11.4%，如果限定到食物或藥物等必需品，這個數字還會更高。2016年已經過去的幾個月裏，俄羅斯人的工資水準有史以來第一次低過了中國，只能勉強與哈薩克打個平手。 儘管從2016年春天開始，曾經給俄羅斯經濟以重擊的國際油價已經開始搖搖擺擺地艱難回升，盧布在經歷了兩年的雲霄飛車以後也終於基本穩定，但根據俄羅斯央行的預測，即使烏拉爾原油攀升到年均價50美元（目前油價處於過去五個月來最高水準，約為46美元），2016年俄羅斯經濟也將面臨至少0.5%的負增長，而今年前四個月的通脹水準仍高於8%，可以預見，2016年俄羅斯人所期待的經濟轉機仍然很難來臨。

　　和一年多以前梅德韋傑夫主管經濟的副手、俄羅斯第一副總理舒瓦洛夫拋出的“請大家少吃飯、少用電，多支援普京”的神奇言論比起來，梅德韋傑夫在克裏米亞的反應已經可以打個中規中矩的分數——這就像是去探望某位絕症病人：現實已經無法改變，除了祝對方“早日康復”之外也沒有太多別的選擇了。

　　△ “你們挺住！祝你們早日康復！多支援我！”

　　不能搶救一下了嗎？不能

　　俄羅斯還能堅持多久？很難對這個問題給出精確回答，畢竟20年前這個國家的人民曾反覆經歷過存款一夜間化為烏有、年通脹率超過1000%、政府宣佈廢除本國貨幣改用美元等等不同形式的經濟災難，並且即使如此也沒有出現政治動蕩、社會暴亂等一般意義上的“崩潰”局面。有理由相信，戰鬥民族的堅忍程度遠遠超過一般預期，這可能導致看到結果的日期被無限制地延後。

　　△ “我們戰鬥民族的堅忍程度遠遠超過一般預期”

　　但這並不足以否認經濟災難的可能性甚至是必然性。大多數人意識到俄羅斯經濟遭遇嚴寒，或許是從2014年12月盧布意外崩盤開始，甚至是從2016年“俄羅斯全國GDP已不及一個廣東省”的報道開始，然而實際上，俄羅斯經濟增速從2011年起就開始每年勻速下跌2%，即使沒有烏克蘭危機和之後的油價崩盤，也勢必在2014年進入零增長甚至負增長，而這居然還是在油價過百、全球經濟沒有發生任何明顯負面事件的情況下。 隨後的事情完全可以想見，西方制裁、俄羅斯自己的反制裁和突然腰斬的國際油價扼死了經濟改革的可能性，央行則為了保護俄羅斯金融體系而推動了盧布貶值，順便也犧牲了普通民眾的生活品質。2014年年底，俄羅斯先後挪用了總額近千億盧布的儲備基金用於拯救國企和國有銀行，而2018世界盃、克裏米亞、東烏戰局和空襲敘利亞等等燒錢任務接踵而來，導致本就捉襟見肘的財政又進一步雪上加霜。

　　俄羅斯曾有經濟學家大膽預測，如果不能儘快擺脫西方制裁，俄羅斯政府將在2017年甚至2016年底耗盡現金，如果成真，屆時超發貨幣將無法避免。然而，即使不發生這種極端情況，俄羅斯資金鏈的斷裂也只是時間問題——讓梅德韋傑夫説出“沒錢”的養老金支付就算得上鏈條上最為薄弱的環節之一，俄羅斯養老金進項已持續三年遭政府截留並挪用，2016年1月，俄羅斯財政部長西路阿諾夫承認，作為養老金蓄水池的福利基金成為填補政府財政缺口的惟一來源，預計2016年至少將用掉其中的50%——這意味著未來至少有一半俄羅斯人無法按時領到養老金，具體發生時間和波及範圍取決於俄羅斯政府花錢的速度，而這個窟窿怎樣才能補上，沒有人知道。

　　在經濟轉入死局以後，拆東墻補西墻已經是支援俄羅斯財政預算案的基本方針，最致命的是，被拆的西墻也遠不止養老金這一堵。由於盧布匯率暴跌，以及日益沉重的軍費壓力，俄羅斯在教育、科研、公共衛生、基礎設施建設等直接關涉民生的領域連續削減支出，對克裏米亞許下的援助承諾也宣佈無限期暫停。2016年，俄羅斯對科研項目的財政撥款不到總支出的2%，已經削無可削，而公共健康支出的佔比甚至不及剛果，其結果則是同樣不及許多非洲國家的每人平均預期壽命。當然，這是飲鴆止渴，甚至可以説是在透支俄羅斯的未來國力，但更嚴峻的現實擺在面前，普京已經騎虎難下。

　　△ 開會的時候咱不畫圈圈了好嗎？好好搞搞經濟好嗎？

　　放棄軍費可能嗎？不可能

　　為什麼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削減、甚至僅僅是停止繼續增加軍費？莫斯科高等經濟學院前院長、歐洲發展建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古裏耶夫曾給出過一個基礎判斷：在經濟紅利無法繼續供給的情況下，“體制開始尋找新的合法性依據，最終得益於對克裏米亞的吞併和對烏克蘭親歐政府的敵意，俄羅斯民族主義雀屏中選。”

　　在普京個人的角度，這一套邏輯平淡無奇：對外戰爭一直是轉移國內矛盾的靈丹妙藥，從吞併克裏米亞、烏東戰爭、空襲敘利亞到與歐盟的制裁戰、與美國的外交戰乃至最近普京對波蘭和羅馬尼亞的公開挑釁，俄羅斯官方媒體鋪天蓋地的煽動性報道將國民的愛國熱情推高到了極致，而普京的角色也成功進入了“代表國家”的新階段。儘管對於政府的不滿以及對未來的擔憂節節攀升，但民調結果揭示了一個看似荒謬但並不意外的現實：在今天的俄羅斯，愛國 = 愛普京。

　　△ 普京：愛國=愛我

　　完成了從個人向國家圖騰轉變的普京拿到了政治上的免死金牌，代價則是停不下來的對外戰爭以及被不斷透支的俄羅斯政府財政和經濟潛力——不但軍事行動帶來的情緒高漲成了政治得以運轉、社會得以穩定的唯一來源，並且軍工産業也成了2015年俄羅斯全面萎縮的經濟當中碩果僅存的增長點。作為一個英雄國家，現在俄羅斯已經沒有辦法回到雞毛蒜皮的日常生活中去了，更為致命的問題還沒有完全暴露出來。

　　眼下恐怕沒有多少人還記得2012年普京曾經許下過的競選承諾——它們已經完全落空，以至於沒有任何人試圖提起這件事。長久以來俄羅斯的選舉政治徒有其表，高達70%以上的支援率甚至不能為普京提供基本的安全感，這是伴隨陣痛的經濟改革之所以不可能的根本原因，也是民族主義和對外戰爭成為必然的直接原因。更糟糕的是，2014年開始的造神運動終於徹底摧毀了選舉的政治調節功能，在愛國熱情淹沒社交輿論之際，任何呼籲改善生活的聲音都無關緊要起來。

　　將普京打造成國家名片的努力或許延緩了矛盾爆發的時間，但卻導致了權力的傳承也不再可能，未來普京指定的繼承人（如果有的話）即使能夠順利贏得選票，但卻註定不可能在這種狀態下繼續維持國家的運轉。認識到現今局面的危險性並不需要任何政治上的洞見，但眼下不要説是調頭，即使只是剎車，對俄羅斯來説也已經是個高難度技術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