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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女孩辦自閉症學校:被家長期望“綁架”的路能走多遠

2017年06月12日 09:04:03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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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西太原,有一家民辦自閉症康復機構名叫“靈星特教學校”,90後李小姣是這家機構的負責人。這個康復機構7年搬家4次,李小姣不僅要忍受各種折騰磨難,還要面對各種非議:有人説她的學校有69個孩子,每個孩子都是收費的,她可賺了不少錢;還有人懷疑,她挂羊頭賣狗肉,是不是借著辦學有別的神秘企圖;還有人説,她就是年輕一時興起,“過把癮就死”,這樣的機構不會幹長久的……

  真相到底如何?帶著這些疑問,中國青年報 中青線上記者近期兩次專程來到山西太原市郊的這所學校,一探究竟。

  “自閉症和抑鬱症有什麼區別?”

  今年4月,“世界自閉症日”前夕,造訪山西太原靈星特教學校的好心人一下子多了起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自閉症了解不多。記者第一次見到的李小姣穿著藍色大衣,扎著馬尾辮,抹著口紅,看起來很利落,有一份超過年齡的成熟。

  一個上午就得接待兩三撥兒客人,説著差不多的話,早上11點鐘,李小姣喝了一口水,起身準備把客人送走。經過大班的教室外,門突然打開,“救命啊!”自閉症孩子傑傑奪門而出,參觀的客人一下子愣住了。李小姣順勢從背後一把抱住小傑傑。

  傑傑特別喜歡動畫片《熊出沒》,上著課,這個孩子會突然跑到教室最前面,對著鏡子喊一句臺詞。與外人的想像不一樣,自閉症的孩子大多沒有攻擊性,但卻難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如果沒有經過訓練,甚至連關係最親密的父母叫他們的名字時,他們也會無動於衷。

  自閉症也被稱為孤獨症。2015年就有媒體報道,北京、深圳、廣州等地調查顯示,我國的自閉症譜係障礙者比率約為1%。以此推算,全國自閉症個體可能超過1000萬人,0至14歲兒童的數量超過200萬人。

  她,憑什麼有這麼多的愛心

  與很多年輕女孩一樣,李小姣懷揣夢想,從山西忻州到省城太原上大學,在當地電大念教育管理專業。只要有時間,她就在老師開的心理機構做輔助教師。

  正是在這家心理機構裏,她遇到了三歲半的小男孩超超。她想和超超一起玩,可是,孩子看了她一眼,眼神就飄走了。這是李小姣第一次接觸自閉症兒童,對他們的認知幾乎為零。

  “太可愛了。”李小姣對孩子有天然的好感。

  如何發現孩子患有自閉症?很難!絕大多數的情況是,直到孩子兩三歲,家長才慢慢發現他們聽不懂指令。如何治療?沒有藥物,甚至致病原因都是謎,只能通過康復訓練,一點點提高孩子適應社會的能力。

  李小姣試圖嘗試的第一關就遇到攔路虎,喊超超名字時,超超無論如何都不回應。

  實際上,自閉症孩子不是語言器官有問題,關鍵是如何誘發他們發音的興趣。為了激發起對常人來説根本不是問題的所謂“發音興趣”,每次超超玩玩具時,李小姣就把玩具收起來轉移他的注意力,隨後她一邊叫超超的名字,一邊對著他做出“ai”的發音。

  超超好不容易學會了口形,卻發不了音。李小姣買來發音圖,琢磨人體發音原理,“摸著超超的肚子教他運氣”。就這一項,李小姣就教了整整一週。

  李小姣以山西女孩特有的韌勁,教超超説話。八九個月後,“媽媽”“蘋果”這些詞語超超終於都會説了。對於自閉症孩子來説,這是巨大的自我突破。這樣的反饋,激勵著李小姣。

  但新的任務又擺在面前——若要連起來説句子,“媽媽,我要吃蘋果”,對於自閉症孩子來説難於登天。

  超超想吃蘋果時,李小姣就讓超超説:“你要吃蘋果。”超超説:“你要吃蘋果。”李小姣糾正説:“我要吃蘋果。”超超學一句:“我要吃蘋果。”

  第二次,超超還是不會説,李小姣説:“不是,你要説,你要吃蘋果。”超超還是學著説:“你要説,你要吃蘋果。”

  幾輪下來,李小姣把自己也繞進去了,幾乎每天都會陷入這樣的死結中。“太難了!”她感嘆。

  有人懷疑,一個小姑娘憑什麼有這麼多的愛心?單純算經濟賬,教自閉症孩子並不划算,甚至是賠本賺吆喝。實際情況也是,苦撐到2009年夏天,這家機構決定不再接收自閉症孩子了。

  有一天下午,超超的媽媽來接他回家,超超躲在李小姣的後面。孩子突然從嘴裏蹦出幾個字:“李老師啊!”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説出來,是多麼不容易,只有李小姣能掂出其中“發自肺腑”的分量!每當回憶到這一細節,李小姣眼裏都會盈滿淚水:“捨不得孩子呀。”

  超超的家長只能讓孩子上普通幼兒園。第一天放學,園長就告訴超超父母,無論如何都不能接收這個孩子。

  超超的父親,一個不到40歲的男人,哭著求李小姣教超超,自己是家裏的頂梁柱,如果不上班,家裏就沒有任何經濟收入。面對超超父親懇求,李小姣咬著牙説出了擲地有聲的三個字:“沒問題!”

  實際上,這個時候,李小姣自己還沒有畢業,怎麼辦?“晚上可以教超超呀,乾脆按照他父母的想法,住到他家,不要一分錢。”外表看起來很柔弱的李小姣面對記者説出這個幾乎把自己“全搭進去”的決定,意外地很堅定,很坦然。

  5歲的超超再去醫院復診時,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孩子進步太大,不僅認識了很多字,而且還會彈電子琴。在後面排隊復診的家長聽説超超的故事,趕緊找他父母打聽情況。

  “很快就有四五個家長找到我,希望幫幫他們家的孩子。我想一個孩子也是幫,多幾個也沒問題。”李小姣説。

  就這樣,一到晚上,超超的家就變成了學校,晚上9點至10點給超超上課,另一個孩子10點至11點,一直排到12點。白天在學校上課,晚上在超超家教課,即使很累,不到20歲的李小姣依然充滿熱情,孩子一有進步,自己就像打了雞血一樣。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2010年,李小姣寫畢業論文等著畢業。一位家長建議她,乾脆自己辦一個機構。

  “可以呀!和孩子都有感情了。”彼時,李小姣想法很簡單,總認為這些孩子能恢復到上普通幼兒園,自己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辦機構不是一件長期的事。

  如同很多大學畢業生喜歡間隔年一樣,她想著花一年時間做想做的事情。之後,按照家長的想法,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一份穩定的愛情,開始新的生活。但實際的進程如何呢?

  她,憑什麼説服父母

  在外人看來,李小姣簡直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父母希望她回到老家忻州,朝九晚五,做一個大家眼裏的乖乖女。她卻偏不,覺得“年紀輕輕,不能被束縛住”。她還想從父母那兒借兩萬元,打算租個房子。在父母看來,她走火入魔了。

  家庭矛盾一觸即發,一向寵著她的父親首先不幹了,“太天真了!”李小姣採用迂迴戰術,找到爺爺奶奶訴苦,把來龍去脈説了一遍,李小姣言之鑿鑿:“這是行善積德的事情,總比無所事事強吧?”

  “父親是個孝子,爺爺奶奶特別慣我。”李小姣在僵持中撕開了一個口子,試圖逼迫父親“就範”。

  奶奶把李小姣的父母叫到一塊,開了一個家庭會議:“年輕人有一個目標不容易,為什麼不讓她試試?”説罷,當場拿了兩萬元現金,一把塞給了李小姣。

  自由是要靠爭取,但接下來如何用好這份“自由”?在太原城北部的北大街,她花了1.5萬元租了一個不到100平方米的房子——為的就是離超超家近一點兒,用了剩下的5000元買鍋碗瓢盆和教具。一向不為錢發愁的她,突然發現錢根本不夠花,就連教學的黑板都買不起了。

  於是,她試著操持這個“新家”,去裝潢材料市場買一塊三合板,涂上墨,自製黑板;沒有桌子,她就從小區撿來一批三條腿的桌子,自己釘上桌腿。

  買菜、做飯、上課……既要做老師還要做保姆,她發現每天的時間根本不夠用,就連晚上睡覺做夢都在琢磨如何教4個孩子發音。但在這些付出的背後,除了每個孩子每月300元的伙食費,她再沒有任何別的收入。

  就這樣,學校磕磕碰碰辦到了第四個月,李小姣的健康也拉響了警報:連著發燒3天。上課不能中斷,只能電話求助母親來太原幫自己做飯。第四天夜裏,李小姣突然休克了,母親馬上撥打120急救電話。

  第二天她醒來,父親已經坐在了病床邊。父親第一次吼了李小姣,這是他倆第二次衝突。

  李小姣説:“我剛有這一點兒希望,不能放棄。”她父親抬起手要打她,李小姣哭著説要堅持,父親沉默了。

  醫生的診斷結果是腦炎,父親沒有再責怪李小姣。李小姣出院後的一個月,媽媽負責做飯,父親則成了她的助教。有的小孩想要跳舞,跑到小姣爸爸的身邊,叫他:“爺爺,跳呀跳呀跳!”李小姣發現,父親看孩子的眼神比自己更溫柔。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父女之間的觀念鴻溝,被這群孩子給抹平了。父母要回老家上班,臨行前,父親找她談話:“我給你請一個做飯阿姨和一個輔助老師。”李小姣有些激動,又有些慚愧:為了個人的一點小夢想,把父母一同捲進來。

  李小姣的“機構”沒有收費,沒有盈利模式,意味著很難實現可持續發展。有朋友覺得她不負責任,她卻認為“還沒畢業,給自己留點折騰的時間”。

  一個不到20歲的小姑娘,辦一個學校談何容易?這些孩子,在屋子裏蹦蹦跳跳,鄰居不堪其擾,插著腰到府找李小姣理論,她只能賠笑。李小姣説:“鄰居天天敲門,一聽到敲門聲我就緊張。”

  那就帶孩子出去玩。有自閉症的孩子對小汽車的車門把手感興趣,不管汽車是否行駛,都會衝上去開車門;有孩子對門禁的數字鍵盤感興趣,從一樓一直按到六樓;有的孩子對門口對聯上的字好奇,就跑過去撕掉。

  鄰居忍無可忍,一棟樓所有住戶給房東打電話抗議,就連物業也威脅她,再不搬走就斷水斷電。迫於壓力,她不得不再找房子。第一次,房子只租了10個月。現實的難題接踵而至。

  她,憑什麼來維繫公益學校

  馬鈴薯是什麼?超超認識圖畫裏的馬鈴薯,現實中的馬鈴薯卻不認識,自閉症的孩子不善於聯想。於是,李小姣買菜帶著超超,告訴他裹著泥土的也是馬鈴薯,一聽到是馬鈴薯,超超就跑到菜攤拿起馬鈴薯就啃。攤販破口大罵,李小姣趕緊道歉,對方卻不依不饒,她覺得很委屈,護著超超和對方吵架。

  為了讓孩子融入社會,李小姣會帶著孩子去超市體驗生活,有的孩子特別喜歡捏碎速食麵。有時候,李小姣一邊推著購物車,一邊追著孩子,把捏碎的速食麵買下來。

  有人不解,李小姣這樣做是為了什麼,追求什麼樣的價值?面對自閉症的孩子,李小姣就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甚至會激發出這個小姑娘的母性,保護著這群孩子。

  “有感情了,很喜歡他們。”她的理由很簡單。

  第二個小區,待了幾個月,與第一次一樣,房東又讓她搬家。2011年,第三次搬家,這一次房子面積達到了156平方米。遇上的這個好房東,被李小姣感動了,二話沒説拎著禮物,拜訪了一樓到六樓所有住戶。

  這時候,李小姣儼然成為“孩子王”,帶著8個孩子招了4名老師,每個孩子收費1500元,就這樣她一直維持著。

  “不怕別人敲門了,最怕老師説不幹了。”老師的工資每月只有1200元,週末沒有休息,孩子也不好帶,好不容易招聘到老師,沒兩天就會被嚇跑。

  帶自閉症的孩子有多難?李小姣心裏最清楚,她為了減輕招聘過來的老師的負擔,與他們有一個約定,這些老師只負責帶孩子。孩子若尿褲子換洗衣服,都由她來。

  一次放學,李小姣正與家長交流孩子學習情況。一個孩子把大便拉在褲子上了,弄得滿身都是,她讓一旁的老師先把孩子褲子脫掉,這位老師沒有動。

  到了下週一早上,4位老師都沒來上班。李小姣一一給老師打電話,結果沒有人接電話。她突然慌了,老師們竟然集體出走!她感覺有些絕望,最先想到的是媽媽。她慌亂中,給母親打了電話。

  中午,母親就帶著李小姣的嫂子出現在門口。李小姣一下子撲到母親懷裏,雙臂箍著她的身體,眼淚吧嗒吧嗒流了下來。“最難的時候你都過來了,這次也能走過去。”媽媽安慰小姣。

  3人很快分工,嫂子負責網上招聘老師,母親做飯,這所微型學校又恢復了運轉。此後,嫂子也留下來成了這裡的員工,老師也慢慢招聘,隨之沉澱了下來。

  2014年,學校也隨之變大,租了兩處房子,有20來個孩子,8名老師。很快,太原本地媒體關注到學校,愛心人士隨之而來。

  一位朋友,給李小姣推薦了一個場地,室內500平方米,室外1500平方米,租金每年22萬元。

  “墻是老師自己刷的,傢具從其他地方搬過來,把擋板鋸掉就當桌子,加上一些愛心人士捐助的小床、小桌,學校就置辦齊了。”中國青年報 中青線上記者在她的辦公室看到,所有傢具都不配套。

  家長認同李小姣,但這樣的民辦學校能否被社會廣泛承認?李小姣回憶給學校辦證的經歷也是一肚子苦水:2010年,只有四五個孩子,想辦證不夠格;2012年,諮詢結果辦證有困難;2013年決心辦證,民政部門工作人員也很理解,但囿于政策還是辦不成;2014年,打了一個擦邊球終於辦成,註冊成靈星社區服務中心;2015年,她想辦法變更了業務範圍,加上了自閉症兒童康復訓練、智障兒童康復訓練,但“教育”倆字還是不能寫。

  2015年,學校有30多個孩子;2016年,收了50多個孩子。孩子多了,學校成本也水漲船高。有人質疑她:辦學校收費,就是為了盈利。2015年,她父母為了支援她辦學,賣了老家一套房子,拿到26萬元。“我爺爺是做生意的,這是給我爸爸的房子,這個錢早花完了。”她説。

  李小姣算了一筆賬:如今,老師共有29人,每月發工資4萬餘元,每年水電房租22萬元,教具需要每年更換,損壞率相當高。

  “從去年到今年的10月,資金的缺口預計在7萬元左右,還不包括孩子外出培訓的費用。”李小姣説。

  為了彌補缺口,李小姣在她的辦公室,貼了一張需求清單,從小球到課桌,方便來訪的愛心人士認捐。

  她,憑什麼讓低收入的老師跟著她幹

  自從開辦學校,她不得不與各種人打交道:見過有“好心人”,帶著很少的慰問物品,扯著橫幅,讓學生們配合拍完照片,拍拍屁股走人。

  儘管如此,她不得不接待大量訪客,原因很現實:能給學校減輕負擔且讓更多的人了解自閉症。

  她想了很多小項目:愛心大廚項目,志願者可以幫孩子提供一天的新鮮飯菜,大約在500元左右;生日項目,志願者眾籌兩個蛋糕,給當月生日的孩子過集體生日;愛的首富項目,比如6月的第一天,給孩子捐款6.1元或者61元。如今,靈星學校有志願者100多人。

  在這裡,老師的每月收入只有1200元,為什麼這些年輕人願意在這裡工作?

  “2012年暑假,我過來幫姐姐,她特別不容易。”學習護士專業的和曉宇,是李小姣的表妹,“當時我也沒有打算久留,與孩子相處久了之後有了感情,就不想走了”。

  記者在學校的後廚,見到55歲的張樹英和48歲的張建英,她倆是李小姣丈夫的二姨和三姨。她們負責孩子們和老師的一日三餐,晚上還要照顧十來個住宿的小孩。儘管很辛苦,她們在這裡並不拿學校一分錢的工資。

  “她開個學校不賺錢,剛開始我們也不理解。”三姨張建英説。

  二姨説話帶有濃重的忻州口音:“如果沒有這個學校,這些娃娃家長不知道該怎麼辦。” 實際上,二姨和三姨的家庭收入穩定,但算不上富庶。李小姣經常會買衣服犒勞勤勤懇懇的二姨和三姨。

  李小姣最困難的時候,是發不出老師的工資。彼時,小姣還沒正式結婚,男方就悄悄把自己的車賣了,5.5萬元悉數交給李小姣。

  如今,已為人妻的李小姣與丈夫因為工作分居兩地,老公沒有怨言,賺的錢全部交給她來保管,補貼學校用度。這一切,親人都看在眼裏,篤定地跟著小姣幹。

  老師們的這份愛心到底能維持多久?老師趙艷説,帶著孩子每天心情都會很好,老師之間很單純,沒有職場上勾心鬥角的煩惱。

  這支團隊的“小氣候”是什麼樣的?1990年出生的李林峰是這裡唯一的男老師。早上6點半起床,8點40分到學校,穿越大半個太原城,公交加自行車,需1小時20分鐘。

  “這裡不是來錢的渠道,但我自己真的挺喜歡做老師的。”李林峰直言。

  有朋友看他拿工資不多,加之沒女朋友,認為他做事太理想化。他卻不以為然:來這裡工作帶著理想的理性,自己有長遠的職業規劃。

  他坦言,一方面男老師在特殊教育領域比較少,可以大有作為,為此他專門考取國家心理諮詢師資格證書。另一方面,靈星學校規模不小,如果以後學校運營得到政府的資助,老師也會有一個好的出路。

  記者問李小姣,未來靈星學校的出路在哪?“希望政府能管起來,老師就有保障了。”她説。

  以前李小姣總懷有希望,自閉症的孩子能突然變好。如今,她變得更加務實,學校要長期辦下去,絕非一日之功。在給老師開會的時候,她提出一個願景,把學校變成山西自閉症孩子的“清華大學”。

  “一定要做成山西自閉症孩子們最好的康複學校。”她期望有一天,老師的身份從民辦教師變成公辦教師,老師的五險一金都能有著落。

  李小姣介紹,靈星學校目前還沒有得到政府部門的一分錢幫助。記者就此前往太原市民政局,社會工作辦主任左耀紅聽説過李小姣項目不錯,“不是咱不給錢,是真沒錢”。

  她解釋稱,如果要對靈星進行資助,就要以政府購買社會服務的方式,可是目前太原市還沒有把政府購買民間社會組織服務列入財政預算,民政局也在推動這項工作。

  另據知情人分析,周圍省份的省會城市基本把購買這項服務列入政府財政預算,太原在這一領域算是落後了,可能與財力有限相關。

  好在李小姣並不孤獨。記者在採訪時得知,今年她從當地殘聯獲得了一個項目。去年,團太原市委幫著李小姣眾籌了6台空調,安裝在陰面的教室,冬天孩子不會受凍了。

  團太原市委副書記杜志強介紹:“去年看了李小姣的學校,大夥都很感動,青聯募集了4.2萬元的資金,買了空調並把剩下的錢交給了學校,還專門辦了捐贈儀式。”團組織還邀請了當地多家媒體參與,一下子提高了李小姣的知名度。

  她,憑什麼面對家長期望的“綁架”

  看著李小姣開私家車上班,有的青聯委員不能理解,公益人的生活能這麼好嗎?

  這樣的説法傳到了杜志強的耳朵裏,他還把資助李小姣的青聯委員叫到一塊談心,“為自閉症兒童開辦專門學校,並不是什麼個人的義務,李小姣賣了房子做這個事,太難能可貴。”

  莊帥帥是李小姣的同事,在她看來,在山西,很多人對公益的認知,還停留在免費的水準。“公益的概念是付出愛和行動,公益是有成本的。”她説。

  在靈星學校,收費從1200元~1500元不等,有的孩子語言課程需要一對一上課,還有一些普通課程需要一對二或者一對三上課。整體而言,學校師生比在1:2。這樣的公益,做起來依然有些捉襟見肘。

  更大的壓力來自家長。記者在採訪中遇到了然然的奶奶,她一手拿著書包,另一隻手拉著然然,正準備回到不遠處的出租屋,爺爺在家裏準備好了飯菜等她們回家。

  “知道孩子是自閉症,孩子的父母瞞著我們老兩口離了婚,孩子怪可憐的。”奶奶的眼眶濕潤,孩子父親工作忙,老兩口從山西的一個地級市,帶著孩子輾轉于北京和太原做康復治療,已經花費幾十萬元。

  即便老兩口是從公務員崗位退休,兒女的條件也不錯,但敵不過自閉症給這個家庭帶來的裂痕。對於奶奶來説,小然然情況變好,才是他們最大的期望。

  17歲的大寶是靈星學校最“頭疼”的學生。與很多學生不一樣,他1米75的大個頭,鼻子下面長著鬍鬚,沒事的時候會呆呆地望著窗外。最讓人擔心的是他到了青春期,有段時間看到女孩子大腿就會用手去摸。老師們都不敢穿裙子上班,李小姣不得不專門給他買了一個假人模特。

  “這是他的刻板印象,過一段時間就沒有這個習慣了。”李小姣解釋。

  大寶的出生,讓他的家庭變得命運多舛。得知孩子患自閉症後,母親接受不了得了精神病,父親一個人帶著大寶在寺廟生活。孩子大了,父親不得不打工維持生計。這位北方的漢子,曾哭著跪著求李小姣收下大寶。

  李小姣當然同意收下,可是大齡自閉症孩子管理起來太難了。到了青春期的大寶,午睡時不由自主地脫下褲子玩弄起自己的生殖器,其他孩子看到後,也脫褲子模倣。面對這樣的孩子,讓沒有成家的年輕女教師非常尷尬。但熟知自閉症孩子特點的李小姣在講述這些故事時一再強調,“不用擔心,他們沒有攻擊性”。

  這些孩子長大了該怎麼辦?李小姣希望以後能建一個庇護性工廠,自閉症孩子可以在這裡做一些簡單的工作,比如給布娃娃裝填充物之類機械而單一的工作。

  李小姣有一個設想,將來的學校有嬰幼兒部,家長可以陪同訓練;有技能部,進行簡單訓練;有庇護工廠和托養中心,讓不同年齡段的自閉症孩子都可以找到歸宿。

  在太原,范世祿是李小姣的同行,比她年紀更長,開了一家名為方舟的自閉症學校。他坦言,類似民辦學校遇到的問題都差不多。

  與靈星學校不同,方舟學校的收費更高,按照上課時間不同,每名學生每月收費2000多元到3000多元不等,老師的收入從1000多元到四五千元不等,“老師的收入上不去,民辦學校就留不住人才呀!”

  “做類似學校太難了,一方面我們要做‘老闆’,維持機構運轉,另一方面,我們還要做公益人,接受良心道德的考驗。”

  作為90後,辦自閉症學校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綁架”了自己?“不是,是家長的期望綁架了我。”李小姣回答。

  李小姣發現,有自閉症孩子的家庭,如果不把孩子送到相應的學校,家裏至少要有一名家長全職照顧。不少靈星學校的孩子,都來自山西其他地方,需要由家長在太原租住房子照顧孩子。

  “不能太慣著家長。”作為同行的范世祿有不一樣的觀點,自閉症孩子最終還是要回歸家庭和社會。目前,學校幫著家長解決了困難,但客觀上會讓家長與孩子産生疏離,從長遠看不利於孩子融入社會。

  趙晶是山西黃河新聞網的記者,也是第一批採訪李小姣的媒體人,如今已經成為靈星學校的志願者。趙晶坦言,因為國內目前對於自閉症孩子教育的稀缺,很多家長把靈星學校當做救命稻草一樣,每個月花1500元孩子就有人照顧了,“家長的惰性越來越強,精神上越來越依賴她”。

  “李小姣是騎虎難下了。”趙晶作為局外人觀察,從幾個孩子到有近70名孩子,他知道李小姣放手越來越難了。

  有人曾問李小姣,有沒有考慮過提高學費,讓學校實現營利?“那一定會有一部分學生上不起學,就違背了我的初衷”。

  李小姣永遠不會忘記的是有一位家長對她説過的一句話:“如果學校不辦了,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本文孩子姓名均為化名)

  (原題為《被“道德綁架”的人生路能走多遠》)

[責任編輯:郭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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