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軌跡
太平輪失事之後,中聯輪船公司遭遇天價索賠,承保的華泰保險公司迅速宣告破産,中聯公司只得將兩艘輪船作為抵押,賠償最後也就不了了之。近千人的死難只是為動蕩的社會更增添了一些不安而已,並未影響國家和社會行進的軌跡。在此後漫長的兩岸關係封凍中,太平輪成為雙方共同的禁忌,雖然它如此深刻地改變了一些人的人生軌跡。
母親遇難那一年,黃似闌才七歲。1947年,母親為躲避戰亂,將黃似闌送到臺灣的阿姨家讀小學。但1949年的那頓團圓飯,黃似闌還是沒能等到母親。
1950年,親戚們為了爭取母親在上海留下的遺産,將黃似闌從臺灣接到廣州的外公外婆家。在學校裏,因為父親和哥哥都在臺灣的緣故,黃似闌從小就被同學罵為國民黨特務。因為家裏貧窮,有時會沒有鞋穿,竟有老師批評:黃似闌為什麼你穿新鞋的時候趾高氣昂,沒鞋穿的時候會臉紅,不好意思,你這是典型的小資産階級思想作怪。
護理學校畢業以後,黃似闌被分配到佛山醫院工作。選擇學醫,也與母親有關。“我常常想死是什麼滋味?停止呼吸的剎那,她在想什麼?”雖然也會被貼大字報“叛國投敵”,但因為她勤奮、且能吃苦,醫院裏並沒有將她揪出來加以批鬥。這讓黃似闌心存感念。文革結束後,黃似闌攜丈夫離開大陸,定居澳門,現為澳門文化協會會長。2009年,她代表澳門參加了國慶六十週年的花車遊行。
當黃似闌到了澳門的時候,太平輪事件的倖存者葉倫明隻身來到了香港。他當年獲救後,無法再回到臺灣,從此與妻子失去聯絡。之後他回到上海鴨綠江路上的老房子,開始經營一些五金生意。1956年公私合營之後,葉倫明的生意不做了。1980年,葉倫明離開大陸到香港生活,中間也回過兩次臺灣打聽妻子的下落,但令他傷心的是,妻子在他失蹤後的第二年即改嫁。他從此不再赴臺,也不想結婚,一個人住在香港的柴灣的國宅,狹小的空間裏,擺著一台縫紉機,他自己縫製枕頭、被單或車墊等拿到街上去賣。固執的老人每天早起跑步,是香港最年長的馬拉松選手,遠征過美國、日本、南非,1993年參加過連續29小時馬拉松賽。從1995年開始,耐克公司長期贊助他的球衣球鞋,後又有卡帕公司贊助。記者見到他時,他外面穿著卡帕的運動夾克,裏面穿一件明黃色耐克運動衫,上面寫著:耐克香港10公里馬拉松賽。“長跑,現在已經變成他的精神支柱了。”葉倫明的侄兒葉閣福説。
兩岸合祭
1951年,由國民黨元老于右任所題太平輪遇難旅客紀念碑,樹立在基隆港東十六號碼頭,據説每年都有人前來拜祭。
2009年,張典婉的《太平輪一九四九》寫作完成。“2010年1月27日,太平輪沉沒之日我們成立了太平輪協會。都是由遇難家屬和倖存者、以及對這些歷史有興趣的人組成。”之後,太平輪協會決定在2010年為61年前在太平輪事件中的遇難者舉行一次兩岸合祭。“海祭是家屬們提出的,好幾年前就提了,像張昭雄、黃似闌女士都有這樣的心願,但他們年事已高,不可能自己來處理這些事務,我們就來協調。”
2010年4月中旬,張典婉從臺灣飛到大陸,拜訪了相關部門的負責人,並呈遞了海祭的策劃書,形式很簡單,以音樂、鮮花和默念祭文為主。在承諾不燒紙,不唸經的情況下,海祭策劃得以順利通過。之後,張典婉開始在嵊泗操持租漁船、買鮮花、訂酒店的事情。“因為不是本地人,對於船行天氣及路線都很陌生,也處處是挑戰。但看到老人們的期待與激動,覺得天使都來了。也讓大家了卻一心願,也像兩岸三地大團圓。”合祭過程中,諸如租漁船、訂鮮花之類的經費都由張典婉《太平輪一九四九》所得的版稅來承擔。
因為天氣原因,原定於5月23日舉行的海祭延遲到5月25日清晨舉行。船行至離白節山一公里處,老人們互相攙扶著為親人默哀。隨後,每戶人家輪流到船頭甲板默念祭文。倖存者王兆闌跪在地上,對逝去的母親和弟妹們訴説多年以來的內心歉疚,老伴在一旁細心攙扶且陪伴;黃似闌特地為海祭提前三個月折了一千隻紙鶴給母親,並帶來了母親最愛吃的花生和巧克力,四頁紙的祭文,哭著説完;臺灣著名棒球評論家張昭雄將父親的照片貼在臉上痛哭,並拿來母親的臨走時的照片,讓父親看看母親的樣子,祭文念完後,連花、祭文、照片一起投向大海。六十年積鬱的悲傷,終於能痛快地噴涌而出。
在《太平輪一九四九》一書的序言中,張典婉寫道:對一個書寫者而言,受訪者的記憶,超越了一切省籍、族群……每個人的生命及家族故事,因著太平輪,見證了歷史。 (記者/楊敏 魏然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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