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自閉症男孩大學生活 徘徊在不及格與天才之間

　　進入大學後，梁方舟變得越來越開朗。

　　一個自閉症孩子的身後，一定有著一個為之心碎的家庭；一個自閉症的孩子能克服語言和人際交流障礙，一定有著一個絕望了上萬次仍選擇堅持的父母；一個自閉症的孩子能通過普通高考考上大學，這在全國自閉症群體已知的資訊中，能查到的只有三四個。他叫梁方舟，就是那全國的三四個之一。去年，19歲的梁方舟被廣西教育學院美術教育專業錄取，成為廣西首次考上大學的兩個自閉症孩子中的一個(本報2014年6月9日曾作報道)。一個多學期過去了，這名男孩的大學生活過得如何？學習還好嗎？與同學的關係怎麼樣？在4月2日“世界自閉症日”這一天，記者走近他的大學生活。

　　剛開學時，班主任差點被他弄崩潰了

　　自閉症患者最大的特點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看問題的標準、角度和地球人完全不在一條水準線上。雖然經過10多年的干預，但方舟和正常的孩子比，有時候的反應仍讓人“受不了”。

　　對班主任宋敏來説，開學後第二天，她就有點招架不住了，每隔15-20分鐘方舟就會給她打電話。因為他不記得上課的教室在哪，不記得開會的地點在哪，也不記得上課的時間。起大風了他會打電話，下雨了他覺得雨聲刺耳也打電話。有時候宋敏要上課，下了課才回復他，電話那頭馬上傳來尖叫聲和咆哮聲：“為什麼不接電話？到底在什麼地方上課？”

　　更讓宋敏接受不了的是，方舟打電話是不分時間的，最晚的一次是淩晨零時許，宋敏還接到方舟電話，問的無非也是上面提到的問題。“同一個問題，即使你已經回答他了，但他還是會問很多次，而且一連多天都會問。”從教7年，還是第一次遇到自閉症的學生，那陣子，宋敏坦言真有點快崩潰了。

　　母親講述多年“血淚史”打動了師生

　　對新環境一下子不適應，讓梁方舟的情緒爆發了。大一新生體檢，他來晚了，醫生已經準備結束體檢了，方舟無法自控地當眾喊叫，“為什麼到我就不檢了？”“為什麼通知我不講清楚地方？”一瞬間，周圍的學生都被嚇到了：“這同學到底怎麼了？”

　　方舟初入大學的表現，也讓他所在的廣西教育學院藝術學院的領導心裏沒底，彙報材料甚至遞到了學校領導手中，這麼一位學生，他能不能適應大學生活？會不會有攻擊性？那段時間，他的母親張娜整晚整晚地失眠，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不停放映：簡單的一個圓圈，方舟需要學1年才畫得圓；教他獨自過馬路，花了整整5年；方舟很難安靜地做事，她就找老師教他學畫畫，還出了畫集……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了，萬一學校把他勸退了怎麼辦？

　　想著想著，張娜忍不住失聲痛哭！不行，要讓包括老師和同學在內的更多人，了解自閉症是怎麼回事，了解這些孩子到底有什麼特點。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藝術學院的所有方舟的任課老師和班上同學分別開了一個特別的班會，在會上，張娜感慨萬千地説道：“為人父母，自從方舟這樣一位來自星星的孩子來到了我們家，我們就開始了與命運的抗爭，走過的這些年，真的是一部‘血淚史’。我們好不容易讓他走進了大學，真的希望大家能把愛在他身上傳遞下去，讓他能順利地讀完大學……”

　　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讓班上所有同學都忍不住站立起來，有的甚至含著淚為張娜鼓掌！也為方舟鼓掌！“當時我也在場。”班主任宋敏説道，方舟走到今天確實不容易，慢慢就理解他了。而且在新生入校半個月後，他也適應了新環境，再也不會找不到教室，或者每隔10多分鐘就打她電話了。

　　從那以後，老師和同學對方舟都特別好。方舟不住校，每天放學回家，他都興奮地向張娜感嘆不已：“上大學真的太好了，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讓我考大學了，每一個同學都是我的好朋友！”

　　在班上和方舟玩得最好的副班長羅遠鋒説：“同學們沒把他當另類，除了體檢那次情緒失控，一直到現在，他都很正常。自閉症的人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樣學習和生活，只要我們多給他們一點愛。”

　　在專業課老師眼裏，方舟或是個“天才”

　　像梁方舟這樣的學生，學習成績如何呢？在三筆字課的任課老師沈勇副教授看來，如果是按正常標準來看，他的該課目成績在班上屬於偏低水準。但他學習較認真，只是靈活性差一點。比如昨日的測試，沈勇在臺上告訴大家，要寫上自己姓名和學號的後3位數字，比如007，方舟就直接寫了007，但這並不是他的學號。

　　“上學期他有好幾門文化課不及格，”這讓張娜很是忐忑，“能不能不按正常學生的評分標準來衡量他呢？至少，如果不能拿畢業證，讓他結業都好，千萬別勸退他！……”

　　而與文化課的不及格相比，專業課老師眼裏，方舟卻或是個“天才”。廣西教育學院藝術學院副院長唐華是方舟的美術課老師，他認為，大學的美術教學會講究規範性，如果按正常標準來看，方舟的成績肯定是低的，但藝術這種東西，有時很難用分數去衡量！

　　在該學院的櫥窗上，記者看到了方舟和其他同學的素描人像畫，當見過畫中模特真人時，記者不禁感嘆：“方舟怎麼把一個那麼漂亮的美女畫得那麼醜？”唐華副院長笑了，點評道：按教學規範來説，畫人像一般追求形準，但方舟就不是這麼畫的，通常一個孩子眼中的人像是平面化的，方舟的視角就是孩子的視角。你認為他畫的沒有真人漂亮，但這就是他眼中美女的形象，而且他的畫和真人是神似的。唐華副院長甚至提到了畢加索：“你去看畢加索的素描，和方舟畫的感覺真的是好像的！追求無形，讓人能感受到童趣。搞不好哪天方舟就成了大師級的畫家，這很難説，誰知道呢！”

　　曾因為沒得談戀愛向父母鬧情緒

　　對於方舟的未來，張娜早有打算，讓他畢業後，到她開辦的方舟至愛特教學校當老師，教其他自閉症的孩子學畫畫！而在沈勇副教授看來，方舟未來想要更好地融入社會，還需要進行挫折教育，“在大學裏，所有老師和同學對他都很好，但出到社會，如果遇到不友好甚至是歧視呢？他的負面情緒會不會更嚴重？”

　　“如何培養一個性格更完善的方舟，這確實是我們考慮的另一個問題。”張娜説道，就比如戀愛問題，目前國內也有自閉症孩子結婚的，但極少。上大學後，方舟就開始鬧情緒：“為什麼偏偏是我得自閉症？有哪個女孩子會喜歡一個自閉症的人？”原來，班上的一些男生陸續有了女朋友，就“刺激”到了方舟。於是，張娜就不斷開導他：“你現在還有點幼稚，所以你需要練習遇事更加忍耐，要把自己變得更好，不然，女孩子怎麼會喜歡你？”就這樣，到這學期，方舟才不為戀愛的事向父母鬧情緒了。

　　而對方舟的未來來説，對廣西教育學院的藝術學院，同樣也是一個挑戰。“從學校到學院，我們懷著一顆包容的心來看待，會特別留意他，但也會把他當成正常學生對待。順利度過這大學3年，是所有人的願望。”藝術學院團委書記周傑這樣説道。

　　名詞解釋

　　自閉症日

　　2007年12月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從2008年起，將每年的4月2日定為“世界自閉症日”。

　　今年主題是“職業：自閉症優勢”。據預計，80%患有自閉症的成人處於無業狀態。研究表明，僱主忽略了一些自閉症人群比普通人群更強的能力，例如：圖案識別能力與邏輯推理能力。另外，他們對細節的關注能力也比普通人群更強。這些特質使得他們更適合某些職業，例如軟體測試，數據輸入，實驗室工作及校對等等。要釋放這些潛力，必須克服的障礙有：職業培訓缺乏，對就業的支援仍不充分以及較為普遍的歧視。

　　有報告稱，我國自閉症兒童超過200萬。記者 關海芳/文 徐天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