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你是否贊同草根學文科難出頭?
中央電視臺《看見》欄目2013年4月22日播出《北大屠夫》,以下為節目實錄:
看見20130422期
《北大屠夫》文稿
【解説】
陸步軒恐怕是中國最著名的屠夫。一九八五年陜西省長安縣,高考文科狀元,考入北大中文系,後來在街頭賣豬剁肉為生。
【紀實】
記者:你覺得北大四年,給你的影響是什麼?
陸步軒:這個我暫時不好説。
記者:那你自己希望自己,以後能做什麼?
陸步軒:現在我不敢説,命運基本上,不掌握在我手裏。
記者:如果説你一直在這邊賣肉,那你會不會覺得很難過?
陸步軒:那也沒什麼難過的,我本來就是賣肉的。
【紀實】
陸步軒:我是給咱們學校,給母校抹了黑。
【演播室】
北大畢業生,曾經的文科狀元,在後來的小縣城裏面當了屠夫。拖鞋、短褲、當街賣肉,多年後他被請回北大向學生做演講,開口説的第一句話是我給母校丟了臉,抹了黑。這句話一齣,引起了強烈地輿論反彈,很多人批評説賣肉不丟臉,你這麼想、這麼説才丟臉。倡導職業平等和尊嚴的批評之聲很必要也很正常,只不過如果一個人在演講時,説出的是他真實的人生感受。那麼恐怕簡單地批評,也很難平復這二十多年來的人生滋味。今天節目當中,我們專訪兩位“北大屠夫”,聽他們講述複雜的人生況味和曾經的苦苦掙扎。
【解説】
2013年,畢業二十四年之後,陸步軒受到邀請回到母校北大演講,一開口就説:“我是給咱們學校,給母校抹了黑、丟了臉的人。”
【解説】
這句話激起了相當大的不滿。在網路上,很多人反駁陸步軒説賣肉並不丟臉,這麼説才給北大丟臉。這引發了激烈的網路討論。
【採訪】
柴靜:説自己是因為做這個職業,在給北大丟人、抹黑,這是怎麼回事?
陸步軒:以前到北大去演講的都是很風光的人。我是一個小人物,覺得跟人家還有差距,所以説一些謙虛的話,也沒有貶低我自己或者北大的意思。只要是憑自己勤勞致富,我覺得都是很光榮的。
柴靜:那你為什麼不能站在北大的演講臺上公開地説,我就為我的這個職業而覺得光榮和自豪?
陸步軒:我也很少演講,到那種場合我也有點緊張。
柴靜:反對你的聲音是覺得説,你貶低了賣豬肉這個行業的尊嚴。你好像把勞動者,分成了某些等級。
陸步軒:受過高等教育,尤其是北大這種高等教育,來從事這種大家看來比較低級的工作,就是反差比較大。
柴靜:您説的是大家看來比較低級?
陸步軒:社會的看法。我看法有很大程度受社會看法的影響。
【解説】
北大校長許智宏,當天在場表達,北大畢業生賣豬肉並沒有什麼不好。從事細微工作,並不影響這個人有崇高的理想。但這個話,當年的陸步軒並不信服。
【採訪】
柴靜:他一直在各種場合都説,北大可以出政治家、科學家、賣豬肉的,都是一樣的。他這個話沒有説服你嗎?
陸步軒:好多人都認為這是自嘲的行為。你們北大出了個賣豬肉的,沒法説了,自嘲呢。
柴靜:比如在我看來,他這個話的意思是想表達職業的平等。
陸步軒:但是在不同人聽起來,意思就不同了。
柴靜:你是不是對這個職業角色還是有一種自卑感?
陸步軒:應該説有點,説完全沒有那是騙人的。
【解説】
實際上,從2003年他被新聞媒體報道開始,這樣的爭議就從來沒有停過。在書中他曾經直接地對另一種聲音作出過回應,説那些勵志的漂亮話説起來並無意義。因為當屠夫,並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一個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一樣可以做,當一個人在年輕時代花了多年時間接受專業訓練之後,再去殺豬賣肉,對知識和智力都是一種浪費。他甚至在書裏寫,如果認為北大學生賣肉完全正常的話,為什麼不在北大開設屠夫係,內設屠宰專業、拔毛專業、剔皮剁骨專業,那樣賣起肉來豈不更專業?
【採訪】
陸步軒:我那是情緒性化的。
陸步軒:我在此再次聲明,那段話對不起校長,對他有點不恭不敬。我那時候完全不了解,我覺得這是作為一個官方人士,來推託。後來一些從學校(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我理解錯了,所以我鄭重地向許校長道歉。
【解説】
但陸步軒説,自己一直是一個真實的人,不願意説空口號誤導臺下的年輕人。他説面對女兒的時候,也告訴過她,不要學文科。因為他覺得理工科,能夠直接運用直接見效。
【採訪】
陸步軒:文科是軟科學,像我們這種草民,你在這方面要做出成績很難的。
柴:這跟一個人出身階層有什麼關係?
陸步軒:關係可大了。往上混,這有好多潛規則,就是你要在學術界發一篇文章,你一個無名小輩,沒人推薦的話都是很難的。
柴靜:你是怕她怎麼著呢?
陸步軒:我怕她重蹈我的覆轍。
柴靜:您這麼想會不會太實用主義了,或者太功利了。
陸步軒:社會就是這實用的社會。
【紀實】
“我們兩個,我説是北大的偏門,兩個賣豬肉的”。
【解説】
這次受到邀請跟他一起在北大做演講的,還有另一位也被稱為“豬肉佬”的北大畢業生,叫陳生。他畢業于北大經濟係畢業,目前是一家豬肉品牌公司的董事長。上臺之前,他曾經勸過陸步軒少一點悲觀情緒,因為他覺得賣豬肉的經濟收益相當不錯。
【採訪】
陳生:我説你別那麼卑屈,我告訴你,他説他上去的時候照樣卑屈。
柴靜:你為什麼要提醒他不要卑屈?
陳生:我説別給北大添堵,他説還是一樣。
陳生:他出事之後,他同學就想怎麼拯救他。然後一問他説,老陸你一個月收入多少,他説收入多少。突然之間呢,你現在收入也蠻好的,為什麼説是對不起北大,怎麼説抹黑呢?
柴靜:他是説,站那去就比較打鼓。
陳生:但是那些精英多少呢?我們北大出了總理,到目前為止也就只有一個。那麼每年畢業,四五千人、五六千人,大部分還不如他呢。
【解説】
但即使是陳生,一再勸陸步軒不要卑屈。但站在講臺上,他脫口而出的話也是,“我們是北大的丑角”。
【採訪】
柴靜:按照你之前的敘述,你是一個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些,面子和外界評價?
陳生:絕對不可能,那肯對會受影響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是真空的一個人。
陸步軒:好多人心目中北大是中國的最高學府,這是種沉重的負擔。
柴靜:負擔?
陸步軒:你做得好,人説你是北大畢業的,你高材生應該的;你稍有差池,人會嘲笑你,北大的什麼水準。社會是非常複雜的,一旦受到挫折抹不下面子也好,就是很容易消沉。
柴靜:你在説你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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