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要環保,原創精品越多,浪費的紙張越少,對森林的戕害程度就越小。姑不説那些反常的氣候變化,不談南極上空的臭氧空洞,也不細究洪澇與乾旱與寫作之間的微妙關係,只想強調一點,每天飛轉的現代化印刷機都會消耗大量紙張,而這些紙張的一部分就被用來印刷那些充滿陳詞濫調,毫無閱讀價值的東西。那些經過多年成長的樹好容易才修煉成的潔白紙張,正在慶倖將要承擔傳播之道,撒播知識種子時,卻被稀裏糊塗放上一堆蒼白無力的文字殘肢,或堆上各種牙慧的烏合之眾,或充斥無病呻吟的四不象怪獸。此時紙們不禁祈求上蒼,期盼讀者早點將其送回造紙廠重獲新生,或早點將其扔進化糞池獲得轉世機會。只要不替無恥文賊玷污紙張清白,哪怕變成糞水去澆灌菜園也算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畢昇十一世紀發明的活字印刷術曾讓紙張的先輩們歡呼雀躍。當時璨若星辰的古代典籍通過書坊一頁一頁印刷出來,一針一線精心裝訂,一心一意虔誠捧讀,聖賢的智慧就經由紙張為媒撒播蒼生。儘管大家看到的都是文字,而負載文字的紙張一直充當無名英雄,但是紙張們該感到有多麼高興。遙想唐三藏天竺取經,曆盡艱險終於手捧佛經那份虔誠讓人油然而生景仰之情;王羲之酒後揮毫寫就《蘭亭序》,一紙負載絕世墨寶而百世不朽;八大山人大筆一揮,《渴筆山水》成就紙張萬般氣象。當然不是每張紙都有幸經由名家之手點石成金,有的只是經由樵夫手中的幾枚銅錢進入了尋常巷陌低門陋戶,置於書案供小兒習字之用,一張張速朽了,但是朽得其所,畢竟發揮了啟蒙小兒心智的作用。
當德國人古登堡十五世紀將西歐的榨酒機改裝為金屬活字印刷機之後,紙張的需求呈幾何級增長,文化典籍像葡萄酒一樣進入了千家萬戶。大量紙張得以擔當傳播文明的重任,推進西方文藝復興。製造紙張需要採伐大量木材製成紙漿,好在此時西方人口總數還很少,消耗紙張換來的社會進步沒有造成對森林的嚴重破壞。還有,誠實守信的道德以及嚴格的智慧財産權保護法律使得人們不敢隨意製造文字垃圾,自然也就不會濫伐森林,無須擔心惹怒森林之神。當然,二戰時德日意法西斯集團為了實現稱霸歐亞、統治全球的野心,曾大量印刷鼓動戰爭的書籍和傳單,讓紙張命運時乖運蹇。好在美英蘇中針鋒相對,漫天雪片般的傳單覆滅了法西斯幽靈,停止了邪惡力量控制的印刷機,挽救了大面積森林免遭破壞。
時間到了二十一世紀,印刷機生産效率飛速提高,無數紙張瞬間化為書籍、報刊、繪畫等文化載體,引發世界知識爆炸性增長,廣袤的世界荒原得到了知識浸潤,知識之花將落後國家裝扮成生機盎然的大花園。紙張成了去除愚昧、啟發民智的神聖使者,供給紙漿的森林也因此獲得神性。然而,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就在紙張誕生的國度——中國,無數紙張哀嘆枉來人世一遭,多年森林靜修的成果卻換來蒙受剽竊惡名的不白之冤。何出此言?不妨看看書庫裏那些積壓的無聊圖書,不妨看看很多碩士和博士只有學位委員會才不得不充當一次性讀者的“畢業設計”,看看漫天飛舞的交版面費就發文的皮條廣告,看看那些明碼實價出賣書號的出版社,你就知道中國文字垃圾何其多也,中國無辜死亡的紙張何其多也。早已作古的蔡倫倘知道自己發明的紙張淪為文字垃圾的載體該作何感想?
不用明説,中國已經成為抄襲大本營。官員千篇一律的大會演講稿,設計師似曾相識的設計圖紙,大學生寫論文變為粘貼加複製,作家也直問“花落知多少”。有多少紙張承載的是垃圾文字?有多少文字傳達的是偽知識?有多少被文抄公玷污的紙張壘成了恬不知恥的豐碑?是的,文抄公的豐碑就是純潔紙張的恥辱柱,恥辱柱等於文抄公的豐碑。不講誠信,懶於思考,如同行屍走肉卻硬要挺直腰板裝腔作勢高談闊論,就如不敢翱翔天宇的鸚鵡撿到人類只言片語就唧唧呱呱亂叫一通,還要自詡為福音使者。荀子説:“言無常信,行無常貞,惟利所在,無所不傾,若是則可謂小人矣。”這世界上有兩種賊,一種偷竊財物,一種偷竊文字。這種無恥抄襲的小人之舉在中國屢禁不止,導致垃圾文字滿天飛,大量紙張生靈涂炭。
一個有良知的人應該環保寫作,其方法在小學時就教過:多觀察,勤思考,有創意,不寫無病呻吟之語,不作嘩眾取寵之舉。從小處看是積善行德,大處著眼是保護環境。從一方面看,紙張涂炭就是森林遭到無辜砍伐,就是水土涵養受到大肆破壞,就是公民休養生息權受到蓄意侵犯,就是國土資源受到嚴重毀壞;換個角度,紙張涂炭就是公民閱讀權受到侵犯,就是視覺環境和思維環境受到污染,就是故意讓印刷機無聊空轉,就是姑息文化垃圾成為擾亂社會理想的夢魘。一個具有起碼良知的人,不應閉上自己的慧眼明目,不應放棄自己的思考空間,不應閒置自己的創新之手——堅持環保寫作,刷新我堂堂中華紙張之母的光輝形象;進行環保寫作,不要浪費一頁紙張,為了自己,為了他人,為了後代。如果你確實不會寫作,那麼何不回家種樹去?這才是最環保的身體寫作!(王強春)
[責任編輯:栗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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