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捲全球的華爾街金融危機至今已過去4年。幾年來,各國政府開出的一系列救市藥方,不能説一點療效都沒有——從表面上看它們至少讓世界避免了又一次經濟崩潰,但迄今為止,世界經濟在整體性“復蘇”方面並無明顯起色,相反,“二次探底”或所謂“雙底衰退”的陰霾不僅始終沒有徹底擺脫,而且時有加劇跡象。從今年初至今的9個月裏,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經先後三次下調2012年全球經濟增長預期,從去年秋天預計的4.0%大幅下調到最近的3.3%;而其對明年全球增速的預估也下調至3.9%。
更為關鍵的問題是:上一次爆發于金融市場的危機有政府來救,而這一次發生於政府自身的危機誰來救,誰又有能力來救。
2008年下半年,中國政府果斷地推出了4萬億財政刺激計劃,成為危機上半場的最大買單人;而到本月為止,事實上的“全球央行”美聯儲也已經連續推出三輪定量寬鬆(QE),購買債券總金額預計將達2萬億美元……這些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向金融市場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流動性,並幫助金融機構紓困。
如今再回頭認真檢視過去四年以來的所有努力,不得不遺憾地説,這不過是一場將危機從金融市場和企業轉移到政府身上的“搬家”而已。換句話説,危機並沒有解決,只不過從私人部門轉到了政府部門,從金融市場和金融機構的危機變成了主權債務危機而已。
根據IMF的一項研究,從2007年次貸危機開始至2010年,全球公共債務增加約15.3萬億美元,其中逾80%來自七國集團。其間發達國家的債務佔GDP的比重,急升了21個百分點。當下,美國即將面臨的“債務斷崖”和歐洲愈演愈烈的債務危機,已經使發達國家的財政救市手段窮盡;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唯有稅收連年創下新高的中國尚有財政刺激的空間,但這也僅指中央財政,地方政府龐大的地方債務出現危機的跡象正日漸顯露端倪。
另一方面,全世界已經不得不為大規模的流動性注入所帶來的負面效應埋單:整個2011年,中國和新興經濟體,都在忙於應付因自身刺激政策和美聯儲及歐洲央行開動印鈔機的“外溢效應”而造成的通貨膨脹——別的不説,僅房地産宏觀調控就足以令中國政府撓頭,而高的房價泡沫破裂的巨大風險,更令整個中國經濟難以承受。在發達國家,嚴重的通脹雖然沒有明顯表現在CPI指數上,但黃金、原油和其他所有大宗商品的價格,都幾乎漲至歷史高位,華爾街的股票指數也差不多回升到了危機之前的最高點。
去年末今年初,國際上圍繞2012年中國經濟是否會“硬著陸”就展開過激烈的爭論。由於擔心中國房地産市場泡沫破裂,以及由此可能對原本就十分脆弱的中國銀行業造成的巨大危機,加之目前已超過10萬億元的地方政府債務,許多人——其中包括著名的評級機構——都將中國的“硬著陸”視為全球經濟的頭號潛在風險。從IMF、世界銀行這些國際組織到幾乎所有的投行研究部門,都紛紛下調了今年中國經濟的增長預期,並一再發出投資預警。
當然,也是出於經濟轉型的需要,中國政府主動將今年的經濟增長目標調低到7.5%。幾個月來,央行已經數次下調了存準率,向市場釋放了1萬多億元流動性,並且開始降息。但是,僅有“穩健的貨幣政策”顯然不夠的,財政上的刺激或許也是必須。如前所述,值得稍感安慰的是,相比焦頭爛額的歐洲與美國,中國政府握有的彈藥要充沛得多。
不過,新的財政拉動,我認為應該著眼於以下兩方面——
首先是結構性減稅;其中既包括前述消費補貼,亦應將下調進口關稅考慮在內。同樣是有可能擴大財政赤字的刺激政策,減稅和消費補貼充分發揮了市場的自發選擇機制,因而有助於企業和産業的優勝劣汰和經濟結構的調整,而政府集中投資則以人為決策代替市場選擇,往往保護了落後産能,對喊了多少年的“調結構”有害無益。到目前為止,已經出臺的減稅在總量和涉及領域各方面都過於有限,我認為,在擴大減稅及補貼覆蓋範圍方面,除了節能環保之外,與加快城市化進程有關的各項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都是大有作為的。
其次,政府還應該及時推進供給端的改革政策,在穩定傳統消費熱點的同時,儘快培育有潛力的新消費亮點,包括旅遊、休閒、醫療服務等。當然,這項任務不僅需要財政政策的支援,也有賴於在法律、行政等各方面改善消費環境、方便行業準入、完善市場監管。(陳季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