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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時間:2012-05-28 09:03   來源:中國臺灣網

  親愛的:

  我已經跟你講了法瑞爾和瓦特曼是如何將我從父母身邊要走的。他們剛把渾身發抖的湯瑪斯先生打發走,便開始來處理一個泛濫著眼淚、濫吃著巧克力的小女孩的前途問題了。早茶結束了,法瑞爾和瓦特曼對我講了很久,他們有多重要,我為什麼要努力令他們驕傲和高興以及我為什麼要去上寄宿學校。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此時只是不明就里地點了點頭,乖乖地被領出了建築,放到汽車的後座上,被車載著開了很多很多英里,遠離倫敦。

  那段旅程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我記得自己當時無助地張望。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漸漸遠去,我就倣佛被載著駛入無盡的荒野一般。我獨自坐在一輛加長轎車的後座當中,不停地哭泣,後來司機覺得我非常可憐,就讓我坐到了副駕駛座上。我最後哭著睡著了,身體越過了檔位桿,頭枕在了司機的膝蓋上,我的臉把巧克力、口水、鼻涕和眼淚的混合物帶到了他的制服褲子上。

  當車最終到達學園的時候,我被人戳醒了。迎接我的是一個口音濃重的大個子女人,看到我旅行的狀態時,她顯然被嚇了一大跳。最後,當她終于停止對她那不夠細心的上司的指責後,便自我介紹說她是布魯門夫人,我的新學校的校長。

  布魯門夫人快樂溫和,對待孩子非常好,看上去讓人覺得睡在她懷里肯定非常舒服。但是我那個時候已經開始對所有人都抱著高度提防的心了。我剛一從車上下來,那個被我枕著大腿睡覺的司機便連句再見都沒有說就絕塵而去。我感覺沒有人能夠依賴,沒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這個想法在我心中停留了很長時間。

  布魯門夫人讓我直接上床,經歷了這一天之後,我早就精疲力竭,立刻就睡了過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了過來,面對新的生活,我已經是和昨天完全不同的人了。想到你要經歷這種類似的事情有點奇怪——有多少人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呢?我很想知道,你是否記得你新生第一天的所有點滴?我知道我肯定都記得。

  那是我最混亂最疲倦的一天。

  那天早晨,我是被一陣雞鳴聲吵醒的。當時外面天還很黑,不過屋里的人們全都開始忙忙碌碌的了,燈慢慢地自己亮了起來。我悲哀地發現,我顯然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夠起身下床,特別是我感到有個人正猶猶豫豫地戳著我的皮膚。當我最終睜開雙眼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和我同齡的中國女孩正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早上好!”她唧唧喳喳地說,“我叫瑪麗,我要帶你去四處轉轉!該起床了!”她所說的每句話都帶著令人愉快的感嘆語氣,後來,我發現她是那種總能保持良好情緒的人。

  即便是在那個年紀,我依然覺得很不正常,居然有人能夠那麼早起床而且還神採奕奕。當時我並不知道,在學園當中,所有的學生都受到了各方面的教導和訓練,以使他們盡可能高效,這其中就包含了做一個早起的人。而令事情更糟的是,和我同齡的所有學生都是在嬰兒期就來到了學園。人們的超能力能夠在任何時候開始顯現,並沒有特定的年齡,不過通常都發生在成年之前,這對奇魁來說非常有利,因為對這個年齡的人更容易灌輸組織的思想。我是我這個年齡段里唯一一個沒有在媽媽肚子里就被檢測出超能力來的。其他的過去八年的每一分鐘都是共同度過的,他們全都被訓練得身強體壯,像日本武士一樣高度自律,自然地形成了一個緊密而有凝聚力的群體。

  而小米梵妮?湯瑪斯被插入了這個群體。她依然還在消化著她永遠都無法再回家了這個消息,在“要令法瑞爾夫人和瓦特曼先生驕傲”這樣含混但是卻強制性的命令下苦不堪言。此外,還有一些事情令我煩惱,使我更加沮喪。幾個月來第一天晚上法瑞爾夫人沒有到訪我的夢中。沒有任何討論,沒有任何解釋——她就這麼把我拋棄了。

  起床後,我穿上了一件海軍藍的校服,我的雙手被涂上了厚厚一層保濕霜,然後又被戴上了橡膠手套。之後我被帶去了中庭,我們在那里暖身,然後開始進行一係列高強度的有氧運動,並練習一種能夠增強韌性的瑜伽。

  課程的最後五分鐘,我們被允許躺在地上裝死,那是那一天最美妙的一段時間。而之後我們要進行的兩英里的慢跑,則是全天中最糟的時段。

  在這整個過程中,瑪麗一直都鼓勵著我,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更願意加入其他的人,他們開始跑沒多久就完成了。而在我完成這次小小的探險的過程中(需要爬上一座陡峭的小山,越過一片沙地,蹚過一條小溪),我們被五個高年級的隊伍超過,他們是在我們之後按照特定的時間間隔出發的。這之後是一個長長的放松期,你需要被熱心的同伴拉伸四肢,然後穿上泳衣,排成一排,站在一排噴頭之下淋浴,水的溫度被精確地控制,確保我們的肌肉不會爆炸。

  這之後是一場禮拜,關于盡忠職守與愛國精神的寬厚而愉悅的布道。然後我們終于開始了早餐。至少,是其他所有人都吃上了早餐。瑪麗帶著歉意(但是依然很快活)地解釋說醫生要給我做些檢查,所以我不能吃任何東西。因此,我就得看著一飯廳的人全都狼吞虎咽地吃著那經過精心設計的食物,這食物能夠給他們提供最大化的能量,促進他們健康成長,提供所有所需的營養,生成濃密的毛發,保證良好的消化。而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這食物看起來很誘人,聞起來也很甜美。我就坐在一大群男孩女孩之間,聽著他們唧唧喳喳地聊天,對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事情發表著評論,開著我根本不明白的玩笑(這一點都不奇怪,他們的閱讀能力比我高五個年級,被要求能夠熟練使用兩門外語)。他們想要我加入談話,但是我實在精疲力竭,一片茫然,而且還餓得要死。

  早餐結束之時,太陽才剛剛升起。後來我發現那叫醒我們的雞鳴聲實際上是錄音而已。聲音來源的那只公雞應該是公雞當中的代表,叫聲震撼力十足,能夠將睡眠從我們的大腦中趕走,就如同曾經喚醒我們的先輩一樣喚醒我們。

  這就是學園。我們生活的每一個方面都經過精心設計,盡可能地發揮著高效的作用。我們也是如此。

  我們吃過早餐,便前去上課,課程包括古典文學、化學和三種不同的殺傷性來復槍的拆卸組裝。午飯看起來也是十分誘人的。可是我卻只能得到幾片藥,我被告知這能夠幫助凈化我的身體,以為檢查做準備。直到接下來的文學評論課上了一半我不得不離開教室時,我才知道這凈化意味著什麼。我同樣在法語課上離開,對此我非常欣慰,因為那節課上我周圍全是三歲的小孩。我的柔道課也被打斷。還有計算機課。到了合唱課的最後,我感到自己都被掏幹了——無論是我的情緒還是我的身體。

  最後,當別人全都去了牧場試驗自己的超能力時,我被人帶去了醫療站。在那里,有一批穿戴著看上去沒有威脅的黃色的實驗室長袍和橡膠手套的人,對我實施了一係列的測試和實驗,我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沒有接受掃描、刮擦、探測或是分析。我被拍照,照X光,被訪談。他們從我的體內抽取了體液樣本,也從我身體內提取了固體組織的樣本。我被檢查了指紋、掌紋、腳趾,我被掃描了眼睛,分析了聲波,我呼吸的成分也被記錄了下來。他們給我剪了一個新發型(披肩發不適于我們的未來發展),補了牙,配了新眼鏡,同時預定只要我足夠大就給我進行視力矯正激光手術,並為我戴牙套。他們還給我專門設計了一個增重的飲食方案,以便讓我的體重盡快達到我的年齡段的標準體重。

  他們檢查了我的過敏源,然後發現了我對蜜蜂過敏。他們測試了我的恐懼症,發現我有幽閉空間恐懼症、怕黑、廣場恐懼症、怕蛇、怕蜘蛛,同時害怕在公眾面前講話。我被送去見一個心理學家,接受特定的治療。當我離開醫療站的時候,他們對我的生理、心理和精神狀況了解得面面俱到,文件多得已經足夠裝滿一個櫃子了。而這不過是開始而已。

  我從那兒被帶到了草坪另一端的堅固的建築物里面,那棟房子里的部門的主要工作就是應對學生們的特殊技能,應對那些導致學生們來到學園的特長。我走過了幾間訓練室,其中有的孩子能夠用歌聲殺死小動物,有的能夠用頭頂起冰箱,有的能夠和松樹進行深層次的交流。最後,我來到了部門主管的辦公室,他和我談了足足兩個小時,想要問清楚我從樹上掉下來後發生的所有細節。

  在那令我倍感痛苦的一天,這次談話是最令我痛苦的記憶之一,和我數次匆匆奔去廁所一樣令我痛苦。不過,最後,我們得出結論,認為我可以通過觸摸他人重新施展出我的小把戲來。那時,我並沒有去想如果發現我再也無法施展我的超能力會發生什麼事情。幾年之後,我才知道,對于此種情形,學園一直都遵循著一條處理方針,即:對于會唱歌但是卻不唱歌的鳥,一定要想辦法讓它開始唱。

  我進入了課堂,開始日復一日地上課。最初幾個星期,我總是渾身疼得要死,不過這是變得健康的代價。這些人非常精確地知道他們能夠往前推動多少。這里不是那種想讓所有學生都不進入青春期的變態的舞蹈學校,也不是那種如果學生不考入好的大學就會自殺的應試教育的填鴨式的學校。學園花費了很大的精力,來保證不對我們施加過多的壓力。畢竟,在決策者看來,最有價值的是創造出卓越的成年人來,而在我們脆弱的身體和心靈之上施加壓力,則會事與願違。

  也就是說,它想辦法讓孩子們能夠處理比施加給他們的壓力更多的壓力。

  一係列的體檢項目是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的家常便飯,所有學生都要參加。學園瘋了一般的想要揭開學生身上潛藏的超自然能力的秘密,從來都不會因為一次次未果的體檢而灰心放棄。有一個男孩能夠感受到冰島的大氣現象,但是從較深的層次上,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其中的原因。另一個男孩僅僅能試著解釋他是如何滲透入全球所有左撇子的思維情緒的。體檢之時,醫療器械從我們的頭皮上採樣,我們必須忍受種種的壓力,整個過程似乎是設計出來促使我們脫發的,但是工作人員卻依然記錄讀數,進行分析,存儲數據,隱約地期待將來奇魁的成員能夠擁有技術和眼光解開這些數據背後的秘密。

  我沒有交到什麼朋友。最初的幾個星期,我一直都在努力地適應學園正常的生活,融入群體,達到別人對我的期待。但是當我靜下來環顧四周,才發現我很難和他們交流,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交流對象,沒有人留意到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從來都沒有辦法在跑步時趕上他們的腳步,這並不是因為我不夠健壯(那時我已經變得足夠健壯了),而是因為他們積年的訓練已經令他們變得像專業運動員一般。在學習成績方面,我進入了前十名,但是卻是在前十名的後半部分。我從來都沒有真正融入他們。

  提升我的超能力的工作有所進展,不過,我覺得並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訓練一個有超能力的個體,是非常困難的事情。目前已經存在的超能力多種多樣,你如果自己沒有掌握某種能力的話,是很難訓練別人來掌握的。不過,學園里的學生們從很小的年紀就被教導去熱愛他們的能力。他們被鼓勵去突破自己的局限,他們想要學習。

  可是我,並不是這樣。

  我將我的超能力與流血、疼痛、醫生的尖叫和手足無措聯係在一起,我也明白正是我的這些能力導致我不得不離開家人,再加上一種對其他人的恐懼,所以我不過是一個竭力避免去接觸他人、不想與他人的神經係統產生聯係的孩子。

  不過幸運的是,盡管第一次激發出我的超能力的時候,我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壓力,不過自那之後,我能夠很輕易地調動出我的超能力。但是盡管我能,我也不想。我根本不想把手伸到桌子對面,將我的手指放在實驗助理裸露的胳膊上。我不想測試自己是否能令她握緊自己的拳頭。我不想讓我的意識去探索她的身體。我不想靠近他人,我不想讓我的思維進入他人的身體。

  當然,最後我還是做了。進展慢得讓人痛心疾首,但是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我最終擁有了觸碰他人的身體便能控制他人的能力。我能夠讓他們按照我的心意去移動。我能夠看出他們的身體狀況,檢測出他們是否懷孕、是否患有癌症、是否尿急。隨著時間的過去,我發展出了更多的潛意識控制。我能夠將新的理念植入他人的思維,在某些情況下,我能夠激發出他們本身並不具備的特殊能力。

  這很恐怖。我很討厭這樣。

  另外,學園里面的每個人都知道我的能力,也都知道我的限制。所有人都努力避免和我發生身體上的接觸。我不想說我被孤立了——他們都足夠友好,沒有人欺負我,他們只是在我經過的時候全都閃到一邊。我得到的私人空間非常大,遠大于那對能夠輕輕一碰就令人色盲的雙胞胎,或是那個右手能令人生癤子的女孩。我所感受到的身體接觸,都是穿戴著一大堆醫療器械進行的。我已經能安然處之。

  當我從學園畢業的時候,我已經擁有一種在歷史上獨一無二的超能力,但是卻深深地排斥去使用它。我也明白,我的超能力並沒有如同奇魁所希望的那樣發達。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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