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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茶葉種植“三八線”,河北太行山種出優質茶

2018-04-16 10:27:00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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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跟你説河北太行山也産茶,而且是好茶,你可能會覺得是在説夢話。

  因為“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唐代“茶聖”陸羽的《茶經》開篇就寫道。種茶産茶,自古就是南方的事。

  但現在,在北緯38度以北,幾百畝優質綠茶已生機勃勃地植根河北太行山。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打破“産茶不過黃河”魔咒,突破茶葉種植“三八線”的,竟是由一位原本對種茶一無所知的“門外漢”半路出家完成的。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謝銳佳、王洪峰、任麗穎

  季春時節,河北靈壽縣太行山深處,一壟壟碧綠的茶樹沿著河谷分佈,今年第一波春茶開始採摘了。展翼茶葉專業合作社管理負責人劉振清輕撫著茶樹的嫩梢新葉,喃喃地説:“要是老張還在,也該在茶園忙活了!”

  “老張”叫張佔義,太行山上能産茶,靠的就是“老張”。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唐代“茶聖”陸羽的《茶經》開篇就寫道。種茶産茶,自古就是南方的事。

  儘管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引種後,中國茶葉種植有所北移,但始終無法有效突破“嶗山——泰安”這條“三八線”。

  不過今天,在“老張”的“鼓搗”下,這條線已北推200多公里,近千畝、一壟壟綠油油的茶樹奇跡般地出現在太行山上,産出的還是氨基酸含量比一般南方茶高出很多的優質綠茶!

  張佔義,原本對種茶一無所知。這位半路出家的“門外漢”,為何能將“南方嘉木”引上太行,讓茶樹植根燕趙大地?

  故事,還得從20年前講起。

  喝杯茶“喝”出一個科研項目

  本無“茶緣”的張佔義,臨近退休,也沒聽説河北能種茶。

  偏偏,茶找上了門。

  1997年,時任河北省農科院蔬菜花卉研究所所長兼黨總支書記的張佔義,和同事到趙縣柏林禪寺推銷草坪草。

  因為幫助解決了寺內樹木病害難題,方丈凈慧法師邀張佔義一行品禪茶以示謝意。

  “好茶!”客人異口同聲。凈慧法師介紹説,他們品飲的是佛教名茶“趙州茶”。

  法師介紹,“趙州茶”産自江西永修縣雲居山,因與林木混雜相生,也叫攢林茶。相傳雲居山真如寺的“趙州茶”,是留下著名偈語“吃茶去”的唐代名僧從諗禪師從趙州移植過去的(從諗曾常住趙州柏林禪寺,又叫“趙州和尚”),佛教界一直有把“趙州茶”引回燕趙種植的願望。

  為“請”回“趙州茶”,1993年4月,時任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凈慧法師專程赴江西雲居山背回90棵攢林茶茶苗,栽于柏林禪寺,可惜沒能成活。

  “你們是搞農業科研的,請幫忙把‘趙州茶’從江西引回燕趙!”面對省農科院專家,凈慧法師“下了任務”。

  彼時,56歲的張佔義剛調到省農科院工作。此前,他教過書,當過公社書記、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還在太行山區靈壽縣做過8年主管農業的副縣長。

  “茶倒喝過,但哪知道怎麼種茶!”從門外漢成為太行“種茶專家”,轉眼20年過去了。去年秋天,在河北靈壽展翼茶葉專業合作社茶園內,76歲、滿頭銀發的張佔義,聲音洪亮地敘説往事。

  那次臨走之前,老方丈還送了二兩禪茶。張佔義以為法師只是説句玩笑話,也沒當回事。

  沒想到,回到石家莊,凈慧法師的電話也追了過來,張佔義只好含糊應付著,心想著再拖兩個月也就過去了。

  不曾想,法師電話一個接著一個,認準老張了:“我是瞎子牽驢不松手!我看你有股‘擰’勁,你能行!”法師既鼓勵又“激將”:“你這小小年紀怎能這麼沒志氣?”

  “其實,我早不是‘小小年紀’了,那年都56歲了!”張佔義言談中,仍對凈慧法師的執著心生“敬畏”。

  躲是躲不過了!張佔義轉念一想,方丈認準自己,其實是認準自己背後的力量——省一級最高農業科研機構這塊“招牌”。自己雖然對種茶兩眼一抹黑,但周圍有的是農業專家。

  更重要的是,如果試驗成功,這項技術也能造福農民啊。

  在凈慧法師的執著“追逼”下,張佔義的“倔勁”也被激發出來了:幹吧!  

  “院長説,‘你糊塗啊,你本身不是學農的,這事你幹得了嗎?’”張佔義找院領導,領導起初並不支援。

  不過,看著張佔義已下定決心,聽了他列出的可行性“論證”,院長轉而表示“可以一試”。

  趁熱打鐵,張佔義向院裏提交了“‘趙州禪茶’的恢復和應用研究”項目書,獲得每年8000元的“最小”項目經費。

  4人的課題組是湊齊了,但也有不少人等著看笑話:張佔義你一個政工出身的,要搞“南茶北移”?等著天上掉餡餅吧!

  張佔義“倔勁”又上來了,暗暗下決心要爭口氣,“吃”到天上的“餡餅”。

  奔赴江南求“真經”

  張佔義的生命開始進入“茶時間”。

  他找來《中國茶經》《趙州志》《靈壽縣誌》等各種資料開始補課,走訪調研。“我來農科院之前一直在靈壽工作。聽説西門村1977年曾試種過1畝茶樹,我就翻山越嶺去了解當年失敗的經歷。又走訪了趙縣高級農藝師何英敏,了解他在1995年從黃山引茶50株種不活的情況。”老張又聽説太行深處車轱轆坨村長了棵一兩人抱不過來的“大茶樹”,就興衝衝趕過去,結果一查《中國植物圖譜》,發現這樹叫流蘇,連茶科都不是。

  當年9月份,張佔義拿著凈慧法師的介紹信,遠赴江西雲居山,花了1000多塊錢“領”回來2萬株攢林茶茶苗,分別種在靈壽縣五嶽寨、農科院院裏等6個點,連花盆也用上了。

  然而經過一冬,2萬株茶苗幾乎全被凍死。

  “決心是決心,真正幹起來,還是要按科學規律辦!”談到初次挫折,張佔義一臉嚴肅,“搞‘南茶北移’,只學點皮毛,沒有嚴密的理論支援是很難成事的。”  

  茶是“南方嘉木”,不僅好品種在南方,最好的種茶技術也在南方,要取“真經”,還得南下。

  1998年陽春三月,張佔義一行背著《靈壽縣土壤志》南下,來到位於杭州的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取經。

  “我問:‘能幹嗎’?老吳逗我:‘有點難!’”張佔義追述往事。時任茶葉研究所土肥室主任吳洵研究員聽説他要在河北搞“南茶北移”,當頭先潑了冷水:“‘南茶北移’那是多少專家學者夢寐以求的事,到目前也只能北移到嶗山、泰安一帶。你又不是學農的,能搞成嗎?”

  業界一個普遍的看法是,茶葉生産“過不了黃河”“突不破三八線”——北緯38度線以北無法有效生産。

  “倔勁”又一次扭轉了“形勢”。言談中看著張佔義“意志堅決”,非幹不可,吳研究員也就“轉”了話鋒,開始支招。

  “什麼事,你若鐵心要幹,人家原來不支援,也可能轉而支援。人家觀望、不支援,多半是你的原因——你自己猶豫,不堅定!”不愧是老宣傳部長,老張邊講邊給記者總結“規律”。

  滿肚子“茶經”的吳研究員告訴張佔義,其實現代條件下北方種茶,“説難也不難”——最基本滿足兩條:一,要有酸性土壤;二,冬天越冬不能凍死,氣溫不能低於8℃。“你們河北省農科院蔬菜研究所日光溫室不是搞得挺好嗎,這個技術嫁接過來能保證茶樹不被凍死。”

  “專家就是專家!聽到這裡我開始覺得有戲了。”張佔義描述當年“取經”獲得突破,臉上浮現出興奮,“我在靈壽當過管農業的副縣長,知道太行山區有不少酸性土壤,加上我們所裏的大棚技術,基本條件滿足了!”  

  吳研究員送給張佔義幾本小冊子,還推薦了一批茶葉專著,並表示願意受他“遙控”——碰到問題隨時來電話。

  《制茶學》《茶葉加工學》《茶樹栽培學》……張佔義又去了浙江農大,幾乎買下所有與茶相關的書籍。

  種植條件基本具備,又有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這座大“靠山”支援,返回河北,張佔義一行已是信心百倍。

  艱難突破“三八線”

  1998年3月30日,一批兩萬多株“龍井43號”茶苗,從溫潤的杭州落腳到北緯3845′的巍巍太行山深處。

  然而老天似乎有意作對,第二天竟然下起了大雪,半尺多厚的雪把茶苗都埋起來了。

  “這還不把小茶苗給凍死!”望著白茫茫一片,張佔義大驚,趕緊抓起電話向吳洵“求救”。吳研究員告訴心急如焚的張佔義,自己在山東也碰到過這種情況,先別慌,過幾天雪化了,太陽出來綠葉不打蔫就沒事。

  兩天后,雪化了,茶苗在陽光下重展翠綠,沒有打蔫。

  一場危機總算過去了!

  不久,春天的腳步讓山上萬物開始復蘇了,和煦的太陽讓老張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但緊接著又冒出了新問題:草綠了、花開了,眼看“五一”都到了,可茶樹就是不見動靜。

  飯吃不香、覺睡不穩,張佔義又慌了:“不會是死了吧?”

  但電話另一端的吳洵一句話讓他釋然:“現在溫度還不夠高,茶樹要等到日平均氣溫在10度以上,芽才開始萌動。

  果然,隨著山上氣溫升高,小茶苗開始長新葉了。夏天,張佔義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

  可到了10月26日,又“出事”了——管護茶苗的員工打電話給張佔義,説大山裏霜降早,有些茶苗打了蔫。

  原來,因信奉“高山雲霧出名茶”説法,這批茶苗種在海拔1200米高處,無霜期短。

  看來不能照搬南方經驗!張佔義趕緊重新選址,把茶苗移到海拔700多米的漫山林場。

  從此,這個不斷擴容的山谷茶園成了張佔義搞“南茶北移”的“根據地”。

  茶園臨近風景秀麗的太行山五嶽寨國家森林公園和漫山花溪谷景區,與五台山隔山相望,抬頭可見近在咫尺、海拔高達1900多米的五嶽寨主峰,一條溪流從旁淙淙流過。當石家莊陷入霧霾重圍的時候,這裡空氣品質往往是“優”。

  農科院蔬菜大棚技術派上了用場——11月寒冬來臨前,張佔義搭起1.2米高拱棚呵護這些來自南方的嬌嫩小苗。

  凍害控制住,可問題還沒完。不久,茶苗又突然死了好多。張佔義電話打向杭州,吳洵一聽描述,樂了,説“這是熱死的”。

  原來,工人為了保溫,將拱棚捂得嚴嚴實實,中午溫度突然躥高,茶樹就活活悶死了。

  吳洵叮囑他們在棚頂上開些小窗,不時通風,監測溫度。

  “冷了不行熱了也不行!”就像侍弄月子裏的嬰兒,張佔義住在茶園旁的簡陋小屋裏,心隨著茶苗的長勢時喜時憂,也終於摸清了這“南方嬌娃”的脾性。

  幾經折騰,茶苗生長慢慢走上了正軌。

  “不小心”種出高檔茶

  看著這些南方精靈展芽吐綠、生機勃勃,張佔義從最初的“被迫”接活到慢慢對種茶著了迷,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茶園旁的臨建房裏度過。

  種茶是一個“先苦後甘”的過程。經過了4年漫長的汗水澆灌和憂心等待後,張佔義的茶園出茶了,定名為“太行龍井”。

  2001年7月14日,這一天老張終生難忘——那是在舉國歡慶北京申奧成功的第二天,“南茶北移”科研項目也迎來了“歷史性”大喜事,順利通過權威專家組的技術鑒定。

  “該試驗的初步成功,使我國茶樹栽培北限又向北推移,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為北方山區種植結構調整、發展生態農業提供了新思路。”張佔義一字一頓背出鑒定內容。

  這一年,張佔義已到了退休年齡。

  至此,沒人再嘲笑張佔義搞“南茶北移”是“等天上掉餡餅”了,但接踵而來的是質疑“太行龍井”的品質:誰不知道龍井出在杭州,碧螺春出在蘇州,那裏的自然環境是“人間天堂”,張佔義還想在太行山上出名茶,真想上天了!

  “綠潤、勻整顯芽,綠明亮,栗香濃郁,濃醇、鮮爽回甘,綠亮、嫩勻成朵”,2002年,農業部茶葉品質監督檢驗測試中心出具的權威檢驗報告,打破了“太行山上出不了好茶”的預言。

  綠潤、明亮,栗香濃郁、回甘……依據《中國茶葉大辭典》,這都是用於評價高檔綠茶的字眼啊!

  “太行龍井”的品質好到張佔義自己都有些意外。

  傳統觀念中,好茶都産自南方,這“太行山上出好茶”是咋回事呢?

  “理論上,越往北綠茶品質越好,越往南紅茶品質越好。”今年79歲高齡的吳洵研究員,形象地闡釋“北方能産好茶”的科學道理,“北方日照長、晝夜溫差大,一旦茶樹靠大棚等設施解決了‘活下來’的問題後,茶葉品質就完全有可能超越南方。這好比東北大米,植歷史沒有南方長,但米質普遍好于南方。”

  吳洵是“太行山區茶樹引種鑒定及設施栽培技術”項目鑒定測試組組長,仍清楚地記得17年前上太行鑒定“南茶北移”的情形,對老張的“倔勁”印象深刻。

  “好茶講究‘兩高一低’,高氨基酸、茶多酚,低咖啡鹼,咱太行龍井氨基酸含量遠高於西湖龍井,耐泡。”在茶園塑鋼搭就的簡易辦公室裏,已是“種茶專家”的老張邊講“茶經”,邊現場燒水泡茶,果然香氣四溢。

  “我去送檢,農業部茶葉品質監督檢驗測試中心工作人員很納悶——茶葉裏咋檢不出敵敵畏、滴滴涕、樂果等任何一種農藥殘留呢?!”老張倔強的臉上寫滿自信、自豪,指著檢驗報告上寫著的“未檢出”對記者説,“我摸出了一套絕對環保的獨家殺蟲技術,茶葉是‘真綠色’。”

  “太行龍井”一進入市場就佔據了中高端,每斤賣4000元左右,好的年份能賣到6000元,主要靠口口相傳。

  那一年,從省級到中央媒體紛紛到府採訪,報道“南茶北移”再獲突破、跨過“三八線”、改寫了河北種茶史的消息,上了電視的張佔義一時成了“名人”。

  揹債也要搞推廣

  但成功的喜悅畢竟是短暫的。

  在靈壽當副縣長多年,張佔義始終覺得自己還沒給當地百姓留下一件能造福長遠的實事,隨著“南茶北移”科研項目不斷取得進展,他意識到這是了卻心願的大好機會。

  老張流轉承租的茶園,農民原本只能種點馬鈴薯玉米,一畝地一年純收入撐死三五百塊錢。而按山東經驗,一畝茶園的經濟效益是大棚菜的兩倍、露天作物的十倍以上。同時,茶樹的管理、採摘、加工,還可以吸納許多富餘勞動力。

  靈壽縣是國家級貧困縣,低效益的馬鈴薯玉米地改種茶葉,無疑有利於加快脫貧。

  但由於觀念等問題,還是有很多人對北方種茶不理解、不支援,認為是瞎折騰。

  “從‘盆景式種植’到規模化生産,這中間還有不少問題要解決,需要繼續的人力、資金、政策支援。”老張談到了當年技術完善和推廣的難處。   

  有一段時間,“南茶北移”課題組幾欲解散,科研經費幾欲斷頓,四處“求”來的一點科研經費還被人中途剋扣,張佔義不得不以個人的名義借來5萬塊錢,搭棚越冬。

  揹債也要幹!困境面前,張佔義的“倔勁”再次發揮了作用。他認定,在太行山區、在河北適宜的地方發展茶産業,是一件造福當地百姓、強縣富民的事。

  尤其是看到“福建安溪從一個全國貧困縣,靠著小小茶樹不僅脫了貧還進入全國縣城競爭力百強”的報道,張佔義的信心更足了,緊迫感也更強了。

  這位老宣傳部長再次揮動“筆桿子”,“引經據典”“擺事實説道理”,年復一年,向各級領導寫“陳情書”,從土壤、氣候、成本到銷售,陳説太行種茶的廣闊前景和對脫貧攻堅的種種好處。“多少起點效果。”老張用“倔勁”掙來更多的理解和支援。

  為了延續研究,張佔義註冊了一家名為“河北太行茶葉研究中心”的民辦非企業單位繼續他的試驗。

  張佔義經常要自己墊付茶園員工的工資,最困難的時候,他背著近10萬元的外債。

  百姓自發跟進,一斤茶能賣四五千

  “河北山區有適宜種茶的酸性土壤1000多萬畝,僅太行山區就有700多萬畝,其中有灌溉條件的佔57.7%。如果利用其中1%用來種茶,即可發展10萬畝。”“對山區人民脫貧致富和山區生態建設有著雙重深遠的意義。”早在2001年,專家們在“南茶北移”鑒定證書中就建議河北發展設施茶業。

  近年來,從靈壽縣、石家莊市到河北省,也曾有大力發展河北茶産業的想法,從縣委書記、廳長、副市長、副省長到省長,都有過層層批示,做過“發展1萬畝、2萬畝高標準茶業生産示範基地”等具體論證規劃。

  讓張佔義感到惋惜的是,由於種種原因,多數“規劃”最終只是“紙上畫畫、墻上挂挂”,真正落實的並不多。

  倒是農民們最講究實際,看著老張種茶遠比種馬鈴薯玉米合算,便自發開始效倣。

  為讓“南茶北移”技術儘早造福山區人民,這名衣著樸素如農民的老共産黨員自覺充當技術指導,幾乎有求必應,帶著一股“牛勁”,奔走在太行田間地頭。

  張佔義成立了茶葉合作社,茶園從三分地擴大到近百畝——“南茶北移”技術,也慢慢地跨出了他的“根據地”,沿著山溝倔強地蔓延,撒向太行山南北:南邊邢臺臨城,北邊保定阜平,甚至遠在山西運城,都有他的種茶徒弟。

  山西運城垣曲縣的張麗麗2009年就開始琢磨種茶,先從山東日照學習,走了不少彎路。後來從百度上查到搞“南茶北移”的張佔義,通過靈壽縣政府才聯繫上。

  “我來靈壽學習,老張親自到車站接我。”張麗麗很敬佩老張的熱情和對種茶的癡迷,“平時碰到問題就打電話找老張,老張講起種茶來,一打電話一個小時放不下。還幫我介紹了山東農業大學的張麗霞教授、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吳洵研究員等茶葉專家,對我的幫助很大。”

  家在縣城,還時不時往深山裏的茶園跑,甚至翻山越嶺到外地指導其他農戶種茶。“張老師經常到我茶園來指導,去年七八月來了還誇我種得好呢。”靈壽往北,阜平石湖村的康會麗,是老張三名女徒弟之一,對老張的執著讚不絕口。

  “去年雨前茶每斤能賣到5500元—6000元,夏至這批便宜點一斤也有4500元。”康會麗種的茶也頗受歡迎,甚至已經賣到國外。

  “我流轉的土地,農民光地租每畝每年就有1200元純收入,而原來種馬鈴薯玉米也就1000多元,還得扣除用工、種子化肥農藥費用;村裏五六十歲的老人到我茶園打工,3個月採茶季收入能達到6000元到1萬元。”康會麗很為自己茶園助農增收自豪,今年也準備擴充茶園。

  目前,靈壽、阜平、臨城等太行山區,已有茶園千畝。

  太行香茗盼人識,鄉村振興添動力

  “老漢20年來沒白忙,換來太行一點春。”老張隨口為自己“總結”。當過宣傳部長、副縣長、所長,這名正處級“農民”最喜歡的是“太行山上種茶人”這個“頭銜”。

  年近六旬才“學藝”,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南茶北移”任務,從門外漢到遠近聞名的茶葉種植專家,老張既成功於一股執著的“擰勁”,也成功於對科學規律的遵循。

  職場上有個“一萬小時定律”,即要成為某個領域的專家,需要1萬小時的持續努力。張佔義醉心搞“南茶北移”20載,下的工夫早就遠遠超過1萬小時。更關鍵的是,決心搞“南茶北移”後,張佔義就領著課題組以科學的態度“甘當小學生”,四處取經學習,僅杭州的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就跑了六七次,第一次從茶葉研究所回來後,就要求組員當年“必須讀50萬字的茶葉專著,下鄉駐點50天以上,記錄500字以上試驗數據,寫5000字的科研試驗文章……”

  為了這片“樹葉”,老張活到老學到老,還筆耕不斷,整理了數萬字的茶産業材料。

  年近八旬,早就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紀,老張依然記挂著茶産業的發展,看到報紙上相關報道,他都要剪下來、存下來,還用紅筆畫滿了紅道道。一本《茶葉品質和鉀素營養》,赫然注著“隨身帶!”幾個紅字。

  在老張那間來過無數記者、參觀者的茶園簡易辦公室裏,墻上顯眼地挂著“河北省2萬畝高標準茶葉生産示範基地建設規劃示意圖”,綠色色塊清楚地標示著2萬畝的種植區域。

  在老張看來,雖説太行山茶葉種植面積已擴大到千畝,但離“2萬畝”的“小目標”還相距甚遠。

  “種茶效益遠比種馬鈴薯玉米好,老百姓歡迎,為什麼不加大支援力度呢?”這是老張的心結。  

  種茶前三四年都是純投入,第四年才開始産茶收穫。要推廣,前期需要一定的資金支援。

  雖然“南茶北移”技術成功已將近20年,但由於缺乏系統整合和有組織推廣,仍有不少問題:越冬技術待完善、單産産量低、採摘期短且遲、炒茶技術薄弱……這都讓老張著急。

  應該培育出更好的本地茶苗;茶農應該抱團發展,形成強勢品牌;應該和旅遊結合起來,助力鄉村振興;希望有熱愛農業、科班出身的年輕人來接班……老張覺得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知道你多大年紀嗎?70多了!”老伴也心疼。

  隨著年齡的增長,張佔義也坦言跑不動了。

  記者發現,看著很硬朗的老張,其實隨身帶著好幾種藥。

  老張想和時間賽跑。

  每年2月,天氣開始回暖,棚裏溫度不好控制,是老張最操心的日子。今年春節,老張給工人放假,自己上山看護茶園。初六中午老張自己煮餃子,28個吃了27個,剩一個沒吃完,就離世了。

  “到生命最後一刻,張老師操心的還茶葉!”聽到老張去世的消息,徒弟們都感到太突然,無比惋惜,“前不久,張老師還想把我們這些茶農聚起來,商量合力把品牌做大呢!”

  去年秋天,記者也和老張約定,春天新茶上市,我們再來看看……

  尾聲

  離老張茶園不到10公里的磁河邊,東寺嶺村盤龍灣茶葉種植合作社已發展到120畝,一壟壟翠綠的茶樹鋪滿河谷,青山環抱,宛若置身江南。“咱們茶樹喝的是礦泉水,施的是有機肥,住的是風景區,味濃耐泡,有時要預定才能買到。”合作社理事長王獻民對自己茶葉很有信心,説村民積極性很高,今年還要繼續擴大種植面積。

  在太行山另一側山西運城垣曲,老張的女徒弟張麗麗正在整地,她今年又流轉了150畝土地,準備把茶園擴大到300畝。

  ……

  做大做強茶産業,帶動更多農民致富,助力鄉村振興,或是對老張執著的最好告慰。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