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機來了
2010年,發生在某電視臺內部的一場改革,不亞于一場地震。臺里公開宣布:將通過競聘的方式,選拔一批處級幹部和制片人。
通知里還說:此次選拔面向全臺,也將打破禁忌,所有符合條件的人都可以報名參加。
一時間,在『人人都有機會』的感召下,全臺上下一片忙碌,沸沸揚揚。報名參加的人數創下歷史新高……
紅翎剛走進辦公大樓,就被追上來的紫雲叫住了。紫雲朝大廳里張貼的競聘告示牌瞟了一眼,問道:“紅翎,材料準備得怎麼樣啦?需要我幫忙嗎?”
紅翎明白紫雲指的是什麼,她微笑著朝自己這位閨蜜看了一眼,說:“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報名呢。”
“為什麼呀?”紫雲一聽急了,她緊趕了兩步,把紅翎拉到一邊,“你知道嗎?聽說這次連綠佳這樣的80後都報名了,說句不好聽的,連阿貓阿狗都出來了!這次機會多好呀,你怎麼能無動于衷呢!”紫雲的語氣中透著急切。
紅翎看著紫雲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迫切神情,便拉著紫雲朝電梯走去,她邊走邊說:“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嘛。”
“我可提醒你,報名時間不多了,你可千萬別錯過啦。”
“好了,我答應你,中午之前做出決定。”
“這還差不多!”
兩人說著進了電梯間,見里面人多,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一時無語。
出了電梯,她們肩並肩地朝辦公室走去。
剛一進門,就見橙欣拿著一摞復印件急急忙忙衝了出來,朝主任辦公室走去。紫雲眼尖,認出橙欣手里拿的是一些獲獎證書的復印件。她用手捅了一下紅翎:“看到沒,橙欣也報名啦。”
紅翎依然笑而不答,她把紅色的手提包放在辦公桌上,一抬眼發現綠佳正坐在電腦前忙著,她有點奇怪地問:“綠佳,我記得你上午有採訪,怎麼還沒走?”
綠佳慌忙從電腦前抬起頭回答說:“沒忘,我把報名表填好後馬上走。”果然如紫雲所說的,綠佳也報名參加此次的競聘了。這位80後的小女生可不簡單,留過洋,讀過研,人也長得漂亮,來部門才幾年的工夫,就在同輩人中脫穎而出。
紅翎現在是新聞採訪部採訪組的組長,每天即使自己沒有採訪任務,她也得準時到辦公室,因為部門里所有的新聞採訪都需要她來組織協調和安排落實。
等把上午採訪的人員和選題全部落實之後,紅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她給自己泡了杯意大利特濃咖啡,她需要好好想想有關競聘的事情。
電視臺這幾年一直改革不斷,新的改革方案經過幾個月的醞釀,目前總體框架已經成形。首先就是將全臺所有涉及新聞的採編隊伍,經過整合後納入到一個係統里,原有的部門和欄目有增有減。于是,臺里決定通過公開競聘的方式重新選拔一批處級幹部以及各個欄目的制片人,把係統組織機構的管理人員配齊。從某種意義上說,競聘上崗是一次打破多年來幹部任命制的大膽嘗試。競聘者的條件擺在那里,凡符合規定的人都可以報名。也正因為如此,它給許多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作為電視臺的資深記者,紅翎已經在這家電視臺工作了十幾個年頭了,她幾乎參與了近些年來所有重大新聞的採訪報道。由于工作出色,她不僅成了電視臺為數不多的首席記者,還早早地被委以新聞採訪部採訪組組長的重任。現在,她面臨的問題就是要不要去競聘副主任這個位置。
論條件,紅翎很有競爭力,有文憑、有經驗,年齡也正合適。可讓她猶豫不決的是,她很喜歡自己目前這種狀態:每天負責組織和安排身邊的記者外出採訪,更多的時候自己身體力行,衝到採訪第一線。她喜歡捕捉新鮮事物,與外界打交道;喜歡手持話筒,從被採訪對象那里挖出一個個有價值的信息;喜歡那種每天都能接觸到最新資訊的工作環境;喜歡那種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或者明天將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期待;喜歡這個世界每天帶給她的新感覺、新體驗……總之這項工作太有挑戰性了。
但是,目前國內這個行業的狀況卻是:一旦你當上主任或者成了處級幹部,你的工作就得全部轉移到管理方面,再想親自到一線採訪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來你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二來如果你那麼做了,也有越位的嫌疑。自己才剛剛四十出頭,真的不想馬上就放下心愛的話筒。她很欣賞國外的媒體人,可以在採訪或主持的崗位上一直幹到老,幹到退休,她希望自己也能那樣。
可是,如果放棄這次機會,讓一些年輕的記者競聘上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畢竟自己已在新聞部幹了那麼長一段時間,經驗和教訓都積累了不少,應該出來為大家服務。
紅翎正在那里琢磨著,黃梅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她人還沒站穩,就衝著紅翎說:“我說組長,這幾天大家都在準備競聘呢,有什麼採訪就交給我吧。”
黃梅是部門的老記者,資歷無人能比。此人思維敏捷清楚,語言犀利精準,行動雷厲風行,是採訪中難得的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因為年齡已過五十,此次競聘難說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紅翎向黃梅投過感激的一瞥,朝她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她想去找方主任尋求一些支持。
新聞採訪部除了播出係統,其余人員的辦公室都集中在同一個樓層上。主任辦公室就在採訪組的斜對面。
紅翎推開主任辦公室的門,很意外地發現橙欣正在里面跟莊副主任嘀咕著什麼。她看到方主任的位置空著,正想離開,卻被莊副主任叫住了:“紅翎,過來過來,我正準備找人去叫你呢。”
紅翎只好轉過身來,朝莊副主任走了過來。
莊政是新聞採訪部的副主任,算得上電視臺里正在崛起的一代少壯派領導,他身材魁梧,五官端正,雖然年紀不大,但資歷不淺,也可以說是新聞採訪部的元老級人物。莊政畢業于正牌傳媒大學新聞採編專業,據說在校時就是個高才生,新聞採訪部剛成立的時候他就來這兒當記者了,由于表現出色,先是被提拔為採訪組組長,再後來就順利地晉升到現在的位子。他對新聞的獨到見解以及多年採訪積累下來的採編經驗,使他深得上級主管的賞識。
莊政的父親是一家電視臺的臺長,也許是得了父親的真傳,或者是小時候的耳濡目染,莊政上任伊始便表現出了少壯派那種大膽創新、果敢堅決而又遊刃有余的領導天賦。莊政目前雖說只是個副處級,但是,未來的前途卻不可小視,不少人都看好他的潛在實力。
“莊主任,有什麼事嗎?”紅翎恭敬地問道。
莊政從座椅上抽出他那已經有些微微發福的身子,站在紅翎面前,嚴肅地說:“情況是這樣的,昨天傍晚大連新港附近一條輸油管道發生爆燃事故,臺長指示我們加大報道力度,再加派一組記者過去。我考慮了一下,這次就讓橙欣去吧。”
“昨天夜里我已經派蕭楓趕過去了。”紅翎把昨天夜里方主任緊急通知她派記者趕往現場的事情簡略地跟莊政說了一遍。
“這個我知道,不矛盾!橙欣是跟隨中央調查組一同過去。”莊政依然笑瞇瞇地看著紅翎說。
“可……”紅翎還想說什麼,但被莊政打斷了:“你聽我說,橙欣來部門也有一段時間了,可突發事件的採訪經驗還不多,這次就讓她去鍛煉一下吧!”莊政的語氣雖然和緩,但從他的表情上看,他的決定是不容更改的。
這時,紅翎才留意到坐在一旁的橙欣已經換上了一套職業裝,她正在莊政的電腦前下載著相關資料。
紅翎感到有點奇怪,這次採訪的人員安排怎麼沒有通過她來指派呢?這可是第一次。況且,橙欣一直負責文教係統的採訪,從來沒有突發事件的採訪經驗呀!嘀咕歸嘀咕,紅翎見事已成定局,不便再說什麼,便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紅翎坐在辦公桌前想著剛才的事情。她知道,最近臺里陸續開展的幹部競聘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場考驗,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現有的幹部都憋足了勁地工作,而記者、編輯們也在通過各種機會展示自己的實力,誰也不想在這一輪改革中遭遇淘汰的命運。而在電視臺這個臥虎藏龍的地方,想要出人頭地,除了臥薪嘗膽、苦熬冬夏,善于把握每一次機會,利用“潛規則”一步登天的也不在少數。在這個充滿變數的時期,橙欣的表現不由得讓人想去問個為什麼。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紅翎不得不對橙欣另眼相看了。
“不好意思,來晚了,今天路上太堵了!”紅翎一頭撞進辦公室,氣喘吁吁地把她那只標志性的紅色大提包隨手丟在辦公桌上。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但紅翎的額頭上還是滲出了些許細小的汗珠。她一邊小心地用紙巾擦拭著順著發際滲出的幾顆汗珠,一邊急切地用目光搜尋著她的搭檔。
今天有個直播報道任務,她一早就出來了,但現在城市的交通太成問題了,平時只需要二十分鐘的路線今天幾乎多花了一倍的時間,讓她險些遲到。
還未等她招呼,她的老搭檔——攝像記者李輝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組長,不好意思,今天領導派我跟橙欣去採訪。”李輝的語氣有些含糊,倣佛做了件對不起紅翎的事兒。
“那今天誰和我搭檔呀?”紅翎略顯意外地望著李輝,目光里遊移著幾分疑惑。
“這……”李輝遲疑了片刻,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是那個活兒,領導換人了。”
“為什麼?”紅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大聲地問道。要知道,為了今天的報道,紅翎已經籌劃了好幾天了,她不僅閱讀了大量的背景資料,精心準備了報道提綱,還通過關係事先走訪了幾位權威人士,如果臨時將她換下,她所做的這些準備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李輝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事兒你得問主任。”
沒等李輝說完,紅翎已經衝出了辦公室。這也太過分了吧!臨時換人,算怎麼回事呀?
不一會兒,紅翎從主任辦公室回來了。她把隨手脫下的橘紅色上裝恨恨地甩在座椅上。就在剛才,在莊政那里,紅翎又一次不得不聽從了這位領導的調遣,她連堅持的理由都沒有。
在美女如雲的電視臺,紅翎雖然算不上靚女,但其純凈自然、聰明伶俐的外表,特別是那骨子里流露出來的淑女氣質以及一直以來與人為善的品性使她無論在哪個方面都不遜色于人。大夥兒知道,若不是遇到極不順心的事兒,紅翎是不會有此舉動的。
盡管大夥兒心里都明白,莊副主任點橙欣的將顯然不僅僅是為了給她一個鍛煉的機會。在電視臺里,有些事還是心照不宣的好。
這時,橙欣走了進來。她環視了一下在座的同事,見紅翎還在那兒生悶氣,便徑直走了過去。
可就在她即將走到紅翎身邊的時候,她萬萬沒有料到,紅翎“騰”的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紅翎瞪著兩只大眼睛,氣憤地看著橙欣問:“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橙欣從來沒見過紅翎發這麼大的脾氣,她明知理虧,便不得不彎下腰來略帶歉意地說道:“紅翎老師,不好意思,是領導的安排,我只能服從。”
“我不相信!”紅翎緊盯著橙欣的眼睛,似乎要從中找出答案。橙欣露出了一臉無辜的表情,她聳了聳肩,然後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臉上盡量堆滿笑容對紅翎說:“我該出發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完成好這次任務。”
紅翎沒有回答。她默默地注視著眼前這位體態輕盈、身材修長的女人,腦子里突然冒出“過河拆橋”這個成語。
橙欣可以說是紅翎一手帶出來的。五年前,她還是南方某個縣級劇團的小演員,剛來電視臺時幾乎什麼都不懂,是紅翎從最基本的畫面編輯到新聞稿的採訪寫作,手把手地把她教出來的。盡管自視甚高,可面對競爭激烈的新環境,初來乍到的橙欣不僅學得非常用心,做人也十分乖巧。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對紅翎說:“紅翎老師,我特別佩服你!我一定會好好跟你學的。希望將來也能成為你這樣優秀的記者。”
俗話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過去了,橙欣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然而在電視臺,尤其是在新聞採訪部門,要想獲得重大新聞的採訪機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事關重大,若有半點閃失,不僅僅是記者,就連部門領導都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橙欣直接參與重大新聞採訪報道的機會並不多。可這次,不知道橙欣使出了什麼手段,竟然能讓莊副主任連招呼都不打就臨陣把紅翎換了下來,這不能不讓紅翎心生疑惑。
望著快步走出辦公室的橙欣,紅翎突然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壓力。她沒有想到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那個曾經事必求教的弟子,這麼快就能和自己分庭抗禮了,而且是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紅翎知道橙欣正在積極準備競聘,她會爭取每一個出鏡的機會。聯想到不久前莊副主任單獨指派橙欣去採訪大連油庫失火的事情,紅翎不得不猜想,這到底是因為橙欣的翅膀已經長硬了,還是她也像臺里某些女孩子一樣,為了個人的利益而不擇手段走了什麼捷徑呢?
李輝還在那里埋頭整理著自己的攝像器材,暗中卻在觀察著紅翎的表情,其他記者似乎都在各忙各的,但私下都在悄悄地留意著事態的發展。
就在紅翎左思右想的時候,橙欣又走了過來。她知道,在自己羽翼尚未豐滿的時候,她必須在紅翎面前裝卑微,這樣有利于今後朝著自己既定的目標前進。
“紅翎老師,我要出發了,您還有什麼囑咐嗎?”她笑嘻嘻地問。
“該學的你都學到了,不該學的你也學會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紅翎一字一頓地說道,顯然她還沒有從剛才的憤怒中回轉過來。
“紅翎老師,您就別生氣了!我都來那麼長時間了,也該讓我見見世面了。好賴我也是您的學生,我出彩,您臉上不也光彩嗎?”橙欣似乎並未理會紅翎的氣憤,臉上依然挂著笑容。
“算了吧,老師不敢當,可我畢竟是你的組長,想要機會可以先跟我說嘛!背後拆臺算什麼呀?難道這也是我教你的?”紅翎似乎從橙欣的眼睛里讀到了什麼,得了便宜還賣乖!紅翎平日里最討厭的就是那種表里不一、虛情假意的人,尤其是通過某種途徑為自己爭取機會的人。她用不屑的目光冷冷地望著橙欣,心中的怨恨還在繼續。
“紅翎老師,您大人大量,下次我一定先跟您打個招呼。對不起,我真的該走了。”也許是自覺理虧,或者畢竟跟過紅翎,對于紅翎的詰問,橙欣沒有反唇相譏,只是搪塞了一句。說完,就帶著攝像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紅翎忽然覺得有些胸悶,于是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紅翎不知不覺就到了臺里的咖啡廳。這是她常來的地方,只要有空,每天午後她都會來這兒坐坐。在咖啡廳的一隅,她要了一杯熱拿鐵,默默地望著窗外。
“嗨!這麼早就來喝咖啡了。”一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她一扭頭,看到了部門的首席攝像記者劉劍鋒。
“是劍鋒啊!剛採訪完回來?”見劉劍鋒手里還提著攝像機,紅翎臉上挂著一絲笑意地問道。
“是啊!一早就跑了趟機場。過來補充一點兒熱量。”劉劍鋒脫下外套,也要了杯咖啡,側身坐了下來。
“胃又不舒服了?”紅翎關切地問。
“還是老毛病。過了點不墊點兒東西就有些難受。”劉劍鋒擺擺手,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找個時間好好檢查一下,可不能大意噢!”紅翎提醒道。
“幹咱們這行的,有幾個不這樣?自己平時多注意調理一下就行了,沒事兒。”劉劍鋒又擺了擺手。說完,他仔細瞧了一眼紅翎,突然好奇地反問道:“你怎麼還沒出發呀?一個人躲在這里做什麼呢?”顯然他已經察覺到了紅翎今天的舉動有些反常。
“嗨,其實也沒什麼。”紅翎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劉劍鋒聽罷,沒有馬上發表意見。他端起咖啡抿了抿,然後問道:“你是不是覺得特委屈?”
“不全是,只是覺得這樣做也太不尊重人啦!”紅翎依然有些憤憤不平。
劉劍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沒有順著紅翎的話往下接,反倒是話鋒一轉,喃喃自語:“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總喜歡把頭發高高地梳成個大馬尾,在腦後來回晃動,成天嘻嘻哈哈的。”劉劍鋒比紅翎早幾年進臺,所以常常以師兄自居。紅翎有點莫名其妙地望著劉劍鋒,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
“電視臺是個名利場,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比比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好像還和從前一樣。”劉劍鋒似乎有些感慨,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一樣什麼?還是那麼傻乎乎的?”紅翎好奇地問。
“還是那麼透明!” 劉劍鋒笑了笑,繼續說道,“工作上的事兒盡力就行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所以沒有必要老放在心里。”
“那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吧!”紅翎仍然有些不服氣。
“那又怎麼樣呢?你能阻止它發生嗎?既然不能,就該面對。我想換了別人,你也會這麼說的。況且這樣的機會給了你,又能說明什麼呢?輕易得來的機會算不上什麼,爭取來的才值得珍惜。也許今天這個機會對于橙欣來說,是付出努力才爭取到的。從這個角度看,橙欣更不容易,如果這樣想,你或許就不會和她計較了。”劉劍鋒邊說邊觀察著紅翎的反應。
在劉劍鋒的眼里,紅翎不僅是個樂觀隨和的女孩子,有時還帶著一股任性,當然這種任性常常能讓她比別人顯得更為自信。而在紅翎的眼里,劉劍鋒表面上是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人,實際上他卻是個善于觀察、勤于思考、善于和人溝通,但卻鮮于評價別人得失的一個人。
“我只是覺得這種手段不夠光明。”紅翎辯解道。
“既是名利場,自然免不了明爭暗鬥,看多了也就習慣了,關鍵是看你怎麼對待。你有你的優勢,不在于這一兩次機會。再說,新聞採訪部里還愁遇不上重大新聞?你說呢?”劉劍鋒繼續以師兄的身份開導著紅翎,“我知道你是個把名利看得很淡的人。前幾年,憑著老臺長對你的賞識,但凡你有一點點私心雜念,恐怕現在也不用在採訪一線上跑了。這是為什麼?不爭名逐利,幹自己喜歡的事情,樂得自在,你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紅翎默默地聽著,緊繃的心開始松弛下來。這些年來她一直是這麼做的,只不過遇到今天這種事情,心理上有些難以承受罷了。
“好了,失陪了,我該走了,還得去交差呢!”劉劍鋒指著身邊的攝像器材邊說邊站起身來,離開前他又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紅翎脖子上的項鏈,笑著問道,“玉墜很不錯,上面雕的是彌勒佛吧?”
紅翎下意識撫摸了一下玉墜點了點頭。要知道,這條項鏈是紅翎平時最喜歡佩戴的,上面雕刻著一個笑口常開的彌勒佛。有關這個玉墜的來歷她曾經跟劉劍鋒提到過,此時此刻,紅翎用手撫摩著玉墜,她突然意識到劉劍鋒是在提醒著她什麼,她用感激的目光望著劉劍鋒遠去的背影,心中的怨氣不知不覺地消散了許多。
下午5點剛過,紅翎便回到了家中,這讓幾天前剛從南方老家趕來探望女兒的媽媽感到有些意外和驚喜。
面對媽媽的詢問,紅翎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回答。她獨自走進了臥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她覺得自己今天有點提不起勁兒來,腦子里亂極了。
過了好一會兒,媽媽見屋里沒動靜,便跟了進來。見紅翎正趴在床上悶頭看電視,覺得有點異樣,趕緊上前問道:“你不是說今天有重要的採訪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啦?不舒服了?”
“別提了!” 盡管和劉劍鋒的談話已經衝淡了紅翎的一些怨氣,但在媽媽面前,她還是忍不住要發泄一下心中的不快。
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把今天採訪報道臨時換人的事情告訴了媽媽。“今天的報道很重要,可我作為採訪組組長居然這麼閒著,真是豈有此理!” 紅翎鬱悶地吐露著心中的委屈。
“怎麼會這樣?”媽媽聽完事情的經過,也覺得有點蹊蹺。
媽媽是最了解女兒的人了,女兒從小就是她心中的驕傲!她知道,這些年來,女兒經常出現在各個重大新聞採訪的第一線,心高氣傲的她無論是面對天災人禍還是遠赴偏遠山區,即便是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她也沒有退縮過。每當看到紅翎自信地出現在鏡頭前,當媽媽的心里就會充滿自豪,她曾經無數次地鼓勵女兒要繼續努力,在電視新聞界出類拔萃。可這兩年,看到女兒因為太過投入,都四十的人了還沒有交到男朋友,更沒有要出嫁的跡象,這又讓做媽媽的在分享女兒快樂的同時不免生出許多擔憂。
“可能領導有別的考慮吧。”媽媽一時無法判斷今天這事孰是孰非,她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回到廚房里繼續做飯。
晚飯端上來了,平日里紅翎最喜歡吃媽媽做的這道清蒸魚,可今天她卻品不出味來。她一邊慢吞吞地咀嚼著,一邊緊盯著電視機。
自從十五年前她成為新聞採訪部的採訪骨幹以來,像今天這樣遇到重大的新聞事件卻能這麼清閒地待在家里的事兒似乎還沒發生過。她猜想:今天新聞的頭條一定是有關國慶報道的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橙欣替代她採訪的新聞成了今天的頭條。在這條新聞即將結束的時候,橙欣出來亮相了,她在屏幕前口齒流利地播報著,至于她都說了些什麼,紅翎沒有太在意,反倒是從她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絲得意。
一想到原本應該是自己出現在電視上的,此刻卻莫名其妙地換上了橙欣,紅翎的心緒頓時又有些波動起來。其實,到了這會兒,紅翎對誰去採訪已經不再關心了,讓她不能釋懷的是,像這樣的事以後肯定還會發生。在電視臺這麼多年,她見過不少因為得不到領導信任而被冷落在一旁的記者和那些漸漸被年輕記者取代而被擠到邊緣的人,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可能會像他們一樣,而今天她卻著實感到了這種威脅的存在。
“好了,別再想這事兒了,不就是一次採訪嘛!咱不跟她計較。”媽媽往紅翎的碗里又夾了一塊魚肉,勸慰道。
“不是計較不計較的事兒,在電視臺,有些事情光靠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紅翎若有所思地敷衍了一句。
“那還靠什麼呀?”媽媽緊跟著問了一句。
“媽媽,我跟您說不明白。”紅翎撒著嬌,有些不耐煩地回了媽媽一句。
“哎!媽媽現在是看不懂許多事。要是你身邊能有個伴該多好,遇到啥事也好有個商量。”母親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無奈。紅翎的婚事始終是媽媽的心病,好容易來看一次女兒,她不能不跟女兒提提這事兒。
“前兩個月,你李阿姨給你說的那個人咋樣了?”媽媽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好了,媽,緣分還沒到呢!不過您放心吧,早晚的事兒,等我有了男朋友,肯定第一個告訴你。”每回和媽媽聊起這事兒,紅翎的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這些年來對于自己的感情問題,她也不是無動于衷,可不知為什麼,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有時她也會捫心自問:是自己的標準定得太高了?還是太過于注重個人的感受了?
媽媽又吃了幾口飯,似乎突然間想起什麼,她用試探的口氣對紅翎說:“我看最近電視里有好多相親的節目,你有沒有想過去試一下?”
紅翎一聽媽媽讓她去電視相親,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媽媽:“媽,你真的怕女兒嫁不出去呀?我可不願意把自己像商品一樣擺出去讓眾人挑選,那多丟人呀!”
媽媽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很強的自尊心,沒有再提電視相親這檔事。可她還是要繼續這個話題。
“也不知道你張大哥現在怎麼樣了,你們還有聯係嗎?”
“沒有!他這個人就像天上的一片雲飄來飄去的,我一直沒有他的消息。”紅翎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玉墜。
“哎!張宇真是個不錯的孩子!你說說,你們倆怎麼就沒緣分呢?”媽媽又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媽媽這個時候又提到張宇,讓紅翎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是個飄著蒙蒙細雨的夜晚,紅翎送走了她的同學兼兄長——張宇。
張宇是紅翎的大學同班同學,比她年長幾歲,還是她的班長。畢業那年,他選擇了去澳大利亞留學。臨行前,他把紅翎約到了他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
整個晚上,紅翎一直樂呵呵地望著張宇,聽他編織著未來,她滿腦子都在幻想著張宇即將開始的異國他鄉的生活,希望他能早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那一晚他們聊了很久,直到店鋪打烊。
臨別前,張宇將一個拴在紅繩子上的翡翠玉墜遞到紅翎的手上:“紅翎,我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咱們才能見面,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送你什麼好,就買了個玉墜送給你,算是留念吧!”
“好漂亮啊!”紅翎接過玉墜,借著路燈仔細地端詳起來,“是個彌勒佛吧?真好玩兒!”
“哎!真不知道將來到了社會上你會怎麼樣,希望你能像這個彌勒佛一樣學會包容,更重要的是笑口常開。”張宇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抬手拍了拍紅翎的肩膀。
“放心吧!我一定會快快樂樂地生活的。”紅翎笑著不住地點頭。
“以後到了工作單位可就沒有人像我這樣寵你了,遇事不要太任性,知道嗎?”那時的紅翎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女孩子,面對張宇的依戀之情,她沒有做過多的聯想……
就在紅翎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嗨,我是紫雲。在幹嗎呢?出來聊聊吧。”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紫雲的電話來得恰到好處,此刻的紅翎正想找人聊聊呢!于是她爽快地答應道:“你在馬路對面的玫瑰園等我吧,我馬上過來。”
紅翎挂上電話,從衣架上取下風衣,她邊穿衣服邊對還坐在餐桌前的媽媽說:“我出去一會兒,約了紫雲。”媽媽知道紫雲是紅翎最要好的朋友,便點點頭,提醒她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