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綻放在鹽鹼地上的青春——記中國農業大學近半世紀紮根河北曲周播撒科技星火

2019-05-31 11:06:00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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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技小院學生豐富農村婦女文化生活。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供圖

  張莊治理鹽鹼地施工現場,趙文(前排右一)帶領民兵連挖支渠。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供圖

  曹國鑫給村民進行培訓。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供圖

  科技小院學生在田間調研。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供圖

  辛德惠參加小麥夏收。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供圖

  張莊大隊的原大隊部,“三透房”。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供圖

  46年,麥子的産量翻了八九番,發生在河北省邯鄲市曲周縣的科技戰役,仍在進行。

  近千年來,中國一直缺糧。而曲周縣所處地區的鹽鹼地自明朝起便遠近聞名,因此更加民不聊生。曲周縣北部有個張莊,全村3400畝地,只有1780畝勉強能種植農作物,1943年發大水,村裏460多口人餓死了一多半。

  張莊就是這場科技戰役的起點。1973年,中國農業大學的青年講師石元春、辛德惠等人入駐張莊,綜合治理旱澇鹽鹼。此後,他們在將科研成果推廣到“黃淮海平原中低産田治理”科技大會戰中,為糧食增産作出重要貢獻,黃淮海科技成果被稱作農業領域的“兩彈一星”。 在這一成果的帶動下,到20世紀90年代,我國缺糧的歷史終於結束。

  進入新世紀,接力棒交到了年富力強的張福鎖手上。農業面臨的主要矛盾也變了。吃飽飯不再是張福鎖這代人的追求,他們的目標是如何高産、高效地發展農業,扭轉農藥、化肥等污染環境的局面,幫助中國農業探索一條高品質、綠色發展的轉型之路。

  如今,張福鎖和學生們在農村建起“科技小院”,紮根在土地上,一邊“育天下之英才”,一邊“解民生之多艱”。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來到小院,為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和資源環境安全探尋答案。

  治鹽鹼科技會戰 巧種糧得享飽餐

  農大和曲周的故事,還要從上世紀70年代講起。

  “文化大革命”後期,青年講師石元春和辛德惠等人正在校園裏無所事事,憋得難受,恨不能找個機會施展一番。

  1973年夏天,農大老師接到了調研鹽鹼地的電話。聽聞河北農村曲周縣被鹽鹼地折磨得生靈涂炭,幾位“少壯派”都坐不住了。“去看看!”辛德惠老師瘦高個兒,帶黑框眼鏡,辦起事來“嘎嘣脆”。

  幾位土壤化學系的教書先生平常也都是理論聯繫實際的好手,但到了曲周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夏日裏本應麥浪翻滾,綠油油連成海洋,但曲周地界白花花一片,全是鹽霜。“莊稼就像禿子頭上的毛髮,清晰可數”。

  邯鄲市東北部有數十萬畝這樣的土地。生活在這些土地上的農民,靠種莊稼不能過活,只能就地取材,將地上白花花的鹽霜私下淋成不太符合食用標準的“小鹽”,換點糧食吃。

  當地有歌謠傳唱:“刮地皮,淋小鹽,火燎眉毛顧眼前。”國家的救濟糧就是他們的續命金丹。農大老師的到來,便是為了治理鹽鹼,解決吃飽飯的問題。

  但沒想到一時間施展的空間太廣闊,老師們選址犯了難。當地領導建議,先選一個小試驗點。

  鹽鹼地也分好壞,張莊就是情況最糟糕的地區之一。這裡兔子不拉屎;姑娘往外嫁;孩子出生後養在溫熱的沙土袋子裏保暖,拉了尿了就換一袋新沙。

  是選擇先易後難,還是先難後易?幾位老師權衡利弊臥談到後半夜,還是辛德惠拍板:“去張莊!睡覺!”

  由於天然地理環境差和此前治水失利,張莊除了是鹽鹼重災區,還春旱、夏澇。8月,幾位科學家用網兜兜著臉盆和洗漱用品蹚水進了村兒。

  年輕的趙文是張莊的大隊長,他把最好的房子安排給農大老師住——土坯房被鹽鹼侵蝕,透風、透雨、透光,後來大家把這裡戲稱為“三透房”。

  求工作若渴的青年教師就在這裡安營紮寨。他們圈了400畝地,作為曲周縣的第一個試驗點。

  這一試驗點,是1973年至1978年“黑龍港地區地下水合理利用”科技會戰中的一部分。

  46年以後的今天,曲周縣第二批改土治鹼試驗點的村支書王懷義還清清楚楚記得:“治鹽鹼的要領,就是鹽隨水走。”

  綜合治理鹽鹼是個大工程,按學術上的説法是研究“水鹽運動”。石元春在回憶錄裏寫道:“旱是水少,澇是水多,土壤鹽漬化是地下水位太高,旱澇鹽鹼和地下鹹水是一個複雜的水鹽運動系統,要摸清水鹽運動規律,進行科學調節與管理。”

  這些深奧的科學道理,現在曲周縣的許多老人都能説得頭頭是道。

  第一個試點轟轟烈烈平整土地、挖溝打井時,25歲的王海正好退伍回到王莊,當了村委主任和民兵排長。聽説張莊科學治鹼成效明顯,他自己跑去取經。

  張莊成效有多好?據記載,經過制定策略、設計施工、科學播種等一套組合拳下來,一年時間,試驗區張莊大隊的糧食由歷史畝産200斤左右,變為畝産463斤;到1975年,畝産達到526斤。不僅結束了吃國家返銷糧的歷史,還能上交數萬斤糧食。

  “張莊能長苗了,王莊能不能也試試?”王海年輕腦子活,自己畫了個規劃圖。

  1975年,農大老師就將戰場擴展到了王莊。

  王莊大隊大院裏熱鬧起來,200來人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倚著門框,有的坐塊磚頭,王懷義和王海給村民召開動員大會。隨後,平整土地、挖溝打井等工作也在王莊開展起來。

  這個過程中,村民也長了不少知識。有一次辛德惠提到“反滲”這個概念,王海問:“是不是就跟腌鹹菜一個道理?” 辛德惠哈哈大笑:“對!你理解得非常準確!”

  到1977年,以張莊大隊為例,糧食畝産提升到了802斤。

  這時,“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中國迎來改革開放,也迎來了“科學的春天”,整個黃淮海平原旱澇鹽鹼綜合治理科技大會戰迅速打響。石元春和辛德惠依舊是兩位關鍵人物。

  此後,黃淮海中低産田的綜合治理與開發還帶動了全國數億畝耕地的治理,為結束我國缺糧歷史作出了重大貢獻。

  謀致富綜合發展 分骨灰長眠曲周

  在改土治鹼吃飽飯之後,辛德惠和學生們並沒有離開曲周,他們要探索下一階段的發展方向。

  在中國農業大學紮根曲周的46年中,曲周縣換了13任書記,楊仲信是第7任,參與了曲周縣的“綜合發展”階段。

  楊仲信圓臉、粗眉,提問時習慣睜大眼睛等著聽回音,講話時説幾句就大笑起來,很會帶氣氛。1996年剛上任,他就去農大實驗站拜訪了辛德惠等老師。

  “那天他們正坐在棗樹邊乘涼,辛老師拿個蒲扇。”楊仲信認為,必須依託農大,才能搞活區域經濟綜合發展。

  那次,辛德惠跟他探討了頗多“超前”的思路。

  “當時辛老師就説玉米要當水果種,那個時候誰能想到這個?”楊仲信説:“他還提出要搞長絨棉,搞棉花轉基因……”

  談完傳統農業,又談産業發展,從飼料到化肥,從育苗到營養包,從股份制到科技創業……

  談話結束時,60多歲的辛德惠指著初次見面的、40多歲的楊仲信説:“這個小孩行!”

  農大的師生在曲周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特別是對於第一批來到曲周改土治鹼的老師而言,曲周就是第二故鄉。

  “文化大革命”期間,知識分子被罵成“臭老九”,老師們來到這裡都怕給老鄉添麻煩。但當地領導表態,到了曲周你們就是“香餑餑”。這份支援讓農大老師濕了眼眶。

  也因此,老師們早把自己當成了曲周人,對於“家鄉”的發展,不遺餘力地支援。私事,自己掏腰包支援;公事,發動全校資源支援。

  大家都説,農大和曲周的感情像親人。

  1999年,辛德惠在出差途中突發疾病去世。楊仲信專程帶隊前往北京弔唁。

  座談會上,他向辛德惠的家人臨時提議:“曲周人民有個心願,能否將辛老師的一部分骨灰葬在曲周?”

  “沒想到我哥這輩子活得這麼有價值。” 辛德惠的家人當場應允。

  曲周縣政府將辛德惠的部分骨灰安葬于中國農業大學曲周實驗站內。下葬當天,實驗站裏擠滿了來送行的村民。大家説:“要讓辛老師永遠都能看到曲周的面貌。”

  如今,由辛德惠這代人創立的曲周實驗站早已綠樹成林,辛德惠的墓碑就在樹林之中。

  即使是沒有見過他的年輕學生,也會自豪地講述“辛老師”的故事。一塊無言的墓碑,成了對後輩最好的教育。

  傳衣缽師生接力 守初心綠色發展

  張福鎖是石元春的學生。進入新世紀,時間把探索農業發展道路的接力棒交到了他手上。

  “福鎖40多啦?我當年下曲周時也是40多。”縣校合作促進會會長胡耀東回憶起張福索當年對石元春説的話。

  “我也下曲周!”張福鎖是個直爽的西北漢子。

  他粗糙黝黑的臉上架著一副寬大的眼鏡,講話很實在:“我現在一年花掉的科研經費,夠我們全村人吃飯了,我必須對農村負責任。”

  這位從農村走出來的院士,心裏挂著一幅關於農業發展的美麗畫卷,為了實現這個“初心”,他和他的學生必須下到農村去。

  先吃飽,後致富,下一步目標便是“高品質”發展。

  在改土治鹼吃飽飯和綜合發展謀致富之後,曲周,包括整個中國的農業都面臨轉型問題。張福鎖為高品質發展規劃的藍圖是“綠色”的。

  這幅畫具體長什麼樣?“産量增加30%、資源利用效率提高30%、環境污染排放減少50%、農民收入增加100%、食物供應確保安全和營養、增加生産的生物多樣性……”

  他希望通過“産、學、研、政、用”,把曲周打造成農業綠色發展示範縣。為了實現這個目標,2009年,中國農業大學成立了“科技小院”。

  科技小院是建在農村生産一線,集農業科技創新、示範推廣和人才培養于一體的基層科技服務平臺。科技小院的研究生和科技人員長期駐村工作,在田間地頭搞科研。

  承繼老一輩科學家在曲周的積累,一批批20多歲的學生來到了農村。

  開始老師們都很擔心,但現在他們對科技小院模式信心滿滿,是因為,農村和學生,給彼此帶來了太多收穫。

  遇老農口嘗化肥 立志願解民多艱

  2009年夏天,曹國鑫從哈爾濱考取了中國農業大學的研究生。想到即將紮根北京,全家人都覺得有面子,直感謝“祖墳冒青煙”。沒想到兩個月後,他就紮根到了河北農村。

  曹國鑫是科技小院的第一個學生,他的導師李曉林是張福鎖的師兄,一年有300多天都待在曲周。

  在小麥地裏,曹國鑫第一次與導師握了手。然後左等右等好幾天,等來李曉林説:“別再想北京了。”

  彼時,中國農業大學剛剛在曲周縣建立起萬畝小麥玉米高産高效技術示範基地,李曉林當仁不讓鎮守前線。

  中國農業大學的校訓是“育天下之英才,解民生之多艱”。而對於城裏來的曹國鑫,了解農村是解決民生問題的第一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心一橫,成了白寨科技小院的創始人。

  曹國鑫是個大高個兒,壯實、開朗健談,村兒裏的大哥、大爺們都喜歡他,信任他。也因此,曹國鑫更看不得他們受苦。

  有一次指導農民施肥,村民袁合眾神秘地拉住曹國鑫説:“小曹,你知道過磷酸鈣怎麼辨別真假嗎?”

  這個問題曹國鑫已經回答了不知多少遍,可他還沒打開話匣子,袁合眾又説:“我教你一種新方法,老師肯定都不教你,書本上也找不到。”

  袁合眾伸手在裝滿過磷酸鈣的化肥袋子裏取出一小把,攤在手心裏,用右手食指重重的蘸了一下,緊接著就把手指放進了嘴裏。

  “快吐出來!吐乾淨!”曹國鑫趕忙叫道。

  “呸!”化肥刺激得袁合眾擠眉弄眼。吐了口痰,他興奮地告訴曹國鑫:“勁兒還真大,這肥料是真的!”

  “萬萬沒想到”,袁大哥竟然口嘗化肥,嚇得曹國鑫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原來,普通農民缺少必要的科學知識,又擔心被化肥販子欺騙,就自己想了這樣一個方法:燒舌頭就是真化肥,不燒舌頭就是假化肥。他們哪知道,過磷酸鈣是硫酸分解磷礦直接得到的磷肥,如果肥料是假的或者分解不完全,舌頭可能就保不住了。

  聽説農民苦,不如親見農民苦。如今,袁合眾伸舌頭嘗化肥的照片還貼在科技小院裏,學生們看了,“不用揚鞭自奮蹄”。

  被口嘗化肥震驚後,曹國鑫立刻收集化肥的有關問題,對農民展開集中培訓。但第一天開班,課堂就陷入了無比尷尬的氣氛。

  沒有人認識N、P2O5、K2O分別指代氮、磷、鉀養分。課有些講不下去,那就降低難度。

  曹國鑫特意挑了一個簡單的問題,指著字母P問一位大姐是什麼意思。大姐回答 :“潑(拼音)。” 他指著K,大姐回答“科(拼音)”。

  至此,第一次培訓徹底陷入僵局。不過,他總算弄明白了農民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受騙。

  找到癥結所在就能對症下藥。曹國鑫決定:先辦識字班,就從中文拼音教起!

  共甘苦曲周七子 受磨練成人成才

  科技小院的學生,沒有安生日子過。他們要麼在發現困難,要麼在解決困難,要麼就在發現和解決困難的路上。

  “但是如果讓我重新選,我還會選擇去小院。”黃志堅説。

  在曹國鑫之後,第二批入駐曲周縣科技小院的農大研究生共有7人:黃志堅、趙鵬飛、方傑、劉世昌、高超男、劉瑞麗、貢婷婷,來自五湖四海的7名同學,被稱為“曲周七子”。

  高産、高效的戰役,由他們繼續打。

  7人中,黃志堅留給實驗站老師張宏彥的印象最深。

  “我要洗澡!我有洗澡的權利!你知道一個廣東人不洗澡是什麼感受嗎!”張宏彥學著黃志堅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邊笑邊講。

  這個桀驁不馴的學生把實驗站的兼職宿舍管理員王衝氣得頭昏腦脹。

  黃志堅2010年春天來到曲周,進實驗站的第一天,就因為不能天天洗澡和老師“幹了一仗”。

  “李曉林老師招了一個什麼學生?搞不定啊!”老師們議論。

  張宏彥後來分析,李曉林把黃志堅獨自一人分配到王莊小院,大概是為了看看他到底能“折騰”出什麼名堂,“這股勁兒用對地方,説不定能闖出一番事業”。

  趙鵬飛和3個女生則被分配到了白寨村的科技小院,由曹國鑫和雷友兩位師兄帶著研究小麥和玉米。方傑和劉世昌卻不甘心給師兄打下手,很快開闢了自己的“戰場”,在相公莊建小院,研究種蘋果。

  王莊科技小院的前身,是村支書王懷義給二兒子準備的婚房。按照村裏人的輩分,黃志堅管爺爺輩的王懷義叫“大哥”,並且經常到大哥家裏“蹭吃蹭喝”。

  “小黃喜歡吃餃子和排骨,餃子必須得是肉餡的,排骨必須得清蒸!” 王懷義笑著對記者講。

  “我面臨的第一大困難,是孤獨。” 天不怕地不怕的黃志堅説:“晚上睡不著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再等等,具體等什麼呢?不知道,但就是想再等等。”

  直到有一天到老師家裏吃了頓肉餡餃子,他才再次感到一掃往日陰霾,又活躍起來,期待大幹一場。

  與黃志堅的境遇恰恰相反,趙鵬飛所在的白寨小院人太多,師兄又太能幹,總是輪不上他出頭。“方傑和劉世昌已經幹得風風火火,而我卻沒什麼存在感”。

  趙鵬飛來自內蒙古,內向靦腆,上課回答問題都會臉紅。他想,來到曲周,就是要抓住機會鍛鍊自己。他覺得在科技小院歷練,學習專業知識對自己來説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學會如何做人,發展綜合能力。

  “後來我參加同學聚會,大家都很詫異,我怎麼會從默默無聞變得能侃侃而談了?” 趙鵬飛笑著説。

  這項技能是逼出來的。科技小院的學生要給曲周縣的近400個村進行科技培訓,在集中培訓的一個多月時間裏,趙鵬飛講了30多場講座。

  從背對觀眾念PPT,到站在大街上拿大喇叭喊,趙鵬飛再也不會一公開講話就臉紅了。

  事實上,“曲周七子”中的每個人都經歷過許多磨練。3個女生不僅承擔日常科研和培訓工作,還主動建立起三八科技小院,改善農村婦女的文化和精神生活,教她們識字、跳舞,等等。

  因為有了在科技小院的經歷,他們自認,沒有荒廢青春。

  黃志堅最終不負眾望,他主導的“水肥後移”技術試驗大獲全勝,奪得當年曲周縣小麥畝産産量第一。

  “畝産1320斤,這個數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但是他卻忘了洗澡。農忙起來,最長的一次,他十來天沒洗澡。

  離開王莊7年,黃志堅又被拉進了王莊的八卦群,村裏婚喪嫁娶,遠在廣西種火龍果的黃志堅一個消息也落不下。

  “曲周七子”也建了個群,維繫著同甘共苦的感情。

  “當時好像是趙鵬飛取的名字,好肉麻,為什麼不叫變形金剛?”黃志堅假裝很嫌棄這個青春代號。其實,他們心底對這幾個字都視若珍寶。

  感農村矛盾轉變 擔使命我輩鑽研

  一批接一批,科技小院的學生漸漸多起來。

  不僅在河北曲周,科技小院的模式已經推廣開來。全國目前建立了127個科技小院,研究方向覆蓋冬小麥、夏玉米、春玉米、水稻、甘藍、棉花、蘋果、鳳梨等45個作物産業。

  科技小院的內涵也隨著時代發展的需要在不斷轉變。

  當年做小麥玉米高産高效示範技術的白寨科技小院,現在在綠色發展“種養一體化”探索中打頭陣;而昔日的王莊科技小院,現在在研究科技含量更高的農業資訊化技術。

  大家知道,小農戶提供了大部分的糧食和經濟作物,但小農戶的發展正在接近瓶頸。

  一方面,在王莊科技小院駐紮了兩年的趙向陽觀察到,農村、特別是農村青年的需求正在發生轉變。

  “正如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變成了‘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傳統意義上的高産並不能滿足當代青年的需要,小麥再高産一年能賣1300元,除去成本約600元,收入遠不如去打工。”

  有知識的年輕人更願意走向外面的世界,村裏農業生産、尤其是糧食生産的重擔落在了年齡偏大、知識水準相對不高的人身上。同時,小農戶分散經營規模小、效益也不高。

  另一方面,在白寨科技小院駐紮了兩年的張笑穎觀察到,環境的壓力越來越大,一些小養殖戶也開始意識到環境保護的重要性,産生了效益要和環保相協調的想法。

  而張福鎖、李曉林、張宏彥等老師現在帶領學生們打的這場仗,就是一手引導小農戶順利突破瓶頸,一手引領中國農業綠色發展的新方向。

  新方向是什麼?張福鎖分析,一定是高産量、低投入、污染少、效益高。

  毋庸置疑,規模化經營可以大大降低成本,但張福鎖認為,中國人對土地有著特殊的感情,讓他們交出土地給企業,這不現實。

  針對小農戶依然佔據核心地位的局面,他提倡發展“農業生産型服務業”,倡導農民把土地經營權放出去,統一交給村裏的“能人”種植,利用規模化生産降低成本。而科技小院,就是培養“能人”的地方。

  關於過渡的問題,院士放在心上,小院裏的趙向陽也放在心上。他穿著背心和拖鞋坐在小馬扎上,一板一眼地對記者説:“我們需要搞産業化和品牌化。”

  而資源高效利用和環保的問題,農大師生也在探索之中。

  張福鎖介紹,全國目前剛剛實現農業投入的“零增長”,而曲周這些年已經實現了“負增長”,“我們的工作依然走在前面”。而“種養一體化”模式的環保發展理念,也在科技小院學生的實踐中漸漸成形。他們希望迴圈利用畜禽糞污還田,使農業生産的各個環節都“綠”起來。

  張福鎖知道,科技小院的學生未必一下子就能解決問題,但他們總會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説,在科技小院,學生們首先收穫了機會,“被需要是一種幸福”,在這裡,青年人會發現自己特別有用。其次,收穫了艱苦奮鬥的品質,“他們可以用20天經歷20年都不可能經歷的事情”。第三,收穫了綜合能力,在田間地頭做實踐,學到的絕不僅僅是技術。

  “我們如何衡量一個學生培養得是否成功?那就看他有沒有形成理性的思維方式,有沒有發展出綜合能力,能不能通過自己的分析和判斷解決問題。更重要的是,孩子們是否真正懂得了農業是立國之本,懂得了他們自身和國家、民情甚至人類可持續發展有著緊密的聯繫。”張福鎖分享了通過科技小院培養學生的心得。

  從辛德惠,到張福鎖,再到“曲周七子”,農大人在曲周的土地上打了一場接一場科技之戰。

  這些農大人身上仿佛有一種共同的氣質,這種氣質大約來自於他們共同的“初心”——育天下之英才,解民生之多艱。

  數十年來,參與農業科技戰役的農大師生取得了無數個階段性勝利,但他們不會為其畫上句號。因為讓農民過得“更好”,是這些人永久的使命。

[責任編輯:王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