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若思’,我電影的本質”訪台灣導演侯孝賢
作者鏡頭下的侯孝賢
臺北中山北路二段,一處植栽蔥郁的院落裏,藏著一座僅有88個座位的電影院。這個由舊建築改造而成的電影文化空間名叫“光點臺北”,是眾多文青熱衷之地。
2011年冬日的一個傍晚,臺灣導演侯孝賢和我結束訪談,在院門口道別,而後他便轉身走進緊鄰的那條尋常巷弄。
昏黃的街燈下,侯孝賢不疾不徐地走遠,背影消失在巷子盡頭的轉角處。在附近的捷運站,這位臺灣電影的代表人物將匯入下班的滾滾人潮之中。
“我對人太感興趣了,不管是怎樣的人。”在擁擠的車廂裏,侯孝賢會如何觀察週遭?這般日常的“風景”,哪天將如何被他以影像詩篇的方式呈現?沒有人能猜到答案,但可以相信,他對電影始終保持的那份誠懇和堅守。
因為,走過40載電影生涯的侯孝賢有著如是的創作哲學:“‘儼若思’,是我電影的本質。”
城隍廟口的“童年往事”:一個電影導演的誕生
兩次見到侯孝賢,他都穿著一雙白色帆布鞋,是許多人記憶深處的那種“小白鞋”。
侯導的電影多與記憶有關,比如代表作《童年往事》,就是一部自傳色彩的作品。
“其實我很早就想,我憑什麼能夠做電影?這恐怕得從我小時候在城隍廟口的生活説起。”我們的談話一開始,這位“時光雕刻家”就將“鏡頭”推向了時空共構的“遠方”。
1947年,侯孝賢的父親應中山大學同學之邀,從廣東梅縣來到臺灣,在臺中市政府任職。幾個月後,父親將在大陸的家人也接了過來,當時的侯孝賢還不到半歲。
一家人先後在花蓮、臺北生活過一段時間,侯孝賢6歲那年搬到了高雄鳳山長住下來。
清康熙年間所設臺灣府下轄三縣,鳳山位列其中,是一座古城。侯家住在一個叫“縣衙裏”地方,離城隍廟很近。
“那時候,每年臺灣南部縣市的戲曲比賽都在鳳山城隍廟舉辦,有時一演就是一兩個月,有布袋戲、皮影戲,還有歌仔戲。”童年“阿孝”和夥伴們喜歡到熱鬧的廟口玩耍、看戲,傳統戲曲就這樣成為最早種在這位電影大師心中的藝術“因子”。
許多年後,執掌導筒的侯孝賢在多部影片中邀請臺灣布袋戲大師李天祿出演,講述李天祿真實故事的《戲夢人生》更是成為其重要的代表作。
當年,鳳山有4家戲院,城隍廟附近就有1家,“阿孝”經常去那裏看布袋戲。
“每場戲結束前十分鐘,會讓小孩子免費進去看,我們叫‘撿戲尾巴’。”後來戲院開始放電影了,兒時的侯孝賢會在門口央求買了票的成年人帶他進去,或是就跟著“混進去”。為了看電影,他還幹過爬墻、剪鐵絲網、做假票的事。説起這些“童年影事”,侯孝賢開懷地笑了起來。
“我很小就喜歡看武俠小説,差不多十二三歲吧,我和哥哥常跑去路邊的書攤,幾乎把這類男孩子喜歡的書都讀遍了。”閱讀上了癮的少年“阿孝”繼而開始接觸更為嚴肅的文藝類書籍,包括翻譯的外國小説,除了是書攤、學校圖書館的常客之外,還跑到家裏收購舊書的同學那裏,讀起了線裝古本小説。
“文學對我影響,應該是最大的。”後來,侯孝賢到臺北當兵、念大學,一路至今,閱讀始終與其創作人生相伴。這當中,透著父親身教的影響。
在侯孝賢眼中,父親是一個“嚴肅的文人”。“那時,父親身體不太好。我的記憶裏,他總坐在書桌前,不是在寫東西,就是看書。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影像在我心裏一直都很強烈。”他説。
侯孝賢12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高中時,他去一位同學家裏,對方的母親對他説:“我認識你的父親,他是個很正直的人!”
當年,少年“阿孝”和要好的同齡夥伴曾終日遊蕩在城隍廟口,年輕氣盛的他們少不了做些打架之類的荒唐事。廟口是個極複雜的地方,龍蛇雜處,但“阿孝”沒有誤入歧途。
“我和父親的話不多,但他對我有種無形的影響。”追憶往昔,侯孝賢的語氣平靜如水,眼目中流露出的光彩卻耐人尋味,像他電影裏汩汩流淌的深沉情懷,因著時間的刻度而意味綿長,透露著雋永的詩意。
“家庭的影響,加上戲曲、電影、小説的熏陶,統統加起來,我身上一種難以説明的本質其實就形成了。”他説,成長于中國庶民社會的傳統土壤中,自己的性格特質得以生成。
兒時的“阿孝”尚難有清晰的體認,直到走上電影之旅,潛行在他生命內核裏的“本質”慢慢成為了一種文化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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