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谷城易守難攻,但汾水東邊的城牆卻不能說是堅固,牆壁高約五尺,厚約二尺,用泥土建造。這也理所應當,不可能有敵人遊過急流再爬上懸崖發起攻擊吧。城牆的目的與其說是防禦,不如說是為了避免士兵掉進急流。守城的士兵也沒人低頭向懸崖下張望,全都眺望著對岸,注視著齊軍的動向。
這時,懸崖上有三個黑影。厚重的鐵甲無法攀登懸崖,所以三人只穿著牛皮輕鎧,背後斜挂著長劍,身形輕盈得像猿猴一樣。攀在最前面的是月琴,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的是蘭芙蓉與綦連延長。
“月琴,小心。”
蘭芙蓉低聲說道。月琴沒有低頭,只是點了點頭,繼續攀登。此時低頭,反會被嚇得縮成一團,進退兩難。
綦連延長也輕聲說道:“月琴,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殿下會把我們都殺了的。”
蘭陵王會那麼重視我嗎?都把我當成猴子看,月琴這樣想。不過不能在懸崖上認真思考這些問題,月琴手腳並用,又開始了攀登。
“銅雀臺的牆壁非常光滑,沒有落手的地方,還是這個比較好爬。”
想到這里,月琴左手已經夠到了城牆的最頂端,緊接著右手也搭了上去,使勁一撐便飛身上了城牆。視線相交,手執長矛的周兵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盯著月琴。
周兵剛剛張開嘴巴,一道白光沒入了周兵的咽喉,這道白光來自于登上城牆的綦連延長扔出的短劍。
周兵一聲沒出便倒在了城牆上。蘭芙蓉登上城牆後,抓住那個周兵的屍體,無情地扔下了懸崖。
汾水對岸可以看到上千根火把。說是對岸,其實是在距離大約五里的山上,那里是齊軍的陣地。在周軍看來,當天齊軍已經放棄了攻擊,正在準備第二天的作戰。
不過,那只是齊軍的偽裝。《北齊書》中記載,此時齊軍“悄悄渡河”。段韶率領的弓箭手就藏在懸崖下面,只要月琴三人發出信號,齊軍便會向西岸射擊。雖然光靠弓箭是不可能攻陷城池的,不過這只是齊軍戰術中兩三重埋伏的一環而已。月琴、蘭芙蓉、綦連延長三人是齊軍中體能最好的。月琴說自己也要去時,蘭陵王出言阻止,月琴卻反駁道:“這是只有猴子才能做到的事!”月琴這麼一說,蘭陵王也只能苦笑著同意了。
首先,蘭芙蓉係上了粗粗的皮帶,抱著必死的決心首先遊過了汾水,然後,其他兩人抓著皮帶也遊了過去。巧妙至極的戰術能否成功,全看月琴三人的了。
其他周兵過來之前,月琴三人已離開了城牆,借著建築物的陰影前進。周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汾水對岸,而三人則潛伏到了敵人的背後。
不久,三人便找到了圈著上百頭戰馬的場所。三人互相點了點頭,立即取出硫炭團。硫炭團是用木炭粉末和硫黃混合制成的硬球,月琴三人把點燃的硫炭團扔進了馬群,馬群中立即竄起了濃煙和惡臭,亂了起來。周兵發現馬群騷亂,立即趕了過來。三人繼續扔硫炭團,戰馬突然炸群了。
“好,煙升起來了。就是現在。”
對岸輕輕點頭的段韶突然皺緊了眉頭,伸出右手按住胸部,似乎在壓制痛苦。長舒了兩口氣後,段韶舉起右手下令道:“射!”
弓弩手接連不斷地射出了火箭。昏暗的天空下,火箭倣佛是一大群金黃色的小龍在空中飛舞,呼嘯著撲向柏谷城。汾水水面上,也反射出同樣的火光,如同無數枚寶石在天地間起舞,壯觀的景色讓士兵們驚嘆不已。
妖艷的美麗瞬間成了現實的威脅。柏谷城內出現了一個個紅點,眼看著紅點逐漸擴大。城內回響起銅鑼的聲音,守城的士兵慌忙滅火,但是火勢很強,濃煙伴隨著烈火一舉衝上了天空。
遠在二十里外的齊國公宇文憲看到柏谷城起火,立即率領一萬騎兵前往救援。但是,斛律光擋住了宇文憲的去路,兩軍在汾水河畔開始了激戰。
鎮守柏谷城的周國平東將軍薛敬禮在滿城的烈火中遲遲等不到援軍,終于率軍離開了城池。走了大約五里,一群騎兵擋住了薛敬禮的去路。
銀甲白馬,頭戴鬼面具的武將一馬當先。
看到戴著鬼面具的敵將,薛敬禮深吸了一口氣,攥緊手中的大劍,怒吼著向敵人衝了過去。
僅僅一回合,薛敬禮的大劍就離開了主人的手,飛到了空中,薛敬禮本人也從馬上滾到了地下。趕到薛敬禮身邊的沮山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別殺他。”
聽到蘭陵王的聲音,沮山扭轉刀口,用重重的刀柄狠狠地在薛敬禮的頭盔上敲了一下。薛敬禮當場昏迷,成了齊軍的俘虜,麾下的士兵三千人戰死,三千人被俘,剩下的則四散而逃。
蘭陵王進入柏谷城後,立即下令滅火,然後在馬上四下張望,倣佛是在找人。
“您是找猴子嗎?猴子就在這里。”
蘭陵王向聲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月琴的身影,不由得笑了出來。月琴臉上全是煤灰,真的像只猴子。
“你們三人都沒事吧?幹得真漂亮。”
就這樣,周軍的柏谷城失守。
宇文憲一直和斛律光交戰到半夜,直到從柏谷城逃脫的士兵那里得知柏谷城失守,宇文憲才咬牙切齒地撤退。
天亮之後,齊軍大獲全勝。在依然冒著濃煙的柏谷城城門前,齊軍的三傑再次會面。不過,看到段韶後,蘭陵王和斛律光都皺緊了眉頭。
段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臉色死灰,額頭上流著大滴大滴的汗水。段韶似乎是在忍耐痛苦,呼吸忽長忽短。
“孝先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有些累了而已。上年紀了。”
雖然段韶笑著回答,但看起來,他連站著都很辛苦。蘭陵王和斛律光勸他去營地休息,職務暫時由他的弟弟段暢代理。
蘭陵王不知疲倦地帶著部隊,來到了黃河與汾水的交匯點。
失去了要害柏谷城,宇文憲意識到齊軍即將發起全面總攻,非常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