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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斯特拉斯堡的早年歲月

時間:2013-10-14 13:37   來源:中國臺灣網

 

  1899年7月底,我返回斯特拉斯堡,參加哲學博士學位論文答辯。在論文答辯中,齊格勒和文德爾班兩位教授都認為我發揮得不好,大失所望,明顯低于論文水平。這也難怪,我在史坦普的實驗上耗時過多,以致無暇備考,加上僅看原著致使教材沒有吃透。

  該書于1899年末最終出版面世,書名為《康德的宗教哲學:從〈純粹理性批判〉到〈純粹理性界限內的宗教〉》。

  齊格勒認為我有資格出任哲學講師,為此他多方努力。不過,我卻決意發展神學事業。他暗示,假如我成為哲學講師,在眾人面前就不便再積極從事傳教工作。人各有志啊,傳道是我的必然選擇;每個禮拜天面對蕓蕓眾生宣講生命之真諦問題,不亦樂乎。

  此後我留在斯特拉斯堡。雖然不是學生了,我還是被獲準逗留在聖多瑪斯神學院的威廉宿舍。從屋里向外,可以看見樹蔭婆娑的寧靜花園。學生時代在此幾多歡樂幾多憂愁啊,此方寶地于我即將開始的事業,似乎再適合不過了。

  博士論文校改一結束,我便開始爭取神學文憑。盡快拿到文憑是為了把高爾獎學金名額讓給另一名符合條件的學生,我的好朋友耶格,他對東方語言頗具天賦,後來當上斯特拉斯堡新教中學校長。遺憾的是,他最終也沒有獲得這筆獎學金,早知如此結局,悔不該匆忙結業,我該四方遊學,或可遠至英國大學進一步學習和研究。

  1899年12月1日,我謀得斯特拉斯堡聖尼古拉教堂實習牧師職位。通過第二次神學考試之後,我出任副牧師。第二次神學考試一般由年長的牧師主考,1900年7月15日我只是勉強通過考試,因為忙著撰寫神學文憑論文,疏于復習考試指定科目。幸虧牧師長老威爾大力提攜——他對我在教義史方面的學識讚口不絕——才僥幸通過考試。令我耿耿于懷的是,試卷中有關讚美詩作者的生平情況,我真的不甚了解。

  聖尼古拉教堂有兩位年長卻神清氣正的牧師,一位是尼特,父親是根斯巴赫教堂的前任牧師;另一位是格羅爾德,我舅舅的好友(舅舅身前任職于聖尼古拉教堂,可惜天不假年)。在教堂我做他們的助手,代理下午的禮拜、兒童主日學,以及堅信禮事宜。

  在教堂工作,我感到無比榮耀、其樂無窮。下午的禮拜信徒到場的不多,我便模倣當年父親的布道方式,盡量與他們互動交流、親密無間,既可充分表達意願,又能獲得比上午的禮拜更好的效果。即便如此,今天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講話依然會感到緊張膽怯。日久歲深,兩位年長牧師現身布道的次數越來越少,我在上午講道的機會越來越多。因為提前將布道講稿仔細斟酌、詳細寫就,臨場講道時我不會和尚念經、照本宣科,講得往往與原稿出入巨大。

  下午的禮拜,我感覺,不是正規的布道,只是簡單的祈禱儀式而已,因此時長較短,致使若幹教友心生不滿,投訴至“教士督導辦公室”。負責人尼特牧師把我叫去問話,及至見面,他竟然如我一般顯得十分尷尬。

  他問我該如何回復那些心存不滿的教友,我說,告訴他們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助理牧師,于經文無補的話不願多說而已。尼特聽了,善意地提醒我:講道至少應該超過20分鐘,隨後他便轉身離去。

  尼特牧師是虔信主義之正統派的化身,而格羅爾德牧師則代表自由派,兩人觀點或許相左,但和諧共處、合作愉快,無論何事皆可圓滿達成。這間地處聖多瑪斯神學院對面的小教堂,雖平淡無奇,卻也成就斐然。

  數年之間,只要周末無事,我都會折返根斯巴赫為父親頂班工作。此外,每周3天的晨課結束後,從11點到12點,我都要帶領男孩們上堅信禮課程。我盡可能地為孩子們減輕課業,讓他們的心靈與精神享受輕松和愉悅。課末最後10分鐘,我會引領他們朗讀《聖經》及讚美詩,希望能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他們的人生。我的目標是把福音的真理植入孩子的心靈和思想,讓教義的星星之火照亮孩子們的心靈,為他們築起未來抵禦反宗教力量之堅實長城。我試圖喚醒他們對教會的愛、對禮拜儀式精神撫慰的渴望。我教導孩子們,在遵從傳統教義的同時,也要堅信使徒保羅(PaultheApostle)之言:基督精神所棲之所,皆有自由。

  慶幸的是,我獲悉,當年在孩子們心中撒播下的星星之火如今幾成燎原之勢。他們感謝我將基督教的基本原理以歡樂卻又理性的方式根植其心。這種方式非但無害,反倒效果奇佳,以至強化了他們的宗教信仰。從講授宗教課程開始,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確實子承父業,有幾分善為人師的素質。

  在聖尼古拉教堂工作期間,我的月薪有100馬克,不多不少,夠我開銷了,因為聖多瑪斯宿舍的食宿特別便宜。

  這份工作的一大好處就是,我有時間鑽研學問和研習音樂。兩位牧師惠許,我在春秋兩季孩子們放假時可暫離斯特拉斯堡,不過我得找到布道者替我頂崗。可事實上,即使找不到人,他們也會為我代班。因此一年下來,我可以休假三個月,一個月在復活節之後,另外兩個月是在秋季。春假,我通常都去巴黎,繼續追隨維多爾學習音樂;秋假,我一般回到根斯巴赫看望父母。

  數次前往巴黎,我結交了許多真摯好友。初識羅曼?羅蘭 大約是在1905年。一開始,我們僅以音樂家的身份相處,後來逐漸喜歡上彼此的人格特徵,于是成了要好的朋友。

  里希坦柏格雖是法國人,卻對德國文學頗有心得,我們彼此情深意重。1818年回到斯特拉斯堡,跟我學過音樂和哲學的敏德同學,對德法文學頗有研究,可以說繼承了里希坦柏格的地位,成為我的另一位摯友。

  此外,一次不期而遇令我難以釋懷,時間是20世紀初某個春風宜人的早晨,地點在狹窄的聖雅各路上。當時,我雇了一輛馬車急忙赴約,狹窄的街上各種交通工具堵塞得水泄不通。我一臉無奈,緩緩前行之際,突然為眼前一臺敞篷馬車上的乘客所吸引。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那頂考究的高帽(當時法國人還戴著高帽),接下來看見的是顆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優雅的腦殼,十分怪異的腦殼。但仔細端詳之後——交通堵塞,還得煎熬一段時間——我對那顆腦殼竟然產生了一種向往。我感受到一種精神的高尚性與面容的怪異性的強烈反差。此人散發並彌漫出一種跌宕不羈且樸實無華的氣質,又呈現一種無悔無懼的剛毅,我實在未曾見過這樣的人。凝眸之際,憬然有悟,他就是那位久聞大名的克里蒙梭 。後來我聽說,塞尚曾試圖為克里蒙梭畫像,再三試畫後,只得放棄,因為他“無法為這樣的人畫像”——我是深得其中滋味啊。

  新紀元的第一年,我在巴黎外語學會用德語做了一係列關于德國文學及哲學的演講。記得當時演講的話題涉及尼採 、叔本華的思想,豪普特曼、蘇德曼 的作品,以及歌德的《浮士德》。1900年8月,我正在備講尼採時,噩耗傳來,他死了,死亡終于解放了他。

  那幾年對我後來的創作影響極大。平淡中歲月一晃而過。幸好,我比較專心,能夠井然有序地工作,不敢有一絲懈怠。

  因為時間和經濟拮據,我很少出外旅遊。1900年,我陪同大伯母到奧白安美角觀看基督受難劇 。舞臺布景比受難劇本身更出色。從《舊約全書》摘取的幾個情節,舞臺演出效果的差強人意,表演過于戲劇化,劇本有問題,以及俗氣的配樂,一切皆令我不敢茍同。倒是演員們對角色的投入,那份熱誠、那份熱情,深深地觸動了我。

  受難劇演出本應成為一種宗教活動,用簡潔明了的方式呈現于村民。也許是因為觀者如潮,為了調和眾口被迫偏離了原來的模樣,變成了舞臺劇。在我看來,確實不太合適。不過,任何尚能感悟生命、重于精神文明的人都得承認,盡管受難劇變形了,奧白安美角純樸善良的人沒有變,他們依舊在虔誠地、投入地演出。

  若手頭略為寬裕,我會動身參與拜羅伊特音樂節,以接受心靈的洗禮。在斯特拉斯堡撰寫有關巴赫的書籍時,我認識了珂西瑪?瓦格納夫人。她對巴赫的感覺很好。我對她說,巴赫的音樂總體是描述性的,夫人對此感覺詫異驚喜。有一次,夫人到斯特拉斯堡探望著名教會史學家費克,請我去新教堂用一臺精致的摩克林管風琴 演奏巴赫的聖蚑前奏曲,來闡釋我的觀點。那次她還給我講了許多故事,都是有關她年輕時接受宗教教育,以及後來皈依新教的逸事。然而,無論我們見面多麼頻繁,在這位氣質高雅、才華出眾的知識女性面前,我總也克服不了臨場羞怯的心態。

  至于齊格弗里德?瓦格納(珂西瑪和理察?瓦格納之子),他在許多方面都非常傑出,讓我最欣賞的是那溫文爾雅、謙遜質樸的個性。在拜羅伊特音樂節目睹過他勤勉工作的人,莫不讚聲不絕,無論工作表現還是處事方式。他創作的樂曲,動聽悅耳,意義深遠。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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