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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學研究:1900年至1902年

時間:2013-10-14 13:35   來源:中國臺灣網

 

  康德論文完成後,我繼續神學研究,重拾有關耶穌生平的問題。這是我從學生時代初期就不斷探索的問題,我大可順勢成章,整理已有資料寫出一篇神學文憑論文。然而,之前關于最後的晚餐所做的研究已經拓展了我的視野與興趣,對耶穌生平的探索導致我對原始基督教的關注。最後的晚餐課題同時涉及兩個領域,它是耶穌及原始基督教發展的中心問題。

  我告誡自己:如果最後的晚餐的起源與意義沒有澄清,就表明我們不清楚耶穌及早期基督教時代的精神世界,同時也不清楚耶穌及原始基督教信仰的真正問題,因為我們並未從最後的晚餐和宗教洗禮的基礎上來探討問題。

  由此推進,我準備撰寫一部最後的晚餐史,考證耶穌生平及原始基督教。寫作分成三部分:首先就過去對最後的晚餐的研究做個交代,說明立場,列出提綱;然後敘述耶穌的思想和活動,闡釋其舉行最後的晚餐的意圖;最後從原始教會及基督教面世後最初兩百年的發展歷程中探究最後的晚餐。

  以最後的晚餐為焦點的論文,最終讓我在1900年7月21日獲得神學文憑。論文第2部分,有關耶穌身份與耶穌受難之探究,則于1902年助我謀得大學講師一職。我的第三、第四項研究,分別聚焦于原始基督教的最後的晚餐,以及《新約全書》和原始基督教義闡述的洗禮史。結題之後,我僅用于課堂講授,並未決定出版。其時,我忙于撰寫《歷史耶穌之探索》,起初只是補充耶穌生平之敘述,不料漸次演變為厚厚的一本書,致使其他出版計劃擱淺。

  後來,我開始撰寫有關巴赫的書籍,神學探索因此受阻,接著轉而學醫,直到醫學研究有所成就,才再度回歸神學。我決意梳理並撰寫使徒保羅研究史,將其作為姊妹篇納入《歷史耶穌之探索》研究,最後再補充撰寫一部保羅教義之導論。

  由于對耶穌和保羅教義有了新的理解,我還打算結合最後的晚餐和洗禮等相關問題,撰寫一部基督教的起源及初期發展史。原定于第一次前往非洲工作後的空當期間完成,沒想到突發歐戰,一切計劃都停滯了。我打算在非洲行醫一年半到兩年時間,卻因戰事阻隔,返期無算。這一趟非洲之行竟拖沓四年半,返鄉時我的健康大不如前,生計也困難重重。

  另外一個礙事的情況是,我已著手《文明的哲學》的研究和撰寫。因此,(早期基督教時代的最後的晚餐及洗禮史)事情便一直拖延下來,只用作授課講義。不過,個中某些理念卻也浮現于我的後作《神秘使徒保羅之神秘主義》。

  對于最後的晚餐的研究,我回顧了19世紀末之前神學家們所提出的各種解釋,試圖揭示問題的本質。在研究過程中我發現,許多解釋試圖說明早期基督教分發餅與葡萄汁的儀式,但這些解釋都不成立。僅只復述耶穌的言語,是不可能將餅與葡萄汁演化為耶穌的聖體與聖血的。

  古代基督教典禮,絕非象徵性呈現耶穌贖罪性死亡,亦非簡單地重復聖禮。對耶穌與門徒的最後的晚餐進行詮釋亦是很久以後的事情,而後世天主教奉行的彌撒禮及新教徒舉辦的聖餐禮,更多意在象徵罪惡之赦免。

  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使徒及古代信徒相信,耶穌將餅與葡萄汁比喻為聖體與聖血的言辭並非儀式本質的構成要素。根據我們對原始基督教的認識,這些話語確實未見于古代信徒的會餐中。因此,當時儀式的核心部分,並不是耶穌將餅與葡萄汁喻為聖體與聖血之“金口玉言”,而是人們對餅與葡萄汁的一種感恩性祈禱。這就指明了耶穌與門徒的最後的晚餐,以及早期基督教社團的會餐聖禮的蘊意——指盼天國中的盛宴。

  由此,方可理解為什麼最後的晚餐被稱作Eucharist,即感恩祈禱之意,同時也說明為何儀式並非舉行于每年復活節前的星期四晚上,而是星期日的淩晨,象徵耶穌的復活,暗喻信徒期盼耶穌歸來及天國降臨。

  在以《耶穌身份與耶穌受難之奧秘》為題的耶穌生平描述中,我考察了19世紀對耶穌早期活動及布道的種種觀點。它們通常被看作歷史事實,事無巨細地為霍爾茲曼撰寫的福音書著作認可。兩個觀點是:第一,耶穌並不認同猶太人對彌賽亞的天真而現實的期盼;第二,耶穌的活動歷經若幹成功之後,開始走向失敗,因此決意直面苦難和死亡。

  19世紀後半葉,神學家認為:耶穌宣稱于現世建立道德天國,借此轉移信徒對超自然之彌賽亞國度的注意力;他不讓自己成為聽眾想象中的彌賽亞,而是引導信徒相信一位精神性、道德性的彌賽亞必將引領他們覓得真正的救世主。耶穌的布道起初是成功的,後來群眾受到法利賽人和耶路撒冷官吏的煽惑,逐漸離他而去。由此,他悟出上帝的意志,為了天國,也為了確立自身精神性的彌賽亞身份,他必須慷慨赴死。于是在下一個逾越節,他毅然前往耶路撒冷,步入虎穴,備受煎熬,最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此類有關耶穌的想法與決定的論調是不成立的,因為其呈現的兩個核心觀念皆無事實依據。從古老的馬太福音和馬可福音來看,並無跡象顯示耶穌欲以精神化之國度取代民眾之現實期盼——希冀未來超自然天國的降臨。古老的福音書並未記載耶穌講道先成功後失敗之情況。

  依據馬太福音和馬可福音,耶穌始終存在于彌賽亞之期盼之中,後期的猶太教有此記載,古代先知及公元前165年出現的《但以理書》亦有此記錄。另外,從《以諾書》 (約公元前100年)、《所羅門詩篇》(公元前63年)及《希臘語巴錄啟示錄》(公元1至3世紀)和《以斯拉啟示錄》(約公元80年)中,也可以看到這種期盼。

  與其同時代的人一樣,耶穌也認為彌賽亞亦即《但以理書》所述之“人子”,將駕天國祥雲而來。他所弘揚的天國就是神聖的彌賽亞國度,將于自然世界的盡頭之時,隨“人子”現身于世。他不斷訓示信眾,要時刻準備接受審判,因此有些人得享進入天國,有些人受罰墜入地獄。他向門徒甚至如此示意:最後的審判開始時,神的王位旁將預留12個位置,用于審判以色列的12個部落。

  借此,耶穌于各種層面都認同後期猶太教對彌賽亞之渴望,他並未將其精神化,只是將強大的道德精神貫穿其中,並逾越所有律法經文。他要求世人踐行絕對的愛之倫理,以此證明他們屬于神和救世主,進而遴選為天國子民。根據耶穌登山訓眾所言,有福之人必為:質樸單純者、善良仁慈者、和諧平和者、心地純凈者、天國企盼者、哀衿大度者、甘于犧牲者,以及童心未泯者。

  以往神學研究的過失是,斷言耶穌欲將精神化猶太人對彌賽亞的期盼。事實是,耶穌將愛的倫理導入現實企盼中。未解此意,是因為我們無法理解如此深奧、如此抽象的宗教倫理,如何能與如此單純且實際的猶太觀點相結合。然而,這種結合就是事實。

  否定耶穌布道由成功至失敗之觀點,不妨指出:無論在加利利 的曠野或是在耶路撒冷的聖殿,耶穌晚期依然受到信徒的擁戴與保護,致其免受傷害。依托皈依者,他甚可冒險在聖殿講道時抨擊法利賽人,驅逐商人、凈化聖殿。

  耶穌曾遣使徒外出宣揚天國已近,及至任務完成、歸返之際,耶穌隨即引領他們退隱于推羅城和西頓城之異教區。如此安排,並非避敵,事實上,信眾並未叛離,耶穌只是想與若幹親近之人獨處。當他重出加利利時,信眾即刻圍攏其側。耶穌進入耶路撒冷,是帶領一群朝聖者參加逾越節慶典的。可若非他親自入虎穴,接踵而至的逮捕與殉難于十字架之難是不可能發生的。審判發生在深夜,耶路撒冷尚未蘇醒,耶穌業已被釘十字架。

  基于馬太福音和馬可福音,我將以如下概念駁斥以往對耶穌生平的錯誤詮釋:耶穌的思想、言論和行為,一切皆基于他對末日已近、天國將現的期盼。此亦理解為對“末世論”的(eschatological是從希臘字源eschatos而來,意指“末尾的”)闡釋,亦與傳統猶太基督教義描述世界末日將臨之事件相一致。

  若以此考察耶穌生平——謹記,吾等所具知識僅限于耶穌之公開活動及其最終下場——可以得出:正如耶穌所言,天國乃尚未實現之未來事物,他亦不認可自己已然就是救世主了。他相信,一旦彌賽亞國度降臨,被遴選之人進入超自然狀態時,他將呈現為彌賽亞。對其未來之命運,耶穌始終守口如瓶。他僅以告知者身份呈現于世人,告誡眾人天國將至,對其真實身份信眾一無所知。只待天國降臨,一切自然水落石出。耶穌僅向那些認出他且認可其天國訊息的信徒呈現其真實身份。他向這些信徒允諾,人子將和他一樣認出他們(耶穌通常用第三人稱指代人子,讓人感覺二者並非同一)。

  對自己以及和他一樣相信天國將臨的人們,耶穌預言,必先承受彌賽亞前的苦難,以證明其信仰之忠誠。晚期猶太教義中有關末日事件的敘述表明,凡遴選升入彌賽亞國度者,在天國即臨之前,都將遭遇塵世中反上帝邪惡力量的壓迫與折磨。

  某日——也許是他公開活動後數周,也許數月之後——耶穌確信天國將臨,于是叫了12個門徒,差他們前往以色列各地“隨走隨傳,說:‘天國近了’”!吩咐門徒時(馬太福音10),耶穌警告他們將面臨彌賽亞之前的苦難,將與其他被遴選者一樣遭遇鞭撻,甚至“失喪生命”。他並不期冀他們安然歸返,他向眾使徒允諾:期冀與天國同時現身的人子,在他們走遍以色列各地之前就將蒞臨。

  然而,耶穌的允諾並未兌現。使徒回來了,安然無恙,毫無彌賽亞前的苦難跡象,彌賽亞國度沒有出現。為此耶穌解釋道:某種事情必定在此之前要發生。

一番思索後,他大徹大悟:身為救世主,終須以自己的痛苦和死亡為代價,為那些遴選得入天國之人贖罪,救萬民于水火,致其免受彌賽亞前的苦難,非若如此,天國不可降臨。

  耶穌始終認為,上帝必以慈悲赦免選民遭遇彌賽亞前之苦難。在“主禱文”中,耶穌祈禱天國降臨,要門徒祈于上帝,以免被“誘惑”,從而得以從“魔鬼”中解脫出來。這里的“誘惑”並非教唆犯罪之個別誘惑,而是于世界末日上帝應允的迫害——門徒必得承受“魔鬼撒旦”(亦即上帝權威之對立面)的殘酷款待。

  因此,耶穌自願赴死前心里想的是,上帝同意他以自願之殉難為信徒贖罪。如此義舉,信徒則可免除彌賽亞前之磨難——他們本該借由受苦與罹難來凈化自身,進而證明自己有升入天國的資格。

  為了替世人贖罪,耶穌下定決心毅然赴死,此種理念亦可佐證于《舊約全書之以賽亞書》(53)中有關耶和華仆人的若幹段落,其中載明耶和華之仆“身受諸苦為贖人罪”,渾不知其受難的意義。此等故事源自猶太人流放年代,講述以色列族流放異邦時期遭遇的種種苦難。作為“神的仆人”,以色列人備受磨難,只為引導異邦人覓得真神。

  逗留于該撒利亞腓利比時,耶穌向門徒表露,彌賽亞(應上帝派遣前來拯救世人)之候選人必得忍受痛苦、直面死亡。同時,耶穌表示他便是“人子”,他就是“基督”。(馬可福音8:29)之後,在逾越節期間,耶穌引領加利利的朝聖人群挺進耶路撒冷。眾人步入耶路撒冷時,群眾歡呼的並非救世主,而是拿撒勒 的先知,大衛王的子孫。猶大的叛逆之罪在于泄露耶穌自稱救世主的秘密,而不在于告知祭司長捕獲耶穌的處所。

  與門徒共享最後的晚餐時,耶穌將祭祀禱告過的餅和葡萄汁分發給門徒食用,並坦言他自此“不再喝這葡萄汁,直到我在神的國里喝新的那日子”。顯然,在塵世的最後的晚餐中,耶穌是在庇護門徒,助其一同參與未來天國盛宴。自此,信徒皆確信自己必將被邀請至彌賽亞盛宴,于是聖餐儀式開始,以餅食和果汁象徵上帝的洪恩。

  借由“最後的晚餐”的余韻,他告訴審判官大祭司,“你們必看見人子坐在那權能者(上帝)的右邊,駕著天上的雲降臨”(馬可福音14:62)。過了安息日,“七日的第一日清早”,門徒發現墳墓是空的,急切期待主的榮耀即刻顯現。“他們進了墳墓”,看見耶穌“已經復活”,因而確信,耶穌已然升天,與上帝同在。很快,耶穌就以彌賽亞及天國引領者的身份重歸人間。

  在這兩部最古老的福音書中,有關耶穌公開活動的記載都是在一年之內發生的。在春天,耶穌自稱“撒種者”,弘揚天國的精神;在秋季,耶穌企盼天國和塵世一樣,可以收獲回報,于是差遣門徒“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給萬民聽”,告知世人“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之後不久,耶穌便不再公開活動,與門徒一起隱退至該撒利亞腓利比的異教地區,或許隱匿至逾越節前,才融入加利利的朝聖人群,去往耶路撒冷。因此,耶穌公開活動也許至多為五六個月。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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