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與窮人、官人三者關係糾纏了幾千年。當前擺在富人面前的選擇題是,堅持下去還是一走了之,這是個問題。
早在二十世紀60年代,學者加爾布雷斯(Galbraith)就提出了“豐裕社會”的概念,期待人人都能成為富人,並且指出效率與社會公正是一對平衡力量。富人、窮人與官人混雜的中國社會里,富得像個人樣,很難嗎?
我的手機通訊錄中還是有不少“富人”的,他們是朋友、同學、過去同事和採訪對象。他們只要被貼上“富人”就好像變成另外一種人,遭人憎恨。我知道這叫傳媒的標簽論。通訊錄里這些人沒什麼遭人憎恨的,有些還一如既往的和善。
標簽論如此盛行,一說“官員”,馬上就跟腐化相連,一說“窮人”,馬上就跟弱勢相連。我知道這是極度兩極分化的形勢所逼。“富人”中當然有為富不仁者,但富人和富人還是不同的,比如有追求的企業家是不能和郭美美的幹爹劃在一類的。
我們能說“60%的富人為富不仁”或“60%的官員搞權錢交易”嗎?肯定有人不同意。本文為方便起見,雖然用“富人”這個標簽,但不泛指所有富人都怎麼怎麼樣。
我不是在為富人辯護,也不是在教富人使詐。
當下在中國做富人其實很麻煩。他們遠不像奢侈品雜志描繪的那樣瀟灑。大連實德的老板被抓之後,大連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辯解說:“我們只跟有追求的官員打交道。”企業家論壇上專家們規誡說,不要跟權力打交道。但在中國商既戒不了官,官也戒不了商。跟不跟權力綁在一起是項必選題,跟誰綁在一起則是項選擇題,答錯了你會攤上事。
王石主張“不行賄”,可房地產開發那100多個代表權力的圖章怎麼敲呢?
馮侖將民企老板歸結為三條:蹲著掙錢;選擇跟誰幹;要有價值觀—站著掙錢早把你滅了;跟誰幹不能選錯,有國母和妓女的區別;最後一條,我理解為即便淪落青樓,也須懷處子之心。
每當社會氣氛幹燥,富人就被架到火上烤。過去影視劇的主題是永遠不要同情富人。現在只要一發生寶馬撞人就點燃仇富之火。富人成社會不公的泄氣筒,或官員的“尿壺”(任志強語)。
嫉妒是平等和民主的前提。過去大家都是一夥的,你怎麼就發了呢,且發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社會不公或原罪,難免成為這種發跡可恥的印記。
但也有富人逆襲的,逆襲成了高富帥。比如高房價讓萬民狂啐可惡地產商,可任志強、潘石屹“伉儷”愣是一唱一和借微博逆襲了—政府拿走了房價的六七成卻將屎盆子往地產商頭上扣,成為“真相帝”。
過去三十年的迅猛發展是中國人選擇擁抱市場經濟的結果。但市場經濟不是萬能的,帶來了兩極分化。富人難免成為輿論的靶心。
平心而論,多數富人並不容易。第一代富人喝粥吃鹹菜靠奮鬥出來的不在少數。至于他們的子女富二代炫富那是一代人教育出了問題:大家沒富過,都不懂財富怎麼傳承。
最近有小老板向延參法師抱怨做生意為什麼這麼累,大師用新形勢開導了他。是啊,馬雲退了。張朝陽也多次表示“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李彥宏開車到家曾累得無法走進門,直接在車上睡了。
富人必須處理好三種關係:官商關係、貧富關係和商商關係。
中國的企業家是世界上最累的企業家,FT中文網的調查顯示41%以上的CEO(首席執行官)每天睡覺時間少于6小時。中國企業家身體不健康,跟中國企業所處環境不健康是緊密相關的。權錢交易,累;行政審批太多,累;要處理的關係太多,累;合作夥伴鬧權爭,累;勞工糾紛,累。企業家身兼創業者、大家長、
公關人員和三孫子眾職,豈能不累?
企業家俱樂部正和島最近發出倡議:“從現在起我們要在商言商,只講商業不談政治,在當前的政經環境下做好商業是我們的本分。”王瑛發出“退島”聲明:一個擁有2 000多名新生代企業家的群體里,做出了如此之提示,難道忘記“重慶模式”,施虐數年,企業主們茍活難安,淒苦慘烈?
企業家不該談政治?也不對也對。不對的是社會所發生的一切與富人脫不了幹係,躲也躲不掉。你不幹涉政治,政治卻幹涉你。對的是中國當下太需要本本分分的企業家了!
企業家甚至整個富人群體的價值是:富人當好富人就是對社會最大的貢獻,你合格生產、安全生產、照章納稅、不行賄就是好企業家、好富人。另外,富人更應守住社會信托的那份財富,創造出良好的遊戲規則。如果他們還能做做慈善,則阿彌陀佛了。
新中國的前三十年把富人滅了,也順道把企業家連同企業精神滅了,可中國人還是沒富起來。當下,有追求有價值觀的企業家還是中國的稀缺物種,社會應當百般呵護。
富人必須處理好三種關係:官商關係、貧富關係和商商關係。尤其是商商關係,企業家幫助建立一個社會稀缺的遊戲規則如阿拉善的良性治理模式,其意義遠大于環保。
大家的祖墳都在這里,中國合夥人們別成了中國散夥人。
中國式合夥就是散夥,小股東不滿大股東,大股東算計小股東,都不尊重公司法。不合我意我就鬧,就拆臺,誰也別想搞成。這不是民主的預演嗎?
中國富人們成長于一個先天不足的年代,缺少最基本的制度體係和信用體係。中國的計劃經濟有社會主義思想道德,中國的市場經濟卻沒有相匹配的制度體係和價值體係。只能叫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或曰社會主義初級階段。
初級階段走過三十年後是“社會基礎失序”,重建社會已經成為一件愈益迫切的任務。富人作為社會精英分子要邊生產邊建立制度,又要與權力劃清界限,在一個權力中心的社會,難度之大前所未有。
當前中國經濟正走向一個大拐點。企業大佬們在做什麼?王健林和張朝陽一起賣遊艇;宗慶後準備去澳洲“養牛”;潘石屹海外掃樓;王石“跟著移民客戶”去海外投資;馬化騰海外收購。更多老板則選擇用腳投票移民海外。
富人與窮人、官人三者關係糾纏了幾千年。當前擺在富人面前的選擇題是,堅持下去還是一走了之,這是個問題。有人提議給一切貪污受賄的劃一條紅線,之前的只要吐出來就既往不咎。照此,一切原罪也應既往不咎,大家從新開始。退一萬步講,只要肉爛在鍋里都是可以原諒的。要我看,雷政富比那些裸官強,人家300多萬愣是沒怎麼花都爛在了鍋里。
既往不咎,因為大家的祖墳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