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第二輛車時,距離青海湖邊的江西溝鎮已經有好幾公里了。
那是一輛藍色的校車,駕駛員微笑著告訴我:“他這是在送學校放假的孩子們回家過國慶節,校車只到黑馬河鎮就不走了,如果願意,也可以搭個便車。”我自然是無所謂的,向前走一段路是一段路。于是,稍等幾個孩子安全下車後,我也鑽進了大巴。
呵呵,不得了!上車後我才發現這滿滿一車的少年男女,嘰嘰喳喳嚷個不停。
當我愣生生地站在車門旁時,車內所有孩子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他們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不時地交頭接耳,悄悄議論著什麼,有的孩子還衝我做出調皮的怪相——瞪眼睛,吐舌頭,抿嘴巴。其中,一兩個膽子大一點兒的男孩居然好奇地摸弄起我挂在胸前的相機。不知所措間,我幹脆抬起相機,對著眼前的一個男孩,“萩嚓”就是一下。末了,兩個孩子趕緊前傾半個身體,探出腦袋朝著相機使勁地瞅。我端起相機將剛才拍的影像遞給他倆細看,那個被拍的孩子看了以後,泛起笑容,而另一孩子卻退後一步,大膽地擺好一個站姿,並用食指做了一個上下撥動狀,示意我對他也“萩嚓”一下,完了,他趕緊靠攏過來,圍擠在我的身旁,左瞧瞧右看看,還不時回頭對著自己的同伴炫耀一番。
此時此刻的我已經被孩子們逗樂,很快便融進了眼下這充滿整個車廂內陌生而又喧鬧的歡快之中,孩子們的神態也完全由拘謹、呆板轉變成天真的隨和與稚嫩的善意。這時,旁邊有幾個羞澀的女孩子還特意給我騰挪出一個空位置,示意我坐下,我高興地向她們擺擺手,又抬起手上的相機,瞄準車廂里的少男少女逐一進行拍攝。有的孩子,當你對準他時,會蠻正式地端正姿勢;而有的孩子,或側過臉蛋,或羞澀地埋下頭,躲著我的鏡頭。
這一段路並不太遠,我也一直沒有說話,但我卻好生快樂。我知道,我和這群少年學生的心靈已經被友善開啟,盡管無言,卻心領神會。時至今日,一想起那段搭乘校車的經歷,回憶起那些孩子們天真的臉頰,就常常會令我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校車開到黑馬河鎮,天空突然下起雨來。我逐一和學生們告別後,在鎮子邊的馬路旁,招手搭上了一輛豐田越野車,這應該是我搭乘的第三輛車。
上車後,熱情的中年男性駕駛員對我講,他也是從西寧市專門去接送放假的兒子和侄女回格爾木老家的。他問我到前面的茶卡鎮,收我30元,如何?我依然爽快地點頭答應,但心中稍有不悅:80公里的順風車最多不過15元,這麼短的路怎麼就要價30元啊。正在暗自尋思,老兄卻對我大講特講他們跑旅遊運輸的是多麼的不容易,生活是多麼的艱難辛酸。如此一來,我很快知道了眼前的他是租車跑青藏旅遊線路的專業戶。
依我看,這位老兄應該算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在當地也應該混得還很不錯,性格比較開朗,可就是有些話嘮,有些油滑。不過車況良好,內飾也弄得幹幹凈凈的,他還專門讓坐在副駕駛位的孩子移到後排,給我騰出了前排的座位,這也總算讓我心里平衡些。
此時此刻,雨徹底停了下來。車窗外,青藏高原已是陽光燦爛,我的心情開始變得明朗,身上也逐漸地暖和了起來……
到達茶卡鎮已是晌午,太陽的溫暖較之先前有點兒過了頭,變得很炙熱。
茶卡鎮不大,是青藏高原南向格爾木、北去德令哈的要津,這里已處在柴達木盆地的邊緣。鎮子東南有一鹽湖,如今這茶卡鹽湖工廠已為成為著名的工業旅遊景點。我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鹽廠大門,門票50元,說是“科學普及”的管理費用。進得廠里,環顧四周,發現廠內車間大部分處于半停工狀態,呈蕭條空寂之態。鹽湖中運鹽的鐵軌軌道鏽跡斑斑已經變成蛇形彎曲之狀,而讓你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曾經用來運鹽的小火車頭,如今都改裝成了“觀光小火車”,而且居然還在那扭曲的軌道上運行,其速度比馬拉車還要慢,一路上也出奇地驚險。順著彎彎曲曲的軌道舉目眺望,小火車正從對面白皚皚的鹽灘上搖搖晃晃地開過來,怎麼看,都像是一只黑乎乎的醉熊從雪山腳下蹣跚而來……
茶卡是蒙古語,意為“鹽海”。茶卡鹽湖在約20萬平方公里的柴達木盆地中,地理坐標為東偏南,面積約有150平方公里,湖面海拔高度是3059米。在茶卡湖盆地的南面橫臥著終年積雪的鄂拉山山脈,北面則有白雪冒頂的青海南山。鹽湖的邊緣四周呈放射狀展布的河流,都直接注入湖中。毫無疑問,鹽湖也是由于自然災難或地殼的運動而形成的。
據說,青藏高原從前是海洋的一部分,經過長期的地殼運動,這塊地面被抬起變成了今天世界上最大的高原,而海水卻被留在了一些低洼地帶,並逐漸形成了許多鹽湖和池塘,茶卡鹽湖就是其中的一個。湖里的碘鈉鹽幾乎無窮無盡,因為雨水會將更多的鹽從周圍的山上帶下、囤積。
離開茶卡鎮,向青海海西州柴達木盆地腹地深入前行,這應該算是我這次獨自穿越柴達木荒漠戈壁的真正開始。而且饒有興味的是,其中有一小段路程,將與著名探險家斯文赫定先生在1896年10月份首次穿越藏北可可西里後東去青海湖時所走的路線基本重合。
記得我是和一個烏蘭縣的藏民一起,在茶卡的三岔路口,攔了一輛從格爾木方向開過來的改裝工程車。這算是我搭的第四輛車吧。
車內有三個四川老鄉,據說他們在西北做土木工程已經好多年了。其中有一個高中尚未畢業的18歲的內江小夥子,他熱情而又坦誠地告訴我,他們將前往青藏鐵路邊一個叫柯柯鎮的火車站去接一個工程項目,是那邊鎮上的老鄉介紹的,還說,這次從拉薩過來運氣不是很好,車子老出毛病,光修理車子就耽誤了不少時間,走到這里已經是第五天了。我問他,柯柯鎮離德令哈市還有多遠。他不好意思地小聲對我說他也不知道,而前面的駕駛員轉頭告訴我很遠時,他就再也不吭聲了。倒是和我一起搭車的那位藏民,好像聽明白了我的問題,用他幾乎聽不懂的漢語,連比帶畫地對我說,那里距離德令哈市還有100公里左右。這是我估計出來的數字,其實藏民老鄉也只是用手指在我眼前比畫了一下而已。
看來,今天我還得要繼續搭車,因為從茶卡鎮到德寧哈市的315國道線總共有196公里的路程,按現在這個工程車的車況,估計到柯柯鎮至少也需要一個多小時。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下午3點半左右,我希望能夠在德令哈市住上一晚。于是,我不好意思地再次輕聲詢問駕駛員:“師傅,你估計我今夜能趕到德令哈嗎?”他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我說:“懸得很!大哥。”後來我索性什麼都不問了,天黑到哪里就在哪里歇,我都習慣了,無所謂;可回頭一想,深更半夜,一個人真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高原荒漠之地尋找宿營地,心里邊也難免起雞皮疙瘩。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一想到,前方柴達木盆地那些無盡荒漠的驚險神奇,我又開始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