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夜
正值盛夏,太陽像火爐般烘烤著山東青州府的大地。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豪雨,雲河鎮里的低洼處有很多積水,可是在烈日的肆虐之下,雨水很快就曬幹了。
天氣太熱,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只有藏在樹叢中的知了沒完沒了地聒噪,叫的人昏昏欲睡。
到了黃昏時候,燥熱的感覺才漸漸散去。夕陽西下,余暉似霧,放眼望去一片煙紅,雲河鎮照月灣一帶此時尤其顯得清涼一些,因為這里有彌河支流形成的一個水灣,大約有五六畝的面積,灣中遍植荷花,四下里盡是柳樹和桑椹樹,是個消暑納涼的所在。
不過村里人可不敢到這兒來避暑納涼,因為這兒是青州楊家的別業私產。水灣里荷花長得很旺盛,滿灣的荷葉一片碧綠,遠遠的有一葉小舟正行于其間,小舟過處,荷葉迎之避開,一縷簫音清如梵唱,隨著那分開的荷葉逸向四面八方。
聽到簫音,一位牧牛歸來的老漢向水灣這邊張望了一眼。灣上碧荷叢叢,小船完全隱在荷花叢中,只能隱約看見一位身著素白色輕袍、頭戴平定四方巾的年輕公子坐在船頭怡然吹簫,他身旁還有一位撐著油紙傘的美人兒。
一看這副模樣,老漢就曉得這是楊家主人攜家眷從青州府到鄉下來避暑了。老漢是個本份老實的農夫,見人家船上有女眷,忙低了頭,加快腳步往鎮里趕去。
楊家的主人姓楊名旭,字文軒,今年剛及弱冠。
楊家在青州本來只算得一個中等殷實的人家。四年前楊家老主人楊炳坤病逝的時候,把興步維艱的的家當一股腦兒交到了他年僅十六歲的獨生子楊旭手中。旁人都以為楊家要從此敗落了,楊旭接手家業的頭一年確也沒有顯出什麼本事來,漫說是開拓,就是守成也嫌不足。
可是誰知從第二年起,這楊旭便有如神助一般,不管是經商種地養馬開礦,簡直是無往而不利,家中迅速置辦起了店鋪、作坊、田地、馬場……財富像滾雪團一般暴增,如今已躋身青州十大豪門之列了。
三年孝期剛過,楊文軒楊公子又參加府學,一舉考中了諸生(秀才),有了功名在身,又有一份偌大的家業,楊旭公子馬上就成了青州府最炙手可熱的未婚青年,也不知有多少縉紳人家眼巴巴地盯著他,想把這位楊公子招為自己的女婿,媒人蜂擁上門,把楊家的門檻都踏平了。
可惜楊府肖管事卻對媒人們說:“抱歉的很,我家少爺自幼便由老爺作主,在應天府老家那邊訂下一門親事了,我家少爺早晚是要回鄉成親的,正所謂富不易妻,貴不易交,易號再娶的事,我家少爺是不做的,諸位一番好意,老肖代少爺謝過了,抱歉,抱歉……”
這位楊家少爺已至弱冠之年,又已功成名就,說起來也到了成家的年齡了,可是卻從不見他張羅著回鄉娶親,除了打理自家生意之外,便與三五知交好友到處浪蕩,遊戲風塵,一年工夫下來就博了個尋花問柳的壞名聲。
楊文軒雖然在外面風流倜儻,卻從來不往家里領女人,如今他攜女子到自家別莊避暑,這還是頭一回,顯見這個女子是極討他的歡心了。
小舟在距岸約一丈處停下,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枝幹探向湖面,將萬千柳條輕垂于舟上,晚風漸起,柳枝婆娑,楊大少爺赤著雙腳,盤膝坐在船頭,手中提一桿釣桿,悠然自若,而那美人兒就在艙中忙碌起來,生起炭爐,做起晚餐。
切成薄片味道清香的嫩藕是從水灣里撈上來的,活蹦亂跳的蝦子是從河邊柳樹下的根須窩子里掏出來的,至于肥雞嫩羊還有老酒,也都是自己莊子里養的釀的,另有一盤洗得黑瑪瑙似的桑椹,看的人饞涎欲滴,這新鮮的桑椹就採自灣邊所生的桑椹樹,細細數來,現在就差公子爺再釣一尾肥魚上來下酒那便功德圓滿了。
星光開始閃爍的時候,喧囂了一天的知了也累了,湖面上靜謐下來。天邊一輪弦月斜斜挑起,佳人在抱,楊旭右手提著一只酒壺,左手釣桿垂在湖面,望一眼滿天星鬥,飲一口自釀的美酒,怡然自樂。那佳人伏在楊旭懷中,皓腕輕柔地環在楊旭腹間,動也不動,不知倦了也未。
這個名喚聽香的美人兒當真不錯,生就一副如花似玉的俏模樣,做得一手讚不絕口的美味佳肴,服侍人的本領更是了得,若非如此,前幾日往泰州府去時,楊公子也不會以兩百貫寶鈔的高價把她買下。
魚線突地繃得筆直,楊旭手上驟然受力,右手扔下酒壺,急提釣桿。恰在此時,“潑啦”一聲,波分浪裂,小舟一側的水中突然竄出一道人影。那人一按船舷,帶著一身水飛快地躍上船頭,穩穩地踞蹲在船舷上,倣佛一只大號的青蛙,小船兒受重,向他那個方向猛地一沉,可他的雙足緊緊扣住船舷,竟是一動不動。
聽香身子一歪,“哎呀”一聲叫喚,就在這時,那人右手一揚,手中一道寒光一閃,恰如天邊那輪弦月一般,一道清寒幽冷的光芒“噗”地一聲便刺進了楊旭的心口。
“嗯”,楊旭悶哼一聲,尚未驚叫出聲,那人推臂一送,雙腿一彈,便立即倒縱入水,速度快如電光火石一般,從上船到入水,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電光火石,自始至終都沒讓人看清他的模樣。人不見了,唯有水紋劇烈的震蕩著,搖碎了一灣月亮。
“啊……啊……救命啊……” 淒利的尖叫聲刺破了寧靜的夜空。
岸上不遠處有一幢房屋,窗欞上還映著燈光,隨著聽香的驚叫,那燈光迅速移開,然後門扉吱呀一聲響,有人舉著燈盞快步走了出來,站在灣堤上揚聲問道:“公子,公子?聽香姑娘,出了什麼事?”
“公……公子他……殺……殺人啦……”
聽香滿口牙齒捉對兒打架,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卻說得顛三倒四,不清不楚。
岸邊那人聞言一驚,急忙丟了燈盞,縱身一躍,隔著一丈多遠的距離,他竟然“鈲”地一聲飛掠上船,準確地落在船梢,壓得那小船兒一陣劇烈搖晃。
那躍上船來的人青衣小帽打扮,正是楊旭的貼身伴當張十三,他急急俯身,就著滿天的星光月色仔細一看,一顆心登時涼了。他不是頭一回見到死人,只看一眼,他就知道得楊旭已是死的不能再死,絕無復活的可能,他的臉色頓時變的一片鐵青。
“死了?楊旭竟然死了!三年苦心栽培,大計剛剛有點希望,他竟然死了?”
張十三雙手發抖,心亂如麻,胸中一股憤懣,恨不得仰天長嘯,才發泄得出心頭這股惡氣。他忽地轉向聽香,狠狠地盯著她,殺氣騰騰地問道:“兇手是誰,如何刺殺了公子,快說!”
聽香姑娘指著水面,顫聲道:“不……不知道,那人……那人一下子從水里跳出來,就……就殺了公子,然後又……又跳進水里不見了,奴家……奴家連他是男是女都沒看清……”
“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 張十三扼緊雙腕,還沒有拿定主意,就見遠處有幾盞燈籠晃動,原來是別莊中的下人隱約聽到了呼喊聲,提著叉子糞鏟一類的農具,向這邊尋了過來,一路上還大呼小叫的。
張十三牙根一咬,心中暗道:“楊文軒一死,我們數年心血便盡皆化為烏有了,這個責任我一個人可擔不起。我暫且隱瞞死訊,先行離開此地,尋來他們再共商對策吧。” 主意既定,眼見燈火越來越近,張十三便對聽香低聲說道,“公子離奇遇刺,非同小可,船上卻只有你一人,你斷然脫不了幹係。你若不想吃官司,便聽我吩咐,由我作主,莫要胡亂聲張。”
“是是是,奴家……奴家聽你的,都聽你的。”聽香是個青樓里養大的姑娘,只懂得服侍人的把戲,哪曾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受張十三一嚇,立即答應下來。
這時那幾個莊中佃仆趕到岸邊,向船上喊道:“公子爺,出了什麼事,可是有賊闖進了咱家麼?”
“沒什麼事……” 張十三沉住了氣,漫聲說道,“公子爺吃醉了酒,險些跌落水中,所以驚得聽香姑娘尖叫起來。”
那岸上的佃戶家仆們當下便七嘴八舌地道:“既然公子爺無事,我等便退下了。”
張十三目光微微一閃,說道:“且慢,我剛剛收到城里傳來的消息,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急需公子爺趕回去處理,公子如今酩酊大醉,難以起身,你們來的正好,去把公子的馬車趕到水邊來,我和聽香姑娘要扶公子馬上回城。”
一柱香的時間之後,雲河鎮楊府別莊的大門洞開,張十三駕著馬車疾馳而出……
青州府外南陽河畔,有一戶酒家。這家店既賣酒,也賣茶。
酒家的店面極小,掌櫃、廚子和店小二都是店主劉旭一人。今天這家小酒店似乎就已打烊了,門前那根細竿子上光禿禿的,茶幡酒旗早收了。然而,門板卻未全部安上,起碼還留了兩塊門板的縫隙來通風換氣。店里面靜靜地坐了幾個人。
四個人圍桌而坐,背門而坐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穿一身青衣,那服飾打扮,根本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廝家仆,此人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唇薄眼細,臉色陰沉的白中透青,正是青州府楊家大少爺楊旭的貼身伴當張十三。
在他左手邊端坐的是一個魁梧的大漢,這人穿一襲圓領皂衣,年約三旬,頜下一部粗髯,根根粗如鋼針,生得是濃眉闊口,頗具英武之氣,他的神情很冷,既沒有蹙額嗔目,也沒有咆哮如雷,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一股殺氣便從他身上靜靜地散發出來。
張十三右手邊卻是一個胖子,這胖子四十多歲,大腹便便,圓臉肥腮,若是剃了頭發,再換身僧衣,恐怕就會有我佛弟子把他當成“彌勒真彌勒,化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的布袋和尚,還以為他老人家又來遊戲人間了。
這胖子眉毛很淡,天生一雙笑眼,那雙笑眼的眼角此時正在不斷地抽搐,額頭鬢角也在不斷地淌著汗,肥胖的手里緊緊抓著一塊潔白的手帕,不時地擦擦額頭腮邊流下的汗水。
張十三對面坐著的,就是這家小酒店的店主劉旭了,劉掌櫃的生就一副老實憨厚的相貌,穿一身青粗布的直掇,襟角掖在腰帶里,兩只袖子挽著,露出板板整整的一截里襯,他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一臉苦大仇深,好象坐在他旁邊的這三個人都是吃霸王餐的食客。
皂衣大漢是青州知府衙門的一個檢校,名叫馮西輝。檢校是官,雖說比九品官還低一些,只是個不入流沒有品的小官,可那也畢竟是官,平民百姓見了他是要唱個肥喏,尊稱一聲大人的。
圓臉胖子姓安,名叫安立桐,是青州安氏綢緞莊的掌櫃,經常往江南一帶去採買絲綢,再運到北方來販賣,家境殷實、身為一方富賈,腰纏萬貫,在官場上他一個純粹的商人固然屁都不是,可他家里有錢,平民百姓們見了他,就得巴結著喚一聲員外老爺。
天很熱,店里的氣氛卻冷的可怕,四個人都陰沉著臉色,一言不發,壓抑的令人窒息。過了許久,安員外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楊旭死了,咱們的差事算是辦砸了,現在該怎麼辦?大家都這麼悶著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兒呀,馮總旗,咱們這里邊您的官兒最大,您得給大家夥兒拿個主意才成啊!”
馮檢校的嘴唇動了動,絲絲的好象在冒涼氣兒,好半天才幽幽地道:“拿主意?拿什麼主意?四年前,你我四人奉命離開應天府,潛入這青州城,足足耗費了四年的時間,把僉事大人能夠動用的全部財力、物力和人脈都用上了,這才把楊旭扶持起來。上個月,本官剛剛給僉事大人遞了消息,說楊旭已成為齊王心腹,大人可以開始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了,誰曾想……誰曾想就他媽這麼一轉眼的功夫!”
馮檢校狠狠一捶桌子,茶杯一齊跳了起來,馮檢校這才恨聲道:“楊旭讓人宰了,消息一旦傳到僉事大人耳中,我們會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幾位,羅大人的手段你們是曉得的,若不想落得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那就自我了斷,尋個痛快吧。”
想起京里面那位大人殺人不見血的厲害手段,幾個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劉掌櫃喘了半天粗氣,咬牙切齒地道:“真他娘的,哪底是哪個烏龜王八,殺誰不好,偏偏殺了楊文軒!大人,你說會不會……是咱們的身份暴露了?”
張十三一聲冷笑,對這位年長他近一倍的同僚毫不客氣地訓斥道:“你是人頭豬腦麼!我們行事如此隱秘,怎麼可能被人察覺?退一步說,如果我們真的暴露了身份,誰會對我們不利呢?唯有齊王,可若是齊王下的手,他需要用行刺的手段?他會只殺楊旭?
“就算我錦衣衛最風光的時候,在王爺們眼里有幾斤份量?應天府五軍營的那兩位指揮大人是怎麼死的你忘記了麼?他們就因為衝撞了一位進京朝覲的王爺儀仗,就被王爺使人當街活活打死,結果怎麼著了?這位王爺不過是被皇上訓斥幾句了事。
“除了造反,根本就沒有能加諸于藩王身上的罪過,真就是有什麼惹了眾怒的罪行,那也是王爺犯錯,長史代罪,除非是謀逆大罪,否則普天之下誰動得了皇子?如果楊旭之死真是齊王授意,齊王要殺我們就像輾死一只螞蟻般容易,用得著這般藏頭匿尾?”
安員外搓著手,憂心忡忡地道:“眼下追究楊旭的死因有什麼用處,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向羅大人交待啊……”
張十三冷冷地道:“楊文軒一死,我便抹去了船上的痕跡,用車子把他載來此地,消息此刻還未張揚開來,我連城都不進,而是把諸位約在此地相會,就是想要大家一起來商量對策,我……是沒有辦法可想的。”
安員外臉色蒼白地轉向馮檢校,說道:“馮大人,你看……要不咱們把這里的情形向大人如實說明?楊旭之死完全是一個意外,罪不在你我,說不定……說不定大人會放過你我呢。”
張十三又是一聲冷笑:“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四年前,大人還能給咱們提供一些幫助,幫咱們扶持一個楊文軒出來,現在,大人已不可能再給予我們任何幫助了,大人的全部希望都葬送在咱們手里,你還指望大人會饒恕你嗎?”
安員外汗流的更急了。
張十三在這四個人中地位有些特殊。四人中以馮檢校為首,但要說到與應天府那位羅大人的關係,張十三才是羅大人的心腹,因此除了面對馮檢校時他還能保持幾分尊敬,對其他兩人卻是呼來喝去,絲毫不假辭色。安員外和劉旭早已習慣了他的跋扈。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喊道:“店家,在下捕了幾尾鮮魚,不知店家這里收嗎,在下的價錢很公道,比起魚鋪子里來可要便宜多了。”
劉掌櫃正在心煩意亂之中,揮手便嚷:“去去去,老子今兒不開張,酒幡茶旗都收了,你看不見?”
他一面罵一面抬頭,待他看清店外那人模樣,整個身子頓時一震,就像遭了雷擊似的僵在那兒不動了,馮檢校三人察覺他的神情有異,立即扭頭向門口望去,這一看,三個人也是大吃一驚。
楊旭!
那個昨夜死掉,現在正藏在後院馬車中,因為天氣太熱屍體都已要發臭的楊旭,居然一副叫化子裝扮,活生生地站在店門口,手里提著一串大小不一的魚,用柳枝穿著魚鰓,看起來那都是剛捕來的鮮魚,魚尾偶爾還會有氣無力地擺動幾下。
他的頭發蓬亂松散,胡亂挽一個髻,橫插一截樹枝作簪,身上披一條破破爛爛的短褐,下擺處殘破的如絲如縷,下身則是一條變了顏色的燈籠褲,用草繩兒胡亂係在腰間,小腿上打著綁腿,腳下是一雙破草鞋,露著臟兮兮的腳趾頭。
驚魂稍定,四人才發現這人與楊旭還是有著些許不同的,首先這人的舉止氣度與那風流倜儻、年少多金的楊公子相去甚遠,不過這倒關係不大,就算是皇帝老子穿一身叫化子行頭往街角一站,手里托著破碗,也絕不會再有那九五至尊的威風氣派,很大程度上,這是衣裝的問題。這個人雖是一身寒酸,可是五官相貌卻與楊旭一般無二,如果讓他換去這一身乞丐行頭,再好生打扮一下,可不就是那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公子楊旭麼?
馮檢校和張十三的目光相繼亮了起來。
那人感覺到他們正在怪異地打量自己,立即提高了他的警覺,打個哈哈道:“店家若是不買,我自離開便是,何必這麼大的火氣呢,打擾了。”說罷提了魚就走。
安員外喘了口大氣,驚嘆道:“你們看到了麼,看到了麼,這人竟與楊旭長得一模一樣,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唉,為什麼這短命的乞丐不死,不該死的楊旭卻死了呢?”
安員外長吁短嘆著,馮檢校和張十三已慢慢扭過頭去,用一種看白癡似的目光看著他,安員外被他們看的有點發毛,他摸摸自己的鼻尖,訕訕地問道:“呃……我……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張十三挪揄道:“安立桐,我以前只覺得你蠢,卻沒想到你比豬還蠢。”
安員外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地問道:“我……我又怎麼啦?”
馮檢校對劉掌櫃沉聲吩咐道:“你跟上去,盯住他,看他何處落腳!”
劉掌櫃點點頭,閃身出了店門。
安員外這才反應過來,驚叫道:“啊!我明白了,大人,莫非……莫非你想用這乞丐魚目混珠?”
張十三刻薄地道:“老安吶,我方才說錯了,其實你比豬,還是要聰明那麼一點點的。”
安員外被張十三損得臉色漲紅如豬血,卻又發作不得,只得期期不語。
店內一時陷入沉默。半天沒有做聲的馮檢校忽然貼近張十三的耳朵,低聲道:“真正的楊文軒已經死了,如果此人真能取而代之,便是你我手中一個傀儡,到那時,楊家的萬貫家產……”
張十三心中怦然一動,不由點了點頭,低低應道:“十三縱受上寵,事敗怕也難逃懲罰,你我本該同舟共濟,十三但憑大人吩咐就是。”
馮檢校喜道:“如此就好,十三郎平日一直跟在楊旭身邊,對他的脾氣秉性、談吐舉止、喜好興趣、來往交遊再清楚不過,如何才能讓此人搖身一變成為楊旭,這點鐵成金之人非十三郎莫屬。”
說到這里,馮檢校看了眼憨態可掬的那尊“佛”,囑咐道:“安立桐,此事關乎你我身家性命,十三郎若有所需時,你當全力配合,尤其是你的嘴巴要管嚴一點,萬萬不可對任何人泄露分毫,記得了麼?”
安員外點頭如小雞啄米:“卑職明白,卑職明白。”
張十三目光一閃,低低說道:“大人,除了你我四人,還有一人是知道真相的。”
馮檢校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他默然片刻,淡淡地道:“那就讓她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