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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行非一人

時間:2012-11-28 07:51   來源:中國臺灣網

  第4章 夜行非一人

  楊文軒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的人,不管是對飲食、穿著、住宿、女人,還是沐浴,都非常講究。夏潯從他的住處、從他曾經坐過的車子,從聽香姑娘的容貌,還有眼前的這間浴室,就可以看出幾分端倪。 

  這是一間專門的浴室,設在後院花圃之中,一室獨立,周圍芳草淒淒,鮮花怒放,風景優美,馨香撲鼻。四下里遠處綠蔭下才是供人行走的回廊,有石子小道通向這里,浴室前方不遠處是一座五角小亭,亭內設有石桌木凳,亭旁又植有幾叢修竹。若是沐浴之後,神清氣爽,著輕衣、捧香茗,在這亭中一坐,靜賞四季之花,實在是愜意的很。 

  沐浴房中很潔凈,設施也齊全,內間外間都以青磚漫地,外間是灶間,可以直接燒水,夏天倒不甚重要,冬天的時候可以隨時續熱,那就方便多了。內間有暖牆,還砌了一個五尺長六尺寬的池子,底下埋有陶制地漏和陶制排水管道,浴水可以直接排出,因此這間房子的地基打得比較高,浴池一角則是衣架和盛放洗浴用具的箱格。 

  幾個家人清潔浴池的,擔水燒水的,都在那兒忙活著,小荻也不例外,先去取了少爺換洗的內外衣褲回來,又挽起袖子幫著他們忙活。小丫頭幹活舍得賣力氣,赤著一雙藕臂張羅,天氣熱,不一會兒粉額上便膩出了細汗,一綹烏黑的秀發搭在臉頰上,紅撲撲的健康可愛。 

  她先服侍夏潯寬了外衣,然後伏在池邊去試水溫,柳腰輕折,紅色的薄裙貼在身上,曲線畢露。 

  夏潯心里怦然一動:“糟糕,關于沐浴……張十三沒說那麼多啊,她不是要陪我沐浴吧?” 

  “好啦少爺,水溫正合適。” 小荻姑娘直起腰,轉身衝他甜笑,看著她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夏潯心中的犯罪感油然而升,精神立即得到了升華:“堅決不可以!她還小呢,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幹出拔苗助長的事呢?……” 

  夏潯咳嗽一聲,故意板起面孔,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嘴臉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少爺自己會沐浴的。” 

  小荻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你有毛病吧?當然你自己洗,有手有腳的,你不自己洗,難道還要人家給你洗呀?真是的,我出去啦,你洗完了叫我!”說罷,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和幾個下人跑到外面五角小亭里,嘰嘰呱呱地擺龍門陣去了。 

  夏潯短暫地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偉大情操,便訕訕地寬去小衣邁進了水里。 

  因為這些天他一天要洗幾遍澡,身上潔凈的很,所以這個熱水澡洗得很快。沐浴完畢,渾身清爽,夏潯穿上小衣後揚聲呼喚,小荻才跑回來,給他梳發盤髻,束衣冠帶。 

  夏潯換了件粉色纏枝蓮暗花緞的道袍,長發挽一個道髻,再汲一雙柔軟的蒲草織的很精致的草履,一步三搖地出了浴室。 

  站在五角亭前,望著園中優美的景象,他似乎找到了那麼一點楊家主人的感覺,可是一想起張十三那班藏在背後支配著自己的錦衣秘諜,他的臉色又微微地沉了下來…… 

  晚膳非常豐盛,楊府里唯一有資格陪少爺一起吃飯的人就是小荻,這是她從小就有的特權,楊氏父子對肖氏父女的確是以一家人相待的。可是此刻小荻坐在夏潯下首,卻像個受氣的小女奴,她手里捧著一個比她巴掌還要小一些的飯碗,挾一片薄薄的苦瓜,扒一小口米飯,再苦著臉望一眼自己面前那盤誘人的雞翅,悄悄咽一口唾沫…… 

  難怪她話突然變少了,原來是…… 

  夏潯實在看不下去了,終于忍不住說道:“想吃就吃啊,又沒人擋著你。” 

  “不要……” 小荻依依不舍地向雞翅行注目禮:“人家正在減肥,吃多了就瘦不下來了。” 

  夏潯笑道:“你也不算很肥啊,減的什麼肥,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東西才行。” 

  “不算很肥?那就是真的有點肥了?” 小荻馬上抓住了他的語病,她狠狠地挾了幾筷子青菜放到自己碗里,又悲憤地望了一眼燒得色香味俱佳的雞翅膀,恨恨地道,“我就知道,你一直記恨人家小時候笑話你是個小胖子的事,你想報仇哇,少做春秋大夢了,你看著吧,我一定能瘦下來,哼哼!”說著她便眼不見為凈地跑了出去。 

  夏潯持箸輕笑,他開始有些喜歡這個地方了。

  可惜,美夢總是容易醒的。獨自一人享用了豐盛的晚餐,家人又奉上一杯香茗,夏潯手捧茶杯,翹著二郎腿剛剛坐到椅上,一聲憤怒的、極具穿透力的怒吼聲便傳進了他的耳朵。 

  毫無疑問,能用一張櫻桃小嘴,發出大嘴怪一般的恐怖聲浪的,放眼整個楊府,除了自己的貼身丫頭小荻還能有誰?夏潯不禁有點好奇:這個小丫頭又怎麼了? 

  天井里搭著架子,架子上藤秧攀爬,遮蔭蔽日,這是個夏日乘涼的好地方。一串串還未成熟的葡萄沉甸甸地懸在架子上。葡萄架下,小荻和張十三對面而立,張十三一臉不屑的冷笑,而小荻則氣唬唬的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要不是有兩個丫環死命地拉著她,她就要用那尖尖的指甲去撓張十三的臉了。 

  夏潯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出了什麼事,你們在吵什麼?”夏潯板起臉道。 

  小荻一見他便告狀道:“少爺,人家可沒招惹他,我好端端地在這兒坐著,是他自己不小心,冒冒失失地撞上來,撞灑了人家的酸梅湯,只不過濺到他衣襟上一些,他就一把打翻了人家的碗,還說我……說我……” 

  張十三背負雙手,淡淡地道:“我說的難道不對?少爺寬待下人那是少爺的事,可下人要有下人的覺悟,窖里的藏冰也是你能享用的?滿世界的打聽打聽去,哪戶人家的婢子替主人管著東西,未經主人允許就敢擅自取用的。” 

  小荻面孔漲紅,怒道:“我不是……我不是……” 

  張十三曬然道:“你不是甚麼?難道你不是楊府的奴婢,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楊府的大小姐了?” 

  小荻氣極,大聲道:“我取用窖冰怎麼了?少爺從來都不說我的,幾時輪到你來管?你到楊家才幾天,我從小就跟著少爺的,要管我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張十三氣定神閒,他眼皮一抹,轉向夏潯,沉聲道:“少爺,咱楊家的家業越來越大,府里的下人仆役們也會越來越多,有些事情是該立下規矩了,要不然以後下人們一個個都目無主上,那還得了?無規矩不成方圓,肖荻擅取藏冰自己受用,目無尊卑壞了規矩,少爺不該再縱容她。” 

  肖荻有恃無恐,楊文軒雖是她的少爺,在她心中實在如同她的親哥哥一般,她才不信自己哥哥會聽了這個大混蛋的話處罰他。夏潯看了眼張十三,張十三嘴角噙著一抹冷笑,陰鷲的眼神里隱隱透出一股殺氣。 

  夏潯的目光從張十三臉上垂落,落到他腳下那碗酸梅湯上。碗打碎了,酸梅湯淌了一地,地面上有幾塊晶瑩的冰塊,因為染了酸梅汁,在燈光下發出血紅妖異的光,看著那幾塊染了血似的冰塊,夏潯倣佛看到了一具淒艷的女屍在冰里邊掙扎、吶喊,他的心里攸然一寒。

  夏潯嘆了口氣,緩緩道:“小荻,把冰窖的鑰匙交給我。” 

  “甚麼?” 小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訝地看著夏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夏潯的臉冷下來,語氣也更冷:“以後,你不必再管著府里的冰窖了。” 

  小荻的鼻翅急促地翕動了幾下,霧氣迅速氤氳了她的雙眼。她強忍怒氣從腰間解下鑰匙,往夏潯面前狠狠一摔,轉身就跑開了。 

  張十三趁機道:“少爺你看,她可有一點下人的規矩?主弱則奴強,要是人人都學她……” 

  夏潯沒接話碴兒,他彎腰把鑰匙撿起,舉步向前走去。 

  張十三大怒,只是眼前還有幾個下人在,實是不宜發作,他只得強壓怒氣,快步追了上去。 

  “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把她貶離內宅?” 一俟四下無人,張十三立即怒聲質問道,“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要白白放過?混帳東西,你還真當自己是楊文軒了。” 

  夏潯一如往常的態度,恭謹馴服地辯解道:“十三郎,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楊文軒對她父女一向極為寵信,我若突然翻臉,豈不令人可疑?再者說,要把他們趕走,是怕他們看破我的身份,眼下來看,他們父女對我並沒有起疑心,咱們又何必如此急切呢?再說,府中的大小事務乃至楊旭名下的各種生意,平素都是由肖管事打理的,我……我現在對這楊府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尚且不熟悉,如果貿然把他們父女趕走,各種事情我又撿不起來,豈不耽誤了十三郎和馮大人的正事麼?” 

  張十三臉上陰晴不定,半晌之後忽地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膠,似笑非笑地道:“嗯,你說的也有道理,的確是我心急了些,那就暫時留著他們吧,明天肖敬堂會向你匯報帳目,你盡快了解仔細,然後把生意上的事情逐漸轉移到我的手中,等咱們掌握了楊家生意的全部底細,再也用不著他們的時候……” 

  夏潯忙道:“那時再按十三郎吩咐,把他們遠遠地打發開去。” 

  張十三滿意地一笑:“走吧,我帶你前前後後的走一遭,先把這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認個清楚……” 

  夜色深沉,夏潯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著了,如果這時屋里的燈光亮起,你就會發現,他依然穿得整整齊齊。 

  夏潯突然坐了起來,自腰間摸出一枚鑰匙,就著清冷的月光,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肅殺起來。手合攏,攥緊了鑰匙,夏潯抬頭望向窗外,窗外有一輪明月,皎潔無暇。 

  夏潯深吸一口氣,輕輕一縱身,就像一只狸貓似的翻到了窗外。 

  窗外月朦朧,夜行人無蹤。

  “爹,咱們回江南老家去吧。”小荻抹著眼淚,抽抽噎噎地道。 

  肖管事“劈嚦啪啦”地撥著算盤珠子,頭也不抬地問道:“又怎麼啦?” 

  小荻委曲地道:“那個討人嫌的張十三欺侮我也就罷了,現在就連少爺也……也幫著他欺侮我,咱們辭工回老家吧,少爺現在有了出息,不稀罕咱們了。” 

  肖管事呵呵一笑,順手抄下一個數字,這才放開算盤,走向自己的寶貝女兒,笑咪咪地道:“少爺會欺侮你?爹信你的話才怪,一天到晚沒大沒小的不成規矩,少爺寵著你不說,還請了西席教你讀書,你說哪家的奴婢丫頭有這福氣,丫環身子小姐命,還不知足啊?” 

  “就是他,就是他欺侮我。” 肖荻哽咽著把事情說了一遍。肖管事聽了眼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捻著胡須沉吟半晌,輕輕嘆息道:“女兒啊,你也不要覺得太委曲啦,不管那張十三是何居心,可這番話畢竟是沒有錯的,說到底,你終究是個丫環,少爺有少爺的難處,他也不容易啊,你現在長大了,要懂事,不要老給少爺添亂……” 

  肖荻不敢置信地道:“什麼?爹你也幫他說話?” 

  她把眼淚一抹,風風火火地站起來:“我不跟爹說了,我去找娘,娘最疼我……” 

  “站住!” 

  肖管事把女兒按回椅上,眼珠轉了轉,忽然換了一副笑臉,坐在女兒旁邊,拉住她的手,微笑道:“小荻啊,你也知道,咱們家少爺比老爺能耐大,這幾年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已經成了青州城里有名的富豪。去年少爺又中了功名,說不定呀,以後還能考舉人、中進士,做大官兒…… 

  “你想想看,以後咱楊家得是個啥模樣兒?到那時候,家里面仆從如雲,深宅大院的,少了規矩能成麼?就算那張十三不找你的麻煩,你以後還能像現在似的無拘無束?不能恃寵而驕啊。我看吶,等少爺成了親,少夫人一進門兒,咱這宅子里頭有了主事的人,你就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沒大沒小的了,少爺再疼你,還能親過少夫人去?” 

  肖荻眨眨眼,不吱聲了。 

  肖管事又語重心長地道:“小荻呀,現在比不得你小時候了,少爺的地位越來越高,規矩自然越來越大。以後有了夫人,再生了小少爺小小姐,你還能一直這樣?那時你和翠雲丫頭她們有什麼兩樣?想要少爺疼你、在乎你,你就得照爹和娘跟你說的那樣,努力去做少爺的女人……” 

  小荻嘟起了小嘴兒:“爹,你又來了。少爺一直當我是妹妹的,我也當少爺是親哥哥啊。” 

  肖管事捻著胡須笑咪咪地道:“少爺現在當你是妹子,等你和少爺好上,將來再生了娃兒,還能當你是妹子?” 

  小荻又是一個哆嗦,忙不迭地拍著身上的雞皮疙瘩,窘態嗔道:“爹,你說什麼啊,還要和少爺生孩子!聽起來好怪的,爹你別說了,人家身上越來越冷。” 

  肖管事怒道:“你這個臭丫頭,都是少爺把你慣壞了,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該說門親了,明兒我就讓你娘去給你說門親事,嫁得遠了爹還不放心,你看咱們府上的大牛怎麼樣,要不然就二楞子?” 

  小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要不要不要,爹都找的什麼人吶,人家不喜歡他們。” 

  肖管事瞪起眼道:“高不成低不就的,你想找什麼人吶?也就少爺不把你當下人,擱在外面,以咱家的身份,你還想嫁個多麼中意你的好人家?嫁別人你看不上,少爺呢,你又不喜歡……” 

  小荻撅嘴道:“誰說我不喜歡少爺啦,可我不是那種喜歡啊。” 

  肖管事摸摸腦袋,迷惑地道:“那種喜歡,哪種喜歡?” 

  小荻茫然道:“我說不上來,不過……不過就是不是那種喜歡啊。” 

  她乜了父親一眼,大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爹幹嘛非要讓我嫁給少爺啊,是不是因為……少爺有錢有勢,所以老爹你……哼!” 

  肖管事怒道:“放屁!你老子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 他嘆了口氣,又道,“其實爹和你娘原來也沒有這個想法,別說少爺在應天府老家自幼就定了親事的,就算沒有,青州城里多少大戶人家都想跟咱們楊家攀親呢,你比得過人家的千金小姐?少爺要娶親,怎麼也輪不到你的。自打去年秋闈少爺得了功名,有了納妾的資格,爹才起了這份心思。你要真跟了少爺,少爺能不疼你、能給你氣受麼?你得空兒好好想想爹的話,要是你實在沒那個意思,爹也不會勉強你的,隨緣吧……” 

  馮西輝的住處比較偏僻,左右沒有什麼人家。

  夜色深沉,一道人影輕盈地翻過馮西輝家的院牆,在右邊臥室的窗子上輕輕叩了幾下。片刻之後,燈亮了,一個魁梧的身影拿起油燈,慢慢向堂屋走去。起了門栓,打開房門,外面那道人影一閃而入,掌燈人探頭向月光如水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又將房門重新關上。 

  須臾,臥室中燈光重又亮起,兩個人據桌對坐下來,坐在馮西輝對面的,赫然正是張十三。馮西輝為張十三斟了杯涼茶,向前輕輕一推,微微蹙眉道:“怎麼此時過來,那神秘刺客還沒有消息,務必得保證他的安全才是。” 

  張十三道:“外宅安排了護院,夏潯也沒有住在楊文軒以前慣住的寢室,以那刺客手段,不會冒失動手的。再說,‘楊文軒’今日回府的消息恐怕他還不知道,如果他一直輟著我們,知道我們的一切行蹤,早在卸石棚寨時他就該動手了。” 

  馮西輝沉聲道:“小心無大錯,從明天起,你務必時時守在他的身邊。” 

  張十三陰陰一笑道:“總旗放心,就算沒有你的吩咐,我也會對他看緊一些,這個小子,有些不好擺布呢。” 

  馮西輝動容道:“怎麼,有什麼不順利?被人識破馬腳了?” 

  張十三道:“那倒沒有,只有肖管事剛見到他時曾微露異色,不過也沒看出什麼,其他人更沒問題了。” 

  馮西輝微笑道:“那就好,他既能瞞過楊府下人,要騙過別人的把握就更大了。” 

  張十三冷冷地道:“瞞過別人的把握是大了,但是這小子的脾氣也漸長了。自打回到青州,進了楊府,這小子就有些飄飄然了,若非顧全大局,今晚我真想讓他嘗嘗我張某刑訊犯人時的手段!” 

  馮西輝蹙眉道:“怎麼說?” 

  “今晚我故意向肖管事的女兒找碴,給他制造機會,可他居然不肯照辦。”張十三把今晚發生在楊府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馮西輝聽罷呵呵笑道:“一個賤民,一朝春風得意,到了這錦繡之城,入了那富貴人家,忘乎所以、得意忘形才是人之常情,你無需在意,他越是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楊旭,那麼扮的就會越像,與我們的大事是有利無害的。” 

  張十三蹙眉道:“不過……他不驅逐肖氏父女,咱們的事就不好辦了。楊家的帳務一直掌握在肖管事手中,這個姓肖的對楊旭又是忠心耿耿,有他在,咱們想把楊家的財產轉移到咱們名下是辦不到的,就算讓夏潯下令,如此不合情理的要求,姓肖的也不會聽從,而且還會生起疑心,說不定會以為咱們脅迫了他家主人。” 

  馮西輝道:“急什麼,沉住氣,眼下先辦好大人的事,你還怕那小子能跳出咱們的手掌心不成?” 

  張十三想了想,展顏笑道:“大人說的是,是我心急了些。” 

  馮西輝沉聲道:“楊家的萬貫家私不會長了腿跑掉的,夏潯只是我們手中的一個傀儡,就憑他那張供狀,他就得乖乖聽憑我們擺布,要把楊家的財產弄過來,隨時都可以。不過要是把大人的差事辦砸了,有錢掙也沒命花,懂麼?” 

  張十道苦笑道:“當然懂,可是我們在青州已經待了這麼久,我都快要忘了應天府是什麼樣子了,也不知大人何時才會動手。” 

  馮西輝神秘地一笑,壓低聲音道:“應天府已經來人了。” 

  張十三大吃一驚:“已經來人了?他在哪里,對咱們有什麼交待?” 

  馮西輝搖頭道:“還沒有,他是通過咱們錦衣衛的聯絡方式通知我的,只告訴我他已經到了,要我隨時聽候他的指示。至于此人姓甚名誰、身在何處,我目前還一無所知。” 

  張十三是羅僉事的親信,羅僉事派了人來,沒有與他取得聯絡,他心中已經有些不舒服,又見那人藏頭露尾,如此詭秘,不覺抱怨道:“怎麼搞的這般神秘,難道僉事大人派來的人連咱們也信不過?” 

  馮西輝道:“不能這麼說,如此大事,謹慎一些是應該的。” 

  他喟然一嘆,感慨地道:“相當初,我錦衣衛威風八面,縱橫天下,何等威風?可惜,毛驤、蔣瓛兩位大人先後橫死,皇上又撤消了我錦衣衛緝捕、刑訊、論罪的權力,自此我錦衣衛一蹶不振,本來是永無出頭之日了,幸虧……幸虧還有僉事大人在。” 

  說到這里,張十三臉上也露出激動的神情:“是啊,我錦衣衛當初還是禦用拱衛司的時候,就派遣出了大量的密諜,以後陸續增加,這些密諜又發展了許多人員,他們現在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麼人,只有在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和羅僉事知道,就算皇帝陛下也不知其詳。 

  “毛驤、蔣瓛兩位指揮使大人身遭橫禍,先後暴斃,許多機密都來不及交待,也幸虧如此,唯一掌握秘諜名單的人便只剩下僉事大人了,僉事大人手中還掌握著這支秘密力量,重振錦衣衛才有了一線希望。” 

  馮西輝沉聲道:“正是,毛驤指揮使因辦理胡惟庸謀反案而起,蔣瓛指揮使因辦理藍玉謀反案而起,錦衣衛兩度輝煌,與此莫不相關。說穿了,咱們錦衣衛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皇上若不想殺人,咱們這把刀就沒有出鞘之日,我錦衣衛要想東山再起,就得皇上再起殺心。僉事大人既然派了人來,就說明快要動手了。只要咱們多給齊王炮制些造反的證據,時機得宜時,僉事大人發動那些暗諜秘探們把聲勢造大,咱們就一定能東山再起。” 

  張十三的臉龐漲紅起來:“雖說咱們已給齊王下了許多套兒,不過若以此為柄,恐怕還不足以致其死地,皇上殺人眼都不眨,但是對皇子們的疼愛,卻已到了寵溺無加的地步啊。” 

  馮西輝微微一笑:“放心吧,僉事大人算無遺策,一定還有後著的。何況,僉事大人本就沒有寄望于皇上會對齊王殿下痛下毒手,齊王做事再荒唐,皇上也不會相信齊王會造反,僉事大人其實是把寶押在……” 

  他的身形微微前傾,盯著張十三的眼睛,輕輕吐出三個字:“皇、太、孫……身上!” 

  張十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失聲道:“難道……皇上已經……” 

  馮西輝豎指于唇,張十三立即噤口,馮西輝微微垂下眼簾,淡淡地道:“皇上春秋已高,近來每多疾病,社稷為重,國柞第一,有些事,是要未雨綢繆的……”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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