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千億“應急儲備”意義解讀

　　從某種意義上説，金磚國家外匯儲備池的象徵意義更大。早在2013年德班峰會傳出這一消息時，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黃薇就分析指出：“其實1000億美元的額度並不大，因此它的意義更多地是體現金磚國家的信心與團結。”

　　7月9日，金磚國家領導人第七次會晤在俄羅斯烏法舉行。此次峰會期間，《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中央銀行間協議》的簽署引人注目。此外，《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條約》已順利完成金磚各國國內核準程式，並將生效。這意味著，金磚五國有了自己的外匯“蓄水池”。

　　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是通過多邊貨幣互換聯合應對金磚國家實際或潛在的短期國際收支壓力的集體承諾。初始規模1000億美元，其中中國承諾出資410億美元，巴西、印度和俄羅斯各180億美元，南非50億美元。上述協議是在7月7日舉行的金磚國家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上簽署的。

　　這項高達1000億美元的外匯池計劃，可謂現實主義的應急舉措。這項計劃，將和金磚國家發起成立的新開發銀行的實體機構一起，既為金磚國家和新興市場提供基礎設施等方面的融資保障，亦可隨時應對金磚國家發生的突發性金融事件，阻擊金融危機在金磚國家的蔓延。

　　對於金磚國家而言，這既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説時機壞，是因為全球經濟低迷，金磚國家難免受到影響。説時機好，是因為此時五方合作動力最強、外部阻力最弱，金磚國家合作適逢難得的機遇。金磚國家外匯儲備池的建立，意味著金磚國家已開始抱團取暖，共同抵禦外在的潛在金融風險。

　　蓄水池如何使用

　　金磚國家設立外匯儲備池的想法並不是一件新鮮事。

　　早在2013年3月舉行的金磚國家德班峰會上，各國領導人已經敲定了外匯儲備池的規模。

　　不過當時，大家還不清楚這個外匯儲備池究竟能發揮什麼作用。2013年，南非國家政府顧問邁克爾·卡恩曾向《國際金融報》記者坦言，金磚國家不太需要這樣一個儲備庫來提供錢。“我們不缺錢，除了巴西可能需要一點幫助之外，其他各國都不在乎整個系統能提供多少資金。”

　　不過去年以來，巴西、俄羅斯先後遭遇貨幣貶值的困境，讓金磚外匯儲備基金的成立被提上了議程。

　　在今年的烏法峰會期間，金磚國家央行共同簽署了《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中央銀行間協議》，規定了操作的技術細節。同時《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條約》已順利完成金磚各國國內核準程式，並將於7月30日正式起效。

　　俄羅斯央行行長納比烏裏娜表示，這個外匯儲備池旨在幫助解決“流動性方面的短期問題，以及國際收支上存在的問題。”

　　據俄羅斯財政部副部長謝爾蓋·斯托爾恰克介紹，金磚國家各成員國已達成一項協議，即在必要條件下可進行掉期交易。他説：“金磚國家成員國將根據對本國貨幣的比價提供美元作為基金。也就是説，央行將以償還、支付以及緊迫性為標準對有關國家提供資金。建立外匯儲備庫旨在對外匯市場形勢發展作出迅速反應。”

　　如果按出資比例決定投票權，那麼中國為39.95%，巴西、俄羅斯、印度各為18.10%，南非為5.75%。

　　報道稱，外匯儲備庫將由理事會、常委會和協調員管理，後者的職能將由金磚國家輪值主席國擔任。部長級理事會以共識決定戰略性問題，由常務委員會以共識或簡單多數票決定操作性問題。

　　協議規定，互換申請及展期申請按簡單多數票決策審批。應急儲備並不要求國際儲備的直接轉移，只有在有關國家提出申請，並滿足一定條件時，其他成員國才通過貨幣互換提供資金。在這種情況下，各國將按比例從本國儲備中，拿出資金提供給申請國。

　　當有成員國申請援助時，金磚國家外匯儲備庫會進行評估。協議中規定，某一金磚國家在向外匯儲備池申請資金超出一定限額的情況下，應該首先制定國際貨幣基金的穩定計劃。

　　具體而言，如借款國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間有穩定計劃，並依照該協議履行所承擔的義務，可使用國家最大借款額度的70%。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間沒有穩定計劃的情況下，可動用國家最大借款額度的30%。法案將在政府會議上進行審議。

　　斯托爾恰克表示，只有在儲備池啟動的初期階段才會有這樣的要求。他説：“事實上，我們的目標是讓儲備池的創始國自主創建一個機制或工具。金磚國家的專家們也可以對申請國的宏觀經濟局勢進行評估，並就是否動用儲備池提出參考建議。”

　　1000億資金夠嗎

　　事實上，金磚國家並不缺錢。金磚五國目前擁有全球超過50%的外匯儲備。其中大部分來自中國近4萬億美元的天量外匯儲備。但對俄羅斯來説，出資180億美元成立外匯儲備池同樣是“小菜一碟”。根據俄羅斯央行數據，該國截至6月底的黃金與外匯儲備為3620億美元。

　　因此，外界普遍對金磚國家聯手設立外匯儲備池的做法表示肯定，但同時也指出，1000億美元的規模不足以解決實際問題。最關鍵的問題是，這1000億美元夠用嗎？

　　俄羅斯FCG諮詢公司合夥人弗拉基米爾·魯賓科（Vladimir Lupenko）表示：“這筆資金要是能夠抵消短期資本外流産生的負面影響，並促使各國監管機構進行更有效的應對的話，那我們可能不會看到盧比和雷亞爾大幅貶值的情況。”

　　從去年至今年，新興市場貨幣“失血”嚴重。今年前３個月，巴西雷亞爾已貶值20%。去年俄羅斯盧布更是出現“斷崖式”的跳水行情。

　　投資專家蒂莫西·紹爾捷斯（Timofey Sholtes）也認為，雖然取得良好開端，但這些資金顯然不足以確保各國貨幣穩定。

　　目前，全球有約1.7萬億美元的資産持有MSCI新興市場指數。2013年和2014年MSCI新興市場指數分別下跌5個百分點，其絕對值已超過1000億美元。

　　“考慮到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以及發達經濟體方面的政治阻力，這些資金會因數額小而無法起到更大的作用。然而，這筆錢也足以向對發展中國家提供低息貸款並捆綁附加條件的世界金融機構發出挑戰。”莫西·紹爾捷斯表示。

　　如果看看目前歐洲穩定機制（European Stability Mechanism，簡稱ESM）的運轉情況，或許會對金磚外匯儲備池的角色有更深的理解。

　　為了解決歐債危機，2012年，各歐盟會員國發起了ESM，致力於在會員國發生債務危機時，以比市場行情低的利率借貸資金給會員國，提供資金與擔保服務。

　　ESM的總認繳資本為7000億歐元，由800億歐元現金及6200億歐元承諾通知即付資本，由歐元區各國按本國GDP佔歐元區經濟比例出資。

　　自希臘債務危機爆發以來，ESM以及其前身EFSM已經為希臘政府提供了多筆援助。其總資金已超過上千億歐元，但希臘危機依然不見好轉。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説，金磚國家外匯儲備池的象徵意義更大。早在2013年德班峰會傳出這一消息時，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黃薇就分析指出：“其實1000億美元的額度並不大，因此它的意義更多地是體現金磚國家的信心與團結。”

　　不過，俄羅斯央行行長納比烏裏娜似乎並不這麼認為。談及金磚國家外匯儲備池的作用，她表示1998年金融危機期間，俄羅斯政府本幣債務違約就是外匯池可以發揮作用的一個案例。

　　當時受亞洲金融風暴的影響，大量外資撤離俄羅斯市場。1998年5月，俄羅斯內債和外債餘額高達2000億美元，那年政府預算中債務還本付息額已佔到財政支出的58%。

　　1998年8月17日，星期一。俄羅斯政府作了一個決定，他們將優先支付工人的工資，而將償還給西方債權人的錢延期支付，並不在海外市場上支撐盧布匯價。簡而言之，他們將延期償還他們所欠的所有債務，並放任盧布貶值。

　　投資者信心因此徹底喪失，股市、債市、匯市統統暴跌，引發銀行擠兌和居民搶購，1998年俄羅斯GDP下降了2.5%，工業生産下降3%，糧食産量下降2400萬噸。

　　而去年爆發的盧布貶值行情，曾一度讓俄羅斯人“夢回1998”。為了干預持續下跌的盧布，俄羅斯央行使用了一系列旨在干預匯率的激烈手段。短短兩周內，大規模的貨幣市場干預耗費了俄羅斯26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創盧布危機爆發以來最快侵蝕速度。

　　而在今年，為了提振國內經濟增長，俄羅斯政府已承諾，將再動用1/3的外匯儲備。俄羅斯政府已經承諾，今年為提振國內經濟增長，將再動用1/3的外匯儲備。

　　目前，俄羅斯外匯儲備總額已從最高峰的5110億美元減少至3620億美元。外界有觀點認為，3300億美元是俄羅斯外匯儲備的“紅線”。換言之，如果外匯儲備不足3300億美元的話，情況將十分危險。

　　外匯儲備巔峰已過？

　　不僅是俄羅斯，去年以來新興市場國家整體的外匯儲備都出現了加速下降。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6月30日公佈的數據顯示，在截至今年3月底的9個月內，新興市場國家外匯儲備下降了5500億美元。

　　在2014年6月達到80580億美元的峰值後，新興市場外匯儲備在去年第三和第四季度分別下降1470億美元和1790億美元。而今年第一季度又下降了2270美元。這表明外匯儲備的下降速度正在加快。

　　這似乎預示著新興市場“外匯儲備峰頂”已經過去。在英國《金融時報》今年4月的調查中，10個新興市場經濟學家中有9個支援這一觀點。

　　瑞銀主權機構戰略主管馬西米利亞諾·卡斯泰利（Massimiliano Castelli）在文章中分析，歷史上支撐新興市場外匯儲備的3個驅動因素均有所減弱。

　　對於中國及其他亞洲國家而言，經常賬戶盈餘下滑是外匯儲備減少的主要原因。發達國家的貿易差額從2008年總逆差5740億美元發展到2013年出現順差。

　　而包括石油在內的大宗商品價格下滑，削弱了大宗商品出口國的貿易盈餘。俄羅斯以及巴西都是大宗商品下跌的“受害者”。

　　此外，隨著美國經濟復蘇，市場對於美聯儲加息的預期不斷走高，導致流入新興市場的“空前”資本洪流已經減弱，甚至已經開始逆轉。

　　不過，亦有觀點認為外匯儲備其實沒有下降。渣打銀行固定收益全球主管威爾·奧斯瓦爾德（Will Oswald）認為，新興國家外匯儲備“看似”下降，是因為它們是以美元計價，而其他儲備貨幣相對於美元貶值了。

　　“這些國家外匯儲備的購買力並未降低。它們購買歐元、英鎊和日元資産的能力仍然強勁。”威爾·奧斯瓦爾德稱。

　　但另一組數據表明新興國家外匯儲備中的美元資産的確是下降了。IMF的統計數據表明，在已公開外匯儲備構成的新興國家中，其美元資産從2014年9月的峰值17090億美元下降至今年3月底的16270億美元。

　　對此，法國巴黎銀行北美外匯戰略主管丹尼爾·卡齊威（Daniel Katzive）認為，美元儲備下降是因為管理者出售美元資産，買入其他貨幣的資産，以此在美元走強的情況下重新平衡其投資組合。

　　因此，金磚國家在此時成立外匯儲備池，外界不由得將其解讀為對美元壟斷地位的挑戰。復旦大學發展研究院金磚研究中心主任樊勇明表示，金磚國家應急儲備的建立，主要是因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運作機制的失靈。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創立之時，有著“對發生國際收支困難的成員國在必要時提供緊急資金融通，避免其他國家受其影響”的功能。但是無論在1998年的亞洲經濟危機還是2008年全球性的國際金融危機中，IMF都沒有很好地發揮這一作用。

　　樊勇明認為，外匯儲備庫的建立打破了發達國家的壟斷，打破了美元的壟斷地位，成立外匯儲備庫將加快推動現有的國際貨幣體系的改革。

　　推動金磚內貿易

　　金磚國家設立外匯儲備池或許只是第一步，而其更長遠的意義在於促進金磚五國的貿易往來。

　　金磚國家外匯儲備的來源不盡相同。比如中國外匯儲備來源是外資、外貿的雙順差，而俄羅斯大部分外匯儲備來源於能源行業。兩大石油暴利稅基金國家財富基金和儲備基金掌控著俄羅斯1700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但貿易結算是金磚國家獲得外匯儲備的主要方式。

　　因此，通過設立金磚國家共同的外匯儲備基金，對於金磚國家貿易合作有著推動作用。目前，貿易是連接金磚國家的主要經濟樞紐，但各國在貿易份額方面嚴重失衡：金磚國家貿易總額為3300億美元，但其中近3000億是俄、巴、印和南非與中國的貿易。

　　而金磚國家外匯儲備池的設立，有助於金磚五國內部貿易爭端和糾紛的防治和解決。在烏法峰會召開之前，巴西駐俄大使安東尼奧·何塞·瓦裏姆談到了對此的看法。

　　他表示：“我認為這（金磚國家外匯儲備池）是一個非常積極的想法，因為這將允許我們在貿易中使用一種共同的貨幣，從而減少國際市場波動的影響。但是這個事情非常複雜，需要對引入共同貨幣可能引起的利弊因素進行前期評估。”

　　而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院副研究員劉小雪則撰文表示，以構建金磚銀行和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這種金融先行的方式來推動金磚組織的務實合作，使得金磚國家從金融先行的過程中培養了專業隊伍、收穫了合作的信心。

　　而隨著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印度經濟開始復蘇，金磚5國經濟互補性越來越突出，各方也都意識到，中國的資本和優勢産能、印度潛在的製造能力以及其餘3國的豐富資源，只有通過互聯互通、一體化的大市場才能最大化地開發利用。

　　樊勇明建議，在全球經貿規則的制定方面，金磚國家應主動出擊，以避免新一輪國際經貿的主導權將會再次為美歐發達國家獨佔。為此，金磚國家應儘快啟動相關原則立場和行動計劃的研究，並開展在G20和金磚國家之間各層次上的相關外交磋商，以為金磚國家樹立國際秩序維護者、建設者的形象。

　　而在此次烏法峰會上，《金磚國家經濟夥伴戰略》已獲得通過。這一戰略將對金磚國家未來幾年的經貿合作制定規劃藍圖。（記者 唐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