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這座名不見經傳的西部縣城,曾是以農牧業、紅棗業等為主要産業的“國家貧困縣”,因涉煤領域的高額利潤,一躍成為“中國百強縣”,民間資本也因此迅速積累。但由於産業結構單一,投資渠道有限,再加上人們的逐利心理,大量民間資金進入到民間借貸領域,引發一系列危機。
“黑金時代”借貸風起
神木的民間借貸之風究竟是如何興起的?當地一位企業老闆陳先生對《經濟參考報》記者説,借貸之風最初是從鄂爾多斯傳來的。“2005年、2006年的時候,這邊做生意的,朋友之間互相拿錢週轉一下,從來不談什麼利息,都是幫忙的性質。2008年開始,風氣就變了,互相借錢都要先講好利息,好朋友、親兄弟也是一樣。”
神木坐擁豐富的煤炭資源,探明煤炭儲量500多億噸。從2002年起,隨著煤炭市場價格一路飆升,神木經濟迅速壯大。
神木縣煤炭協會會長趙存發1992年開始以全村人入股的方式辦集體煤礦。“2000年以前,煤礦還不賺錢,一噸煤也就能賺2元左右,那時農民生活也不好,全村400多口人,每戶到年底分個2萬至3萬元而已。”趙存發説。
但2005年以後,煤價大幅上漲,最高時每噸賣到過600多元,尤其是在2008年至2009年,村裏的煤礦一年能賺1個多億。“這麼多年來,我們村家家戶戶在西安都有房,在神木縣城每家也至少有2至3套房,手裏的閒散資金都上千萬。”他説。
隨著煤價高漲,神木的民間借貸之風也越來越濃。神木一位企業負責人説,幾年前,煤價開始一路走高,炒礦之風隨之興起。“購買煤礦需要大量的資金,很多老闆就以高額利息向社會融資,最初介入的人確實暴富。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將煤炭奉為‘黑金’,迷信煤價只漲不跌,想方設法籌錢投到煤礦。有很多人手裏沒錢,就抵押房産從銀行貸款出來再放貸;有的開飯館、小商店賺了點錢,也學別人高息放出去。”
神木一位民企負責人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以前煤炭是暴利,不管是炒礦還是倒煤,借貸的利息再高也有得賺。”據一位鄂爾多斯法院工作人員透露,曾有一個煤老闆用40萬元買下一個礦,擱置2年後賣了8000多萬元,又過了1年,這個煤礦就賣出10億元。得到錢以後,很多老闆不知道投資什麼,於是就選擇高利貸。
在神木的街上,幾百萬元的豪車隨處可見,每隔幾百米就有五星級酒店和高檔商務會所,可見當地消費水準之高。“人們手裏的閒錢除了滿足個人消費,往哪去?存在銀行利率低、通脹高。很多人為了保值增值,就選擇了放貸或投資。”榆林市一位政府負責人説。
借貸繁榮曇花一現
2005年,隨著煤價的持續高速增長,神木人手中也積累了大量的資本。“在神木,許多人都習慣用現金交易,提著麻袋取錢、論斤分錢等現象非常普遍,幾百萬、幾千萬的現金流動並不鮮見。”神木縣一位政府工作人員説。
但由於通貨膨脹和行政管制下的低儲蓄利率,把錢存在銀行的人越來越少。居民手中持有的大量缺乏保值增值手段的資金,在資本逐利本質的引導下,瘋狂涌入民間借貸市場,神木街頭巷尾的投資公司、典當行層出不窮,導致民間借貸市場出現曇花一現般的短暫繁榮。
神木的一位楊姓民企老闆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在高增長下,許多神木人習慣了賺取暴利,根本看不上一元一元地賺“小錢”。不管是以三分、五分利放貸,還是把資金投到煤礦,回報率都是相當高,銀行根本趕不上。
“很多有錢人都沒念過什麼書,也沒有投資頭腦。有了錢除了放貸,也就是吃喝、旅遊了。”上述楊姓民企老闆説,“比如説鄉鎮的小賓館洗一套床單被罩可以賺6.6元,本地人根本看不上這些小錢,結果外地人包下了,只需投資10多萬元,一年就能賺到100多萬元,而且還沒有什麼風險。”很多神木人從來不會想到投資快遞、幹洗、連鎖餐館,因為覺得這些都是賺小錢,不知道這些才是投資少、回報穩定的産業。他們只會盯著煤礦、房地産、高利貸。
如果煤炭市場行情繼續向好,神木的民間融資和非法集資暫不存在還本付息的風險,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從2012年下半年開始,煤炭價格大幅下滑,煤炭暴利迅速消退,一大批煤炭及相關企業處於虧損停産狀態,企業自身經營産生的現金流銳減,甚至斷絕,無力歸還此前聚集在該行業的借貸本息。
“另一方面,近年來隨著當地經濟發展,很多人對煤炭的財富效應産生了幻覺,‘煤炭神話’在一些地區廣為流傳,人們對融資風險意識逐漸淡化甚至喪失,融資由熟人到陌生人,由‘一對一’到‘一對多’。然而從2012年下半年開始,‘煤炭神話’破滅,財富幻覺消失,人們開始擠兌融出資金。”榆林市相關負責人表示。
資金投向亟待引導
《經濟參考報》記者調查發現,陜北神木等地民間大量閒散資金需有效引導,此次爆發的民間借貸風波折射出當地産業結構單一、民間金融存在體制短板等問題,亟待進一步規範。
有分析認為,由於神木縣工業70%以上依靠煤炭及其相關産業,産業結構單一導致抗風險能力差。
對此,陜西省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馬建飛説,雖然是“百強縣”,經濟總量很大,但神木等地的經濟發展水準卻不高。除一些國企、央企外,地方經濟實力比較弱,民企抗風險能力不強。因此,需要有資金實力的企業聯合起來,在政府的引導下,投資一些未來具有發展前景,對地方經濟發展貢獻比較大,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産業。
同時,有專家指出,神木民間借貸危機折射出我國金融領域體制、機制不完善,缺少有效監管。
民間借貸危機凸顯的一個矛盾是,一方面,我國眾多的中小企業面臨資金“饑渴”,另一方面民間又有大量的資金找不到出路。據神木縣政府測算,神木目前民間資金總規模在700億元左右,投向亟待有效引導。
四川國金律師事務所律師張偉認為,民間金融的興起與民營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融資難有關,也與利率的市場化程度有關。他説:“利率市場化程度應提高,加強金融機構借貸的市場化水準。要逐步放開成立金融機構的行政許可條件,為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機構做法律及政策的準備。尤其應完善現有村鎮銀行、農商行、地方銀行等的公司治理架構,使其出資人或股東具有更高的社會化、大眾化水準。”
此外,有專家表示,我國對一些小型金融機構,近年已經開始放開,比如小額貸款公司、擔保公司、鄉鎮銀行等。但這些機構管理缺未跟上,對其經營的監管屬於空白地帶。從此次危機看,這方面有待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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