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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中國|福建武夷山:千年茶道的文旅“破圈”與新生

2025-04-24 09:03:00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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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21日晚,“何以中國閩山閩水物華新”網路主題宣傳活動啟動儀式在福建南平武夷山舉行,該活動由中央網信辦、國家文物局、人民日報社、福建省委網信委主辦。

  武夷山下,九曲溪畔,一場結合山水與人文、歷史與當代的實景演出引來陣陣喝彩聲。在場數百位海內外嘉賓和媒體齊聚一堂,在山水和天地之間,近距離感受武夷山當地深厚的人文底蘊與時代風貌。

  其間,全國數十家媒體沿著武夷山的採茶制茶、朱子文化和綠色産業的線路,以媒體視角講述“山水之城”的過去與現在。

  福建南平群山環抱中的隱逸之風,為道家文化的興盛創造條件;閩江水系的滋養,讓當地人民擁有勤勞智慧的品格。從先秦的百越文化,到秦漢的中原文化,再到宋代的理學興盛,這裡始終在中國文化版圖中佔有一席之地。

  每一座山峰、每一條河流都是見證者。

  明末清初,萬里茶道從這裡出發,一路向北,穿越沙漠戈壁,經庫倫(現烏蘭巴托)到中俄邊境的通商口岸恰克圖,轉至伊爾庫茨克、新西伯利亞、秋明、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最終傳入中亞和歐洲。

  這條長達1.3萬餘公里的茶葉之路,不僅讓農耕文明與草原遊牧文明實現互通,更讓東西方文明“以茶為媒”實現交際。

  如今站在新的歷史時期,萬里茶道的歷史價值將如何重新定義?傳統茶産業如何完成迭代升級,迸發出新的活力?生態文明如何成功轉換經濟價值呢?

  近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和多家媒體一起走進武夷山國家公園、生態茶場、傳統村落和現代工廠,近距離感受生態與産業之變。

  神奇的“山場”

  四月的武夷山,空氣中瀰漫著濕氣,仿佛每一粒水珠都在脹滿。

  放眼望去,山上翠屏層疊,雲霧靄靄直壓山腰,側耳傾聽,山下水聲不絕,山中清涼與岩茶香氣,似乎已完全符合外界對武夷山的文化想像。

  三才峰坐落在九曲溪的二曲溪南,倉基嶺南,樓閣岩的東側,它取自《易經係辭》中的“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象徵了“天、地、人”的文化符號。

  這裡定是攝影愛好者們的天堂,晴朗時,天空湛藍,湖水清澈,讓人心醉。下雨時,湖面的霧氣繚繞,宛若仙境,遠眺過去,一縷白煙緩緩升騰,美不勝收。

  月亮灣也是心靈的寧靜之地,隱藏在武夷山國家公園1號風景道上的秘境。月牙狀瀑布橫跨山間,水流清澈見底,鳥鳴蟲吟,溪水潺潺,讓無數遊客心靈在此得到治愈。

  4月19日清晨,月亮灣迎來了一場春雨的洗禮,觀景臺在雨幕中別具詩意, “瀑布”傾瀉而下,湍急的溪水在河床激起浪花,淅瀝的雨聲與潺潺的流水轟鳴相互映襯,宛如一曲春日合奏曲。

  “只有好的自然環境,才最適合茶葉的生長。”福建省武夷山市永生茶業有限公司總經理方舟對澎湃新聞稱。

  一座武夷山,半部茶葉史。

  作為烏龍茶、紅茶的發源地,武夷山茶文化能綿延千年,這背後既離不開當地茶人成熟的制茶技藝,更離不開神奇的“山場”——即茶葉所生長的生態環境。

  在這條綿延500公里的武夷山脈,茶葉種植從未間斷。歷經千年流變,形成武夷山脈範圍內趨於穩定的三大流派:以武夷岩茶為核心的烏龍茶、以正山小種為起點的紅茶、以政和白茶為代表的白茶。

  茶,首先作為植物,天生仰賴於所生長的環境,這是武夷茶迥異於其他茶區的地方

  在地理上,武夷山脈呈東北—西南走向,綿延于閩、浙、贛邊界,長約500多公里,將閩北大部分地區天然地阻隔開來。僅就福建而言,山脈覆蓋了武夷山市和光澤、浦城、松溪、政和等多個縣域,其面積已超過半個閩北,最南端在閩西武平縣的梁野山景區。發源於武夷山脈的富屯溪、建溪和沙溪自北向南而流,在南平匯合,流向閩江,經福州入海,“三河”流域,丘陵起伏,河谷盆地錯落其間,這又在一定程度上將武夷山脈的地理再一次進行分割。

  這裡在氣候、地貌、山系上都自成單元,形成多個自成體系的自然與社會經濟區域。

  武夷山脈猶如一排高海拔的天然屏障,一舉阻擋了北方冷空氣的東侵,截留了東南海洋的溫暖氣流。在武夷山行政轄區2798平方公里內,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377座,其中1500米以上的有112座;在余脈地區,僅東南麓的政和縣,就有400多座千米以上的山峰,全縣55%的面積在海拔800米以上。加上山與水形成的有益互動,保障了物種的多樣性與資源的豐富性,使其成為地理演變過程中許多動植物的“天然避難所”。

  這裡形成了東南大陸面積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中亞熱帶森林生態系統:氣溫溫和,雨量充沛,濕度大,霧日長,白天冬短夏長,非常適於農作物的生長。

  只要在武夷山探訪過“山場”的人,定會被那些附著在茶樹主幹上的苔蘚之厚實感驚奇。由於苔蘚的生長對環境極為敏感,對生態要求苛刻,濕度不夠、有污染的地區,苔蘚都長不出來,足見苔蘚所選擇之地,必定是利於茶樹生長的地方。

  “我認為它是茶樹生長的指標。”武夷山茶農林健(化名)對澎湃新聞稱。

  他説,茶樹生長至少要求平均氣溫在15℃,晝夜要保持15℃以上的溫差,才更利於糖分的沉積,有機物質才會更多地存儲下來;茶樹喜濕,一般所需降水量的下限是年均1000毫米左右,最理想的降水量通常在1500毫米左右;茶樹生長對於日照有著極為苛刻的要求,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暴曬,故此只能在多霧、多樹的地區最適宜茶樹生長,陽光經過各種介質的漫反射,所含的紅光和黃光較多,對於茶樹生長更為有利;還有一定的海拔高度所帶來的適度條件改變,比如溫度、溫差、降水、霧氣和植被……

  “坡度較為緩和的山地丘陵環境最適宜茶樹生長。”林健説,他全國遍訪了很多種茶的地方,最終發現類似武夷山脈這般環境優越的地方並不多。

  1999年12月,武夷山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産名錄》,成為世界文化與自然雙重遺産,此舉對當地發展影響深遠。

  4月21日晚,武夷山市原市長張建光向現場觀眾回憶起申請自然文化遺産時説:“世界自然遺産的標準有4條,只要符合1條就可以加入,武夷山竟佔了3條。”

  他指出,武夷山擁有同緯度保存最完整、最典型、面積最大的中亞熱帶森林生態系統,孕育了生物多樣性,物種總量是歐洲的6至7倍。

  自然風光之外,歷經千年傳承的文化遺産亦是如此。

  “老祖宗留下來的智慧,能讓我們站得直、走得穩、生活得好。”朱熹第二十九世裔孫朱傑人發言稱。

  “保育茶田”與生態變革

  4月20日,澎湃新聞隨採訪團一行抵達“中國歷史文化名村”——下梅村,這裡曾是武夷山重要的茶葉集散地。

  下梅村距離武夷山國家風景區以東4公里處,位於梅溪下游,四面環山,一面水抱,四週山峰的海拔平均高度在600米,氣候溫潤,村莊被青山抱水,溪流如織。

  這是武夷山市武夷街道歷史最悠久、村落規模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個行政村,水路亨通,交通便利,環村而過的梅溪與九曲溪直接相通,沿著九曲溪直達閩江,如此優勢的交通條件為茶葉運輸提供了天然通道,故而曾是武夷山興盛一時的茶市。

  清代初年,晉商不遠萬里來到下梅村,他們與下梅村的鄒氏家族合作,設立茶莊,把武夷山的茶葉精製為紅茶、烏龍茶和磚茶,遠銷五湖四海,完成了“南茶北銷”的格局。

  據《崇安縣誌》記載:“其時(康熙十九年)武夷茶市集崇安下梅,盛時每日行筏300艘,運轉不絕”。

  至今,我們仍能從下梅村那條修建於康熙年間的人工小溪與梅溪形成J字形水網,包括沿溪兩岸建設的涼亭、闌桿、美人靠,古街、古井、古碼頭、古建築、古民居和古集市當中,窺見數百年前當地的商業與生活場景。

  下梅村仍保留具有清代建築特色的古民居30多幢,它們是集磚雕、石雕、木雕藝術于一體的古民居建築群,結合了徽派和晉派風格,巍峨的封火墻高高聳立,青瓦飛檐,張揚著歷史美感,建築內部的“三雕”藝術具有明顯的晉派色彩,人物故事、花卉和祥禽瑞獸,造型優美,形象逼真,已經成為當地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伴隨貨運方式的改變,以水運為主的下梅村日漸式微,只是鄒氏修建的數十座老宅卻傲然挺立,成為了歷史的見證。

  2005年,下梅村被評為中國歷史文化名村,2012年,它被評為中國傳統古村,並成為武夷山世界文化遺産的重要組成部分。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下梅村人仍然以茶為生。

  “幾乎每戶都種茶,通常都幾十畝,茶葉就是我們的飯碗。”下梅村茶農彭炎生對澎湃新聞稱。

  2001年,他曾外出務工,只在工廠幹了兩個月便回到村裏,老老實實地在父親指導下當起了茶農,在流水線工廠上班才讓他真正意識到“種茶的價值”。

  近幾年,下梅村全面推行有機種植,借此提升茶葉品質,並大力開發旅遊産品,用茶農旅相結合實現價值的最大化。

  據《瞭望》雜誌報道,2021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福建考察時,特別強調“要統籌做好茶文化、茶産業、茶科技這篇大文章,堅持綠色發展方向,強化品牌意識,優化行銷流通環境,打牢鄉村振興的産業基礎”。

  2021年7月,武夷山市委、市政府積極響應,為此成立了“三茶”統籌創新推進工作專班,一場關乎“保育茶田”的生態變革從此悄然鋪開。

  在距離下梅村21公里處的星村鎮燕子窠生態茶園,近年來以其科學和生態的種植模式脫穎而出,一舉成為當地農業可持續發展的典範。

  4月21日晚,福建農林大學教授、植物根系領域專家廖紅在臺上講述了燕子窠是如何用科技和生態的種植模式,一步步實現改變。

  2018年,她以科技特派員身份來到此處,她經過深入調查研究,為燕子窠定制了一套綠色種植方案——“夏種大豆、冬種油菜”。

  廖紅稱,大豆可以生物固氮,肥沃土壤,還能給它相鄰作物通過根系的互作提供氮素的營養,茶樹需要最多的礦質元素也是氮。

  冬季套種油菜也有其科學依據。

  “油菜也是一個綠肥型作物,根系特別發達,它能分泌很多有機酸,可以活化土壤中的磷和鉀。”廖紅稱。

  在冬天把油菜種進去,通過根系互作,把土壤中的磷和鉀活化出來,即可大幅度減少磷肥的使用甚至不施磷肥。

  當地不少經驗豐富的老茶人,對廖紅教授團隊帶來的生態種植模式甚為認可,原因很簡單——“茶葉的精製率和優質率大大提升。”

  當地茶農此前並未按此模式管理茶園,茶葉品質參差不齊,廖紅團隊的生態種植方法帶來了最直觀改變——“效益比之前提升了30%以上”。

  同樣位於星村鎮的大坪洲生態茶園是另一個成功樣本。

  眼前的生態茶園位於青翠的山彎之間,它的四週梯田縱橫,宛若翡翠拼圖,茶樹間點綴著油菜花與大豆的明黃嫩綠,不時有茶農穿梭其間。

  它已不是常規定義上的茶園,而是一座“會呼吸的生態博物館”,吸引了無數遊客的到來。

  春日到來,不少遊客聞名而來,他們登上觀景臺,萬畝茶園盡收眼底,讓人賞心悅目。

  這只是外部觀者的視覺感受,大坪洲生態茶園的管理則充滿了科技感,採用智慧農業物聯網的技術,智慧環境監測,智慧土壤墑情監測,智慧水肥一體化和智慧大數據平臺,借此實現精準種植、智慧決策和高效管理。

  “只能在不斷改變中才能求穩定。”方舟稱,他用了8年時間將大數據、物聯網技術與千年制茶技藝深度結合,比如在燕子窠生態茶園引入氣候監測儀,實時採集溫濕度數據,通過演算法模型精準預測採茶時機;研發的“茶葉搖青機器人”復刻老師傅的手法軌跡,讓搖青這一關鍵工序實現標準化。

  他利用機械視覺識別新老茶葉,效率較人工提升3倍。

  如此創新早已不是孤例,伴隨科研的不斷延伸,當地茶葉被應用於更多消費場景,茶多酚面膜讓抗氧化精華從茶杯躍上梳妝檯;茶魔方智慧茶飲機通過手機APP設定參數,精準控制水溫和浸泡時間,乃至還能根據茶葉品種自動匹配沖泡方案,這已完全讓茶葉突破了傳統飲用範疇。

  當前,武夷山經營者們正在用人工智慧和科技手段,重構傳統茶産業的格局,以一種全新的風貌直面全球高端市場。

  新場景和新空間

  英國詩人喬治拜倫在把茶飲昇華為浪漫主義者的精神救贖符號,他在長詩《唐瑛》中坦言武夷紅茶對其心靈的治愈力量:“我覺得我的心兒變得那麼富有同情,我一定要去求助於武夷的紅茶。”

  這充分説明武夷山茶葉的文化魅力。時空轉移,今天的武夷山同樣是外國遊客流連忘返之地。

  在武夷山的高鐵站、酒店、街道及鄉村茶園,到處都能見到外國遊客的身影。

  根據南平市旅遊部門統計數據顯示,今年春節8天假期,武夷山市累計接待旅遊總人數131.9萬人次,而累計接待境外遊客同比增長78%。

  山水之城,以葉為媒,武夷山不少人世代種茶,視茶如命,這背後既有現實意義的生計考量,也有充滿理想色彩的使命傳承。

  據官方統計顯示,武夷山全市從事茶葉相關行業的人員約12萬人,註冊茶葉類經營主體2.11萬家;2024年茶産業全産業鏈産值達150億元,依然保持著增長態勢。

  “茶農旅有效結合已經成為武夷山文旅的新趨勢。”方舟稱。

  為應對全國文旅的新形勢,身為“初代網紅”的武夷山也積極作為,當地把自然風光和茶文化結合起來,著力打造“國家公園1號風景道”。

  這是武夷山具有標誌性的項目,總長約251公里,它把生態保護、綠色發展和民生改善形成了有效結合。

  “前不久是在網上看見有人發圖片,讓我有些心動,這次過來果然很美,處處是風景。”福州遊客林艷對澎湃新聞稱,沿著風景區道路前行,望著遠處山巒鬱蔥,腳下是青草芬芳,再與幾個好友一起圍爐煮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這是把自然和人文結合得很好的旅遊線路。”林艷稱。

  相較于傳統的文旅場景,武夷山國家公園1號風景道著重培育文旅新業態,把文旅、茶旅、農旅、體旅和康旅結合起來,實現生態價值轉化,帶動沿線鄉村振興,吸引了無數遊客的到來。

  這條風景道沿線聯動了21個A級景區、11個鄉鎮、40個特色文化旅遊村,其中包含歷史文化名鎮名村、田園山水、民宿集群和茶鄉茶園,分佈了79家民宿、11處科普觀測點,形成“流動的茶文化長廊”。

  “只要是重大節假日,我們的房間就供不應求,尤其是暑假期間,到這裡研學遊的人特別多。”星村鎮一位民宿老闆稱,武夷山國家公園1號風景道為村民創造了生態富民新路徑,沿線鄉鎮居民借助風景道帶來的流量效應,積極培育瓜果、花海和打造主題民宿,為遊客提供森林研學和康養度假的休閒場景。

  “茶農也吃上了文旅飯。”上述民宿老闆稱,相較于年長的茶農,年輕一代更有創新和冒險意識。

  在位於福建省武夷山市興田鎮北部的南源嶺村,180家民宿主理人多數是“茶二代”,他們用現代美學改造老宅,把制茶體驗、茶山瑜伽和夜間茶會作為新的消費場景,吸引了很多年輕的遊客。

  “現在武夷山有許多新場景和新空間,幾乎都是年輕人做起來的。”上述民宿老闆稱。

  他認為,只有新場景和新空間,才能讓武夷山的茶文化實現“破圈”的效應。

  這已經成為一種新的趨勢,近年來,武夷山涌現了很多新業態、新模式和新玩法,華祥苑茶空間、華態茶空間、茶宿、戲球大坪洲生態茶園、傳韻茶廠、橫鳳茶部落、鹹池茶坊……

  如此多的“網紅”空間的大批涌現,勢必會改變很多人對傳統品茶的刻板印象。

  它們早已不是傳統定義上的茶店和茶室,而是一個新型的文化、休閒和娛樂體驗空間,除了茶以外,還有音樂、書籍、香薰、住宿和餐飲,完全把休閒娛樂和觀光遊學完全打通了,此舉滿足了遊客多元化和個性化需求。

  “我相信會讓更多年輕人認識到中國茶文化的價值。”林艷稱。

  旅遊業的興起,不僅改變了當地的業態,也改變了傳統茶農的收入結構。

  彭炎生稱,以前他們只是把茶葉原材料供給茶商,他和許多村民的情況一樣,幾乎都經營著自己的茶葉店、餐廳和商鋪,不少村民還為遊客擔任嚮導和講解,包括為遊客開車。

  近兩年,下梅村在社交媒體走紅,節假日到此旅遊的人變多了,不少外地乃至外國的遊客紛至遝來,這讓當地村民更加有信心了。

  “我們相信未來會更好。”彭炎生稱。

[責任編輯:房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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