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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的中國人】七旬治沙“愚公”張克智:窮盡半生 與“沙魔”掰手腕

2019-08-30 20:37:00
來源:央廣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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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廣網銀川8月29日消息(記者王晶)這是我國首條沙漠鐵路的必經之地。

  站在寧夏沙坡頭騰格裏沙漠邊緣,一道50余公里長、1公里寬的綠色屏障,把氣勢洶洶的“沙魔”死死地擋在包蘭鐵路北側。載滿乘客的列車在“綠色長廊”中穿行,將連綿的沙丘甩向遠方。

  治沙,就是從包蘭鐵路開始的。

  從黃沙蔽路到沙漠綠洲,一轉眼已過去半個多世紀。這條綠色長廊,與時任寧夏中衛固沙林場第二代場長張克智,緊密相聯。一件白色襯衫,一條素色長褲,雖已退休多年,年逾古稀的張老在接受央廣網記者採訪時,依舊耳聰目明,從麥草方格,聊到治沙難關,他滔滔不絕。有人要插話,他手一擺,“先聽我説”,不願別人打斷。“如果讓您重新選擇一次,您還會……”“我願意!”還沒等記者把話説完,張老搶答,言語間依舊保持著西北治沙人的質樸和倔勁兒。

  時任寧夏中衛固沙林場第二代場長張克智(央廣網記者 王晶 攝)

  “誤打誤撞”入 “魔鬼城堡”

  “你看,這都是我們種的!從前這就是一片棄耕的‘沙坨子’,現在有草有樹有動物。”説到興奮處,張克智索性站了起來,從書架上拿出幾本舊相冊展示給記者,這是他40年來用於鐵路固沙的草木標本,“都是寶貝,千金不換。”

  包蘭鐵路中衛站距張克智家僅有3公里,每當隱約聽到火車鳴笛時,他都引以為傲。在家中客廳墻壁上,至今仍懸挂著代表林場從時任聯合國副秘書長伊麗莎白手中,接過“全球環境保護500佳先進單位”證書時的合影照。

  上世紀70年代初,張克智剛來中衛,就聽老一輩治沙人説,蘇聯專家預言包蘭鐵路“活”不了30年,就會葬身沙海。依據很簡單,包蘭鐵路迎水橋至甘塘段周圍沙丘裸露,植被覆蓋率不足5%,幹沙層厚達10至15釐米。“可馬上60年了,包蘭鐵路就在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張克智半開玩笑地説道。

  若把時間拉回到上世紀50年代,則是另外一番景象。

  1954年10月,我國首個沙漠科學研究站就建在了中國的“西風口”——寧夏中衛。同年包蘭鐵路開建。將在中衛境內六次穿越沙漠。其中,沙坡頭坡度最大,風沙最猛烈。通車伊始,屢屢遭受風沙漫道的危害,“三天兩頭列車就中斷行駛,且一停就兩三個小時。”隨後,國營中衛固沙林場籌建,保衛包蘭鐵路的任務就落在林場職工身上。

  彼時,騰格裏沙漠的前鋒已逼近中衛縣城西五公里處,黃沙埋了村民的房屋,摻入黑夜的被窩裏,就連飯碗也不放過,“你説在這種環境下,誰願意久留?”作為當地後備幹部培訓學校擇優選出來的“學霸”,張克智執意要回老家西安。但似乎註定與沙結緣,二十齣頭的張克智,剛好被分配到蘭州鐵路局寧夏中衛固沙林場,和一批來自中國科學院的專家,研究如何阻止流沙危害鐵路。

  就這樣,他與“沙魔”鬥法,開始了。

  穿越茫茫騰格裏沙漠的中國第一條沙漠鐵路——包蘭鐵路(央廣網發 蘭州鐵路供圖)

  給荒漠套上“緊箍咒”

  一切要從1957年講起。

  起初,這一特殊地段,造就了一支特殊的隊伍——清沙隊,只要一聽到巡線工説有積沙,大家穿上衣服抄起鐵鍬就走,半夜搶險是常有的事。

  但這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他們便嘗試一種名為“平鋪式沙障”的固沙法:在沙丘緩坡上鋪一層麥草,在麥草上再壓一層沙,用水澆濕。可剛剛壓上去的濕沙,眨眼就幹了,沙子會順著孔隙鑽到麥草底下。若遇上大風,鋪好的沙障一夜間就被沙子掩埋了,麥草便被刮得四處亂飛。

  “麥草方格的出現是個偶然。”張克智回憶,在固沙治沙初期,嘗試過卵石鋪面、瀝青拌沙等固沙方式,但一場大風過後,都被掩埋殆盡。一天,職工們正在休息,隨手撿起了駝隊灑落下的一捆麥草,便用鐵鍬把這團麥草深深插進沙子裏。大風過後,其他種下的草本植物悉數被黃沙吞噬,唯獨這捆麥草挺立在沙丘之上。

  一棵柔弱的麥草,抵不住一陣風,卻為包蘭鐵路擋住了流沙。

  此後,他們受到啟發:在黃沙上扎上一米見方的麥草格子,沙子就會被鎖住手腳。再在其間種上沙蒿等固沙植物,引黃河水加以灌溉……就此,騰格裏沙漠“被迫”退到距城區25公里處。

  採訪當天,記者跟隨工作人員找尋當年的治沙點,踩著沙子,蹚過草地和灌木叢,走了半小時不到,就感到腳步凝滯,“你們現在走的便道都是我90年代才修的,那時沙坡頭沒有公路,後來在鐵路旁邊,就墊了點石子,也要走上個把小時。”張克智和治沙人肩扛一大捆高過人頭的麥草,7月初到8月底,每天四五點就出發,沙漠深處70度的地表溫度,熱得燙腳,午時就著沙子吃餅子,一天就耗在那兒。

  可説到底張克智出身學門,每日與黃沙打交道,黝黑的皮膚讓不少人見了免不得嘲笑一番。“你是到底工人、農民,還是搞科研的?”

  可他才不管這些,一門心思想著治沙。花棒、檸條、沙拐棗……生長于麥草方格上的植物,都是張克智等人前往沙漠深處“探險”“千挑萬選”得來的。有一年,他背上乾糧和水與四五人同行,去沙漠深處選種,驚喜地發現前面有一棵新樹種,但近在咫尺的樹在沙漠裏可能就有幾百米遠,遇上陰天往回趕時,天漆黑一片。一向淡定的張克智慌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在沙地裏轉圈圈,只好借助風吹向沙丘的走向一點點摸索……直到夜裏10點,出來後才發現距原來出口差之千里。

  “若是丟了命,白骨都找不到咯。”如今想起,張克智仍不覺要捏上一把汗。

  可即便如此,9次騰格裏沙漠“探險”,他一次不落。

  張克智曾設計的不同麥草沙障的實驗(央廣網記者 王晶 攝)

  草方格扎出沙漠綠意

  站在騰格裏沙漠的邊緣遠眺,那些最早扎入的草方格,已分解不見蹤跡。沙漠有了一層約0.5釐米厚的結皮,捅開這層保護層,是微潤的流沙。

  “它們再也動不了了。”張克智説。

  麥草方格,讓人類第一次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了流沙面前,但他知道,與風沙的鬥爭還遠沒有結束。

  蒸汽機車在行駛過程中很容易點燃草方格。設置高立式樹林沙障,也容易被埋怎麼辦?再扎一道麥草方格,封沙育草……他又開始了新的探索,如今鐵路兩側,卵石防火帶、灌溉造林帶、草障植物帶、前沿阻沙帶、封沙育草帶,以“一帶護一帶,五帶護鐵路”的方式,共同構成了“五帶一體”的治沙防護體系。

  此後,鐵路周圍的“沙”被徹底死死扣住。1992年後,從未上道一次。

  “我們每進一步,沙丘就後退一步。”在治沙區,每一種植物張克智都如數家珍。在探索中他們還發明瞭“便捷式沙漠造林器”。他頗為自豪:“這個工具像個‘幹’字,用時拿下面凹陷處卡住樹苗的根,兩手一扶,用腳一踩,往沙子裏一扎,大功告成。”

  實際上,沙坡頭治沙,就是從修建包蘭鐵路開始的。而這些方法,在甘肅、新疆、青海、內蒙古等荒漠地區也逐漸得到推廣。

  ……

  “10年前,我們設置的移動沙障,現在還在用,主要用於工程施工防護。”坐在一旁的林場工作人員告訴張老,“現在他們已經將製作材料從樹枝改為竹片和防沙尼龍網,材料充足,安裝迅速,還可重復利用。”

  聽後,他頗為欣慰,直豎大拇指。

  如今他也常去沙坡頭沿線看看,聽到別人對他的稱呼從“老張”變成了“張老”,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已經老了。“他很關心沙坡頭植被的生長情況。”隨行人員尹青雲告訴記者,離開中衛不管到哪,張老都要考察當地的生態和植物品種,一字一板地記下筆記。

  張克智在沙坡頭查看地形,調研植被情況。(央廣網發 本人供圖)

  與“沙魔”握手言和

  記者對張克智的採訪持續了近40分鐘,老人幾乎三句話不離本行,對榮譽所談甚少,沒聊幾句便又會繞回治沙上……可唯獨對25年前代表林場去聯合國領獎那次經歷侃侃而談。

  因治霾得力,當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頒獎儀式設在了英國倫敦。1994年6月,張克智從時任聯合國副秘書長伊麗莎白手中接過“全球環境保護500佳先進單位”證書,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幾個大字:贈予寧夏中衛固沙林場。他們是當年唯一因治沙成果而入選的單位。“上臺前環保局的一位領導,一邊幫我檢查上衣釦子,一邊告訴我不要緊張,你這是在代表中國人的形象。”但張老回憶,當時其實沒有絲毫緊張,只有自豪,為寧夏全區人民。

  “這麼大面積的流沙被固定,世界上還沒有過,中國人了不起!”戴上會議頒發的獎章牌走到街上,英國人一見是中國人都投來友好的目光,“真的感到受人尊重,上世紀80年代以來,受氣候變暖影響,全球荒漠化十分嚴重,治理沙漠有成效,我們是唯一一家。”

  説著説著,他又笑了起來,“我那時很窮,一套西裝衣服幾百元,我攢了很長時間才買。領獎那天我就把這身兒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了,那時候腦子裏的想法是,讓他們看看中國治沙人的樣子。”

  在沙坡頭展覽館門外,聯合國副秘書長伊麗莎白髮給寧夏中衛固沙林場的電報,被刻在石碑上,以鼓勵後輩治沙人。(央廣網記者 王晶 攝)

  自改革開放以來,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等國際組織,先後在中衛工務段固沙林場開展了20多期國際培訓班,同時也多次應邀到世界各地風沙危害嚴重地區,現場指導建立固沙植被防護體系。

  如今,以麥草方格為基礎的治沙模式,在守護包蘭鐵路暢通的同時,也阻擋了風沙向城市侵襲。如今的中衛沙坡頭,被譽為“世界壟斷性旅遊資源”,很多曾因風沙遠離故土的寧夏人紛紛回鄉。張克智的大女兒也追隨著父親的腳步,將人生的後半程與固沙林場綁在了一起。

  “林場需要注入新鮮血液,可時代變了,方法也要創新。年輕人不應該只待在沙地裏種麥草,與沙子打交道。他們更應該去做科研,研究人工‘沙結皮’材料,將綠色從包蘭線蔓延開去。”張克智説。

[責任編輯:李奕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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