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媒體時代真沒隱私了嗎

時間:2012-12-20 11:05   來源:解放日報

  ●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危機感,對於自己在新媒體上的傳播行為會不會侵犯到他者的隱私,也開始有所自覺。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網際網路一代”正漸漸長大,而在對社會科學能力、理性討論能力的培養上,社會是可以有所作為的,也應該有所作為。

  ●主持人:本報記者 柳森

  ●嘉賓:徐珂(復旦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

  解放觀點:回望2012年,當越來越多網友“玩微博,一不小心把隱私給玩丟了”時,暫且還讓大家聊以自慰的,是更多的“名人”正飽受隱私受侵之苦。前有某地産大亨的“婚變”引發街頭巷尾持久熱議,後有英國王室隱私保護屢屢遭遇各種尷尬。在這個全媒體時代,“到底什麼是隱私”、“如何保護隱私”等一系列問題,正困惑著我們。您對這一現象怎麼看?

  徐珂:我個人總體的看法是:有些變化本來已經發生了,只是包括微博在內的新媒體的出現,加快了這種變化,也加深了我們對這種現象的感受。但是,這種現象本身又是極為複雜的。

  如今,我們一方面感到隱私權岌岌可危,得不到足夠保護,讓人沒有安全感;另一方面,與此同時在發生的一個趨勢卻是,原來我們在公共領域展開的討論,正愈發被私人的生活所充斥。換言之,不僅僅是公眾人物的私生活經常被拿來討論,就連我們普通人的私生活也越來越公開化。

  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很多人在現實生活中很有公私意識,也懂得在不同場合如何舉止體面、表達得體。但到了諸如微博這樣的平臺上,我在上一刻幹了什麼、想了什麼,然後誰做了什麼、説了什麼,似乎都成了滑鼠一點一放之間就可以分享或傳遞出去的東西。

  解放觀點:這是匿名制惹的禍嗎?還是微博太便利,以至於打開了潘多拉之盒,前所未有地釋放了我們的表達欲和窺私欲?

  徐珂:這些問題都值得深思。很多微博的確是我們自己發出去、轉出去的。從表像上看,的確是我們自己于有形無形中將生活中的蛛絲馬跡雙手奉上,從而又于有意無意中助長了那個看上去很讓人樂在其中的幻象:“分享是件極其美好的事。 ”這裡的“我們”,包括各路名人,包括微博上的“大V”,當然也包括使用微博的自己。

  好在,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危機感,我們對於自己在新媒體上的傳播行為會不會侵犯到他者的隱私,也開始有所自覺。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也是我們的社會管理系統、法律機制,得以更有效運作、進一步完善的前提。當然,我們還遠未到隱私盡失的地步,我們還有適當的法律武器可以保護自己,雖然它們還在不斷完善的路上。

  事實上,現在比較棘手的問題,並非我們如何更好地界定“隱私”。人們樂於對名人隱私、娛樂八卦評頭論足的社會心理也並不神秘,且由來已久。但如果越來越多的普通公眾,有一種“公”和“私”界限日益不清晰的感受,這就不得不引起重視了。它可能預示著社會領域中的某些深刻變化。

  解放觀點:當這種模糊發生時,我們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徐珂:在哈貝馬斯看來,一個理想的 “公共領域”,是一個可以彼此交流意見的場所。按照他的理解,在這個場所,可以談論文學、藝術,也會涉及經濟、政治等公共事務。在討論時,每個人都可以發表看法,可以是極其感性的,也可以是理性判斷。

  在哈貝馬斯生活的時代,他認為,隨著資本主義大眾文化和福利國家的出現,公共領域受到的最大威脅來自媒體。因為媒體可以影響公眾對很多事物的看法,一旦媒體覆蓋到公眾接收資訊的大部分,甚至就是公眾接受資訊的全部渠道,哈貝馬斯擔心,那個理想中的公共領域就會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公眾運用自己的理性來思考問題的能力全面下降。因為,面對經媒體選擇後提供給公眾的資訊,我們看上去是自由的,但我們要做的,實際上就簡化成僅僅

  是要做一個“選擇”而已。也許,我們仍然很清楚自己對資訊的需求、對資訊接收渠道的偏好,但這種看似主動、實為被動的行為,離真正意義上的動腦筋已越來越遠。

  當這種文化傳播傳開來的時候,長此以往,它就會給公共生活帶來極大挑戰,人們會習慣於去選擇那些更不需要動腦筋和負責任的東西。這時,公共領域中“公”和“私”的界限就開始模糊了。而這種界限的模糊,恰恰是從媒體開始的。尤其是當媒體發現,當它提出一個很重要的公共話題,未必有很多人響應,但奉上一些不用動腦筋就能判斷的東西,反而可以吸引更多人,更能夠成為大眾文化焦點的時候。

  哈貝馬斯的這一系列見解,能很好解釋為何名人隱私特別吸引眼球,為何《太陽報》、《蘋果日報》這樣的媒體産品比較盛行。從某種程度上,它也能解釋,如今在微博這樣的平臺上,一方面在輿論監督、突發事件資訊發佈等方面,能夠在短時間內積累起不容小覷的集結力;但另一方面,具體到我們更多的平凡個體,大家日常對於公共事務的關注其實愈發有限了。如果我們選取盡可能大的樣本管窺微博全局,就不難發現,真正拿出理性能力來關注和參與公共事務討論的,恐怕從來只是少數。更何況,微博本來就是一種有選擇的圍觀。關注什麼,不關注什麼,我們自己事先就已“過濾”了一遍。

  解放觀點:所以,您很贊同哈貝馬斯對於“理性討論能力”的強調?

  徐珂:如今的社會公共事務越來越複雜。要能更好地討論它,僅有人文情懷和科學精神已遠遠不夠。除了必要的知識儲備,還需要一種“社會科學能力”。社會科學努力應對的,正是我們積澱久遠的人文和科學未曾涉及、無法想像、尚不能處理充分的新問題。較之人文和科學,社會科學誕生得比較晚,至今仍然處於一個不斷發育成長的過程中,但它的確能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和討論社會問題。也是在這種探討中,我們才能找到更好的應對方法。現在,“網際網路一代”正漸漸長大,而在對社會科學能力、理性討論能力的培養上,社會是可以有所作為的,也應該有所作為。

編輯: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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