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到底還是老的辣。二琥心頭一震。她以前倒沒考慮到這一層。但她還是說:“哎呀媽,瞧您說的,我到老了我是不靠他們,我自己有退休工資,頂多就是我不行了,要他們把我抬到火葬場。”老太太罵道:“你啊,就是那張嘴壞。”兩人就這麼閒聊了一會兒,老太太困了,就又上床午睡。二琥覺得無聊,猛然間聽到隔壁有麻將聲,瞬間來勁,她穿起衣服,順著聲音,敲響了門,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人打,直到五點三刻,她約摸著春梅快回來,才偷偷潛回來,推開門,見老太太還在昏睡,她暗自慶幸,趕緊去廚房切了幾根蘿卜,把綠豆和米淘好,坐在煤氣灶上煮稀飯。不一會兒,春梅果然回來了。見二琥把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條,綠豆稀飯也開始冒熱氣,欣慰異常,跟二琥說了許多好話。兩人就在廚房里站著閒聊。
二琥說:“妹妹呀,要不說你是好命的人呢,什麼都有了。”春梅問:“嫂子你怎麼這麼說?”二琥道:“這個人啊,就怕比,人比人氣死人,你自己是高學歷,又能幹,二弟也是最能幹的,不像我們家那位,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累得臭死,也沒見拿幾個錢回來,倪俊吧最近又失業了,家里的錢都要從我退休工資里出,你說我能有幾個錢,有時候跟幾個老姐妹出去玩,一到付賬,我都不好意思掏錢包,不是我不願意付,是我真沒有呀!”
春梅知道二琥又要哭窮,但她又有些同情這個大嫂,只好說:“要不等偉強回來,我問問,看有沒有朋友能給俊俊介紹份工作。至于大哥,也勞碌了一輩子了,就別讓他多忙了,養老保險也可以自己買,或者再買幾份其他的保險,到一定年限按月拿錢,心里總歸是個安慰。”
“我是管不了,順其自然,人生在世就那麼回事,看開點就好了,到頭來不都是要去見閻王爺。”二琥眨著眼,猛然間問道:“媽媽的退休金,都是她自己存著?”
春梅警覺,她知道,嫂子二琥很可能是懷疑老太太的退休金是他們給藏了,怕自己分不到好處。春梅笑說:“老太太的退休金,這麼多年我沒見到過,都是她自己藏的。”
二琥道:“那可得藏好了嘍,現在小偷專偷老人的東西。”
春梅知道二琥話里有話,也不多問,轉身去臥室叫老太太起床。起來後,她又幫老太太按摩按摩手腳,才安排吃飯。這天偉強又沒回來,斯楠也沒回來,一位婆婆,兩個媳婦圍坐在一起,喝綠豆稀飯,吃什錦小菜,倒也溫馨,其樂融融。
飯後二琥告辭。
春梅忙了一陣,洗偉強的衣服——二琥只是來照顧老太太的,倪偉強的換洗衣服,還是春梅親自來弄,嫂子和小叔子向來是必須分開的。還有自己工作上的事,春梅也奉行“日事日清”的法則,白天沒做完的,晚上帶來家也要做完。等一切落定弄完,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春梅顧不上看電視,去跟老太太說話,她問老太太一天過得怎麼樣。老太太說:“還是那樣,吃了睡,睡了吃。”
春梅說:“有什麼你就直接跟嫂子說,要買什麼,再找我們拿錢,不要用二琥姐的錢。”
老太太道:“這個你放心,她也不會肯出什麼錢,他們兩口子那個省錢的勁兒,說不上來,恨不得牙縫里都能摳出錢來。”
春梅不理會,里外屋都轉轉,又去摸摸床單,看濕了沒有。哪知不經意撩起床單的時候,春梅發現床下滿滿當當塞的全是空塑料瓶。春梅叫道:“媽!這床底下都誰放的啊,塞那麼滿,這是要幹嗎啊?”老太太忙轉進來,拉住春梅的手,神神秘秘地說:“別動別動,以後可以賣錢,還有些都是老東西,你不收,就被別人偷了。”“誰偷?家里都鎖得好好的,誰偷?”春梅問。
老太太煞有介事地說:“敵人會派特務來的,我們都要小心。”
“什麼?媽你說什麼?”
“帝國主義會派特務來。”老太太重復。
老年癡呆?春梅腦海里忽然飄過這四個字。她不敢確定,但她卻覺得恐慌。
春梅覺得房間里悶極了。她去開窗,卻發現窗戶的把手上鎖著一把漆黃的大鎖。再看窗前的大寫字桌,也都上了鎖。她叫道:“媽!你上這麼多鎖幹嗎?”老太太不說話,在外面看電視。春梅腦子有些亂。她趕緊給倪偉強打電話。可偉強說自己還在做實驗,得等會才能回來。春梅無法,只能先穩住。她給二琥打電話,問老太太下午有沒有什麼不正常。二琥說,正常得很,還批評我來著。這讓春梅更迷惑了。
摘自:《熟年》 作者:伊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