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耳聽,非遺的古韻與潮音
“小小陽雀學做窩,細細娃兒學唱歌……”
在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期間,一首悠揚的《陽雀歌》回蕩在中國工藝美術館大廳。來自貴州省從江縣高增鄉小黃小學少兒歌隊的少年兒童為與會嘉賓們獻唱侗族大歌,清亮澄澈的天籟之音縈繞在人們的耳畔,如清風拂過人們的心。
夫源遠者流長,根深者枝茂。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作為富有民族特色的活態文化,凝結著中華民族的獨特智慧和文化精髓,是歷史長河中沉澱下來的藝術瑰寶。
聽——講究絲竹相和、執拍者歌的泉州南音,演繹出唐以前傳統古老的宮調形制、民族唱法;以弦琶琮錚之音伴吳儂軟語,時而抑揚頓挫、時而輕清柔緩的蘇州評彈,為聽者娓娓道來;結構嚴密精美的侗族大歌,在應和吟唱中縱橫交織成氣勢磅薄、意蘊深遠的和諧旋律……這些“聽得見的非遺”歷經千百年的傳承發展,始終充盈著打動人心的力量,煥發著旺盛蓬勃的生命力。
回望歷史,千年文脈在曲韻嫋嫋中亙古綿長,訴説著無數動人故事與悠遠記憶;放眼當下,意氣風發的青年非遺傳承人,正為非遺音樂保護事業續寫新的樂篇。側耳聽吧!當古韻遇見新聲,錦繡山川潮音正盛、曲韻悠揚。
從初見到深愛
近年來,非遺文化傳播的受眾群體逐漸年輕化,越來越多的青年人了解非遺、認同非遺、愛上非遺。對於90後蘇州評彈演員謝嵐而言,一些“冥冥之中的緣分”,牽動了她和評彈之間“命運的引繩”。
“蘇州評彈是蘇州的一張文化名片,是用蘇州話來進行表演的一門傳統曲藝。”謝嵐介紹,“小時候,父親因為喜愛文藝,經常打開電視機觀看評彈書場。我從小耳濡目染,喜歡上了音調柔和、清脆悠揚的評彈,有次還把《茉莉花》用蘇州話唱著玩。”
謝嵐把自己對非遺藝術、地方文化的熱愛,比作一粒小小的種子。“上小學時,我常在家附近遇到一位老奶奶,後來才知道她是評彈老前輩、‘香香調’的創始人王月香老師。”謝嵐回憶,這便是給予她藝術滋養的“土壤”,“種子”在這樣的環境裏悄然萌芽。初中時,她遇到評彈學校招生,便主動報名,如願考入評彈學校。從此,開始了她一生所鍾愛的評彈事業。
踏進非遺藝術殿堂的孩子們,感念著他們的“引路人”。
與泉州南音的“初遇”,南音青年傳承人、福建省晉江市南音藝術團團長陳銘偉至今記憶猶新。“我是通過‘泉州南音進課堂’這個活動接觸到南音的。”陳銘偉説,偶然的一次活動,為充滿好奇心的孩子開啟了一道嶄新的大門。
優秀的成績,讓陳銘偉在10歲那年,被選進了有著300多年曆史的深滬禦賓南音社。這個有歷史的藝術社團,一直作為代代南音藝術愛好者的聚會之地,供“弦友”們交流切磋、一起“玩”南音。
“學生年代,每晚都去南音社學習。”陳銘偉回憶道,那時老家各方麵條件還不好,有的地方沒有路燈,晚上回家時社裏的老前輩便輪流送他,堅持了很多年。
無數個夜裏,老前輩們一手打電筒、一手牽著小朋友走在路上,只為南音能多一株健壯成長的“幼苗”,不計付出、不求回報。
“回想這些場景,我找不到理由不鍾愛南音。”陳銘偉感慨。
傳記憶,也傳技藝
林子密、空氣濕、小徑蜿蜒,山區的路不好走。侗族大歌傳承人、貴州省黔東南州榕江縣栽麻鎮中心小學教師楊秀豪就是行走在這樣的路上,走村訪寨,去到一位位前輩歌師家中記曲、學唱。他不覺得行路難,因為每一步都踏在侗族大歌的傳承之路上。
楊秀豪向記者展示他的歌本,紙頁翻過,他輕聲地哼唱起來。歌本裏的每一首歌都是他從幾位年逾古稀的老歌師那裏一個一個音符記下來的。他相信,歌師會老去,但侗族大歌的藝術生命永遠年輕,因為歌師的隊伍總會有青春力量涌入。作為年輕的歌師,楊秀豪把傳承的使命記在心中。
“‘以歌替書’是我們的傳統,對自然的讚美、歷史的歌頌和文化的傳承都在歌裏。”楊秀豪説。在雁寄鴻書、魚傳尺素的歲月裏,侗族大歌依靠口傳心授代代相傳。如今,有了更多的記錄和傳播手段,楊秀豪希望能抓緊時間把更多“可能會被老歌師帶入黃土裏”的歌記錄下來。
每當聽説哪個寨子的老歌師會唱一首大家沒聽過的歌,楊秀豪就會興奮地前往拜訪。背著譜本、唱著新歌返回村寨的路上,他享受著“自己最美好的時光”。
一去一返,幾十里山路,腳下的泥濘、路途的漫長楊秀豪從未在意,他只聽到山風陣陣、鳥鳴聲聲、流水潺潺,這些美好的自然之音正和他心中的歌共鳴。
對謝嵐而言,傳承蘇州評彈面臨的難題不在文本,而在技藝。“技藝不是山坡上的蒲公英,彎彎腰就能隨便採到。”許多和謝嵐一樣的非遺傳承人喜歡把“使命擔當”“匠人本色”這種宏大概念化作傳承之路上生動具體的細節,然後實實在在地去追求、去把握。他們相信,下苦功夫、反覆琢磨,是傳承技藝的“必修課”。
“氣喘吁吁”——聊起初演《珍珠塔·痛責》的感受,謝嵐只用了這個詞來形容。這個選段要求演員一氣呵成唱完,這對於一名剛剛畢業的年輕演員來説非常難。
“氣口不對”“氣息再穩一點”……那時,謝嵐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問題何在,只是要掌握這些技巧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過,謝嵐沒有因此焦慮,她清楚:只要潛心付出,遲早會熟能生巧。
大多數非遺之所以成為非遺,原因之一便是技藝難度大,又鮮有人願意花大把時間耐心學習。謝嵐就是願意花時間的耐心的人,她知道“前輩們都是這樣過來的,這道藝術之門有好幾把鎖,其中一把鎖的鑰匙叫時間”。當三十歲的謝嵐拿起琵琶、三弦時,她拿起的可是流傳了幾百年的評彈。古今相遇,謝嵐格外有信心,她堅信時間不會辜負進取的心。
從順應變化到主動求變
“‘寬哥’又來鏡頭前唱大歌嘍!”只見楊秀豪的手機螢幕裏,原生態的背景、宛轉悠揚的歌聲,引得直播間彈幕橫飛。“甚至還有觀眾給‘寬哥’表白呢!”看到自己歌隊的隊員在直播間受到好評,楊秀豪“比自己收到表白還高興”!
伴隨資訊時代數字化、網路化、智慧化發展大潮,非遺文化的傳承創新紛紛搭上短視頻、直播等新媒體傳播“快車”,在網際網路上頻頻“出圈”。楊秀豪主動擁抱新平臺、新技術,他不認可“網際網路會對傳統藝術構成威脅”的論調,他想把古老的藝術融入前沿的傳播方式,讓侗族大歌的聲音傳得更遠。
“我們為了平時方便聯繫,在社交平臺上建立了‘侗族大歌交流群’。群友們一般都是一個歌隊的,大家一起聊天對歌、背誦歌詞,這樣能節省排練時間。”楊秀豪説。隨著城鄉的發展、生活方式的變化,過去那種相聚村寨、共唱大歌的機會變少了,但對侗族大歌的喜愛,依舊像火一般燃燒在人們的心裏。
在晉江市南音藝術團的專場音樂會《清音雅韻·古詩詞》上,南音藝術與古詩詞的結合讓人眼前一亮:舞臺幻化為巨大的書房,觀眾們進入主人公書生的夢境,與古人近距離“對話”,共賞由南音柔美曲調所演繹的《清平調》《相見歡》……用南音的形式講述劇情,用南音的魅力演繹詩詞,陳銘偉創新南音表演形式的探索是他“永遠都做不夠”的課題。
談及南音藝術的未來,陳銘偉直言:“非遺藝術不能停留在過去的時光裏,而是要緊貼社會生活、滿足群眾需要,只有這樣才能不斷煥發新生。”當前,隨著越來越多的青年力量服務非遺文化傳承,非遺文化保護事業不斷開創社會廣泛參與、人人保護傳承的新局面,非遺保護成果更多地惠及廣大群眾。
這些年為傳播南音奔走,陳銘偉發現了南音藝術在當代的可塑性。“週末得空就去劇場看南音‘大製作’,平時碎片時間就在手機上看南音的小片段。”在陳銘偉的設想裏,只要人們想,便能在各種場景、空間裏欣賞南音,而他也正在為實現這一目標不斷嘗試。
非遺音樂並不誕生於當今年輕人所處的時代,但一份份對非遺音樂的至誠熱愛又在他們所處的時代不斷集聚。當悠揚的歌聲再度驚艷歲月,非遺音樂的美與韻正跨越古今,潤物無聲……
(本報記者 王禹欣 殷澤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