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曉聲:原名梁紹生。當代著名作家。曾創作出版過大量有影響的小說、散文、隨筆及影視作品。中國現當代以青春文學成名的代表作家之一。
龍應臺曾經說:“知識分子歷來就有矯正社會惡疾和喚醒民眾的使命,包括基本概念的重建。在這一點上,作家梁曉聲先生是令人尊敬的。”
在梁曉聲的新作《中國生存啟示錄》中,一改往日的批判作風,告別“鬱悶”“忐忑”,告訴人們如何用一種人生智慧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如何在浮躁險惡的社會中獲得屬于自己的幸福。
不幸福的人生感覺人人都會常有,是生存競爭壓力對人的心理造成的負面感覺,不同的人面臨不同的生存競爭壓力。但有時候,也與我們對人生的思想方法有關。如果能提前對人生多幾種考慮、打算、選擇,也許人生的回旋余地會大一些,壓力會小一些。正如梁曉聲所說:中國人可以在幸福與不幸福中選擇幸福。
本書涉及了文化、政治、善與儒家等多方面議題,在騰訊書院舉辦的講座上,梁曉聲對自己的新著進行了深層解讀。
我們的文化發生了斷裂
1900年後的幾十年,差不多可以定義為中國近代啟蒙思想期。其實就是兩方面,一方面要改造國家,一方面要改造中國人。但到後來,大家都不思考,只剩下一種思想。
我建議在讀書的朋友們可以做一個表格,就是1900年往前和西方加以比照,就會發現此前那200年里正好是歐洲諸種思想像禮花一樣展開,而中國的這200年幾乎就是空白,我們只能梳理出康熙辭典、全唐詩、四大名著,在這麼大一個國度僅有四大名著太不夠了。
在過去五六百年的時間里,我們這個國家在文化上其實發生了斷裂。
我走的是經典作家們走過的路
我還是文學青年時,在“文革”前已經把哈爾濱市中學生能找到的書全讀遍了,我相信文化能化人,我相信文化可以改變一個人。
一個初中畢業生,中國那個年代的中國初中畢業生已經開始讀法國革命史,開始讀伏爾泰,開始讀盧梭。這就形成了我個人對于作家和知識分子的思考,別人問我一個作家為什麼要寫這些?我就告訴他,你真的不知道嗎?當年在歐洲那些好的作家都這樣做過。雨果這樣寫過,托爾斯泰這樣寫過,屠格涅夫這樣寫過,蕭伯納也這樣寫過。
我所走的路是和他們完全一樣的,這樣寫了一批散文、雜文之後,出版社從我的散文、雜文中選擇了其中的一部分,然後由出版社起了一個書名。我也是在接到這本書之後,發現這本書是這樣的書名。
拒做儒家思想的優秀生
書中收了《拒做儒家思想的優秀生》,這不是我文章原題。但原題我也想不起來了。
儒家思想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為歷代帝王們所尊崇,這里肯定有營養,我對孔子是這樣來定位的,第一他是偉大的思想家,第二他是封建歷史時期的思想家,第三不能斷然否定他的思想營養,但也絕不可以說把那樣的思想拿到今天來就可以療治、解決今天世界和今天人類的全部問題。
有些知識分子朋友和我不一樣,人家以研究古典思想史或古代思想史為專業,研究了一生,理所當然就形成了一種要維護的心態。但我不同,我不把這些作為專業,我不認為可以把古代的傳統思想作為盾來抵擋西方的思想,並且心里在想:“不用你們,學習自己老祖宗的思想就夠了。”我覺得這種心理是我絕對不讚同的,正是基于這樣一種思想才寫下了這篇文章。
道德應寄望于先富階層
我寫這本書的意思,並不是說只有底層是道德的,只有草根是道德的,只有平民是道德的,道德這個詞專屬于底層,不是這個意思。
以我來看,我們只能寄望那些先富起來的人變得更道德一些,我們不能以道德的立場去看目前那麼多的農村打工青年;我們不能對于在井下蝸行著的礦工們,去要求他們去做更好的礦工;我們不能要求那些在國家發展過程中承受鎮痛、並提前內退下崗的工人,說你們要做有道德的工人。
從道德層面上考察他們,他們可算這世界上最好的人民了,相當相當的有道德。我們如果寄希望有更道德一些的新公民,我們當然要寄希望于物質生活先富起來的、沒有經濟上後顧之憂的、受到高等教育的人,那些已經住上別墅、開上豪車的人,這是自然而然的。
恐怕問題也恰恰正出在這里,我不敢說比例是多少,但至少一部分沒有為我們做出好榜樣。他們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擲千金、豪賭、揮金如土,為我們社會帶來了很壞、很壞的影響,辜負了我們的希望。
我相信改革
我是相信改革的,但是改革這件事好比推磨,中國人口這麼多,100多年以前,全世界的人口是16億多一點,那可是全世界。我們現在人口只比100多年前的世界人口少一些,想一想我們有2.6億多的農村季節工,這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兩個俄羅斯再加上一個德國。
中國太巨大了。巨大的磨盤已經轉動了,我肯定也著急,大家都希望這個磨盤轉動得更自然一些,不要時快時慢,也應該有各種糧食不斷輸入到磨道里,不使磨盤空轉。但是我們再著急也要承認一個事實:誰守在磨的推把上,誰對于磨的轉動是最給力的。
我們大家的手都不在推把上,離它遠得很,看都看不到這個磨是怎麼轉動的,只能聽到磨轉動的聲音,有時候幹著急就想“再快一點”,但是看推磨的人也已經很吃力了。
我確實想說,過去的一年里使我這樣的知識分子對國家明天確實又有了一些信心,又看到了一些好的跡象。
遏制貪腐要靠制度力量
如果是幾個人貪腐,那一定是道德的問題,修養的問題;如果是幾十個人貪腐,那一定是教育有問題;如果變成這兒有一些和那兒有一些,許多處都有貪腐,那就肯定和制度有關。就要在頂層設計上想辦法,但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方法呢?我們都知道貪腐和制度有關,但是目前都想不出來一個能夠立竿見影的方法,既清除貪腐,且不至于在短時期內帶來強烈振蕩。
其實現在大家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我相信這個步伐也會加快。一些知識分子在討論遏制腐敗的機構怎樣設置才更合理,已經開始在思考這些問題,這是以前沒有的。
東西方傳統的共同點是善
《百家姓》《三字經》和《千字文》其實是為了孩子們識字編的課本,之後轉向學習做人,比如《弟子規》,強調的是即使你走在馬路上看到了長者,年輕人應肅立路旁,長者打招呼了才能抬起頭,這當然是君子社會,可現在公交、地鐵這麼擠,這種標準根本不能實現。
當然,也有共通的,無論中國的傳統,還是西方的,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善,善良、人道。這一定是第一位的,是最主要的。這也是為什麼雨果在《九三年》中寫到,在絕對正確的革命之上,還有絕對正確的人道主義。
雨果經歷過巴黎革命,被保王黨通緝過。他經歷了這些,回過頭來再總結出這樣的話,並且在晚年鄭重寫在最後一部長篇小說里,我認為他不是腦子進水了。那是一個文化老人、思想老人留給他自己國家最主要的遺言,也可以認為是留給人類的。
陳輝/整理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