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親歷的“一·二八”淞滬抗戰
我于1911年6月5日出生于江西省萍鄉縣蘆溪鎮江霞村一農民家中。1926年考入黃埔（六期），1929年畢業後一直在國民革命軍服役（直到1949年起義），親歷了震驚中外的“一·二八”淞滬抗戰，經歷了那場血與火的洗禮。現在，我將親身經歷的那段抗日歷程告訴國人，以幫助國人擦亮眼睛，認清日本軍國主義分子的狼子野心。
縱火三友社
1929我從黃埔軍校畢業後，先是分在河南國民警備部隊，後考入南京中央陸軍教導師軍官隊。從軍官隊學習期滿後，分到教導一師參加中原大戰。不久，教導一師與國民政府警備師合並為警衛師（師長馮逸裴，副師長俞濟時）。1931年3月，警衛師擴大為警衛軍（軍長馮逸裴，他逝世後由顧祝同接任）。我調到軍部任運動訓練班主任。警衛軍下轄第一師和第二師兩個師，全部德式裝備，是中央軍中的精銳部隊。1931年12月蔣介石下野後，這兩個師改為87師和88師。我被調至87師特務團任連長。當時我軍在京滬一帶駐防，接上峰指示，嚴密監視日寇動向。
經我們調查，事情完全是由日本鬼子一手挑起。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1932年1月18日，幾個日本浪人（其中有2個日本僧人）向馬玉山路口的中國三友實業社總廠的工人義勇軍挑釁，與工人發生互毆，日本僧人受傷。後來傳出一日本僧人死亡的消息。這麼一來，日本鬼子就有了擴大事端的借口。第二天（19日)，大批日本鬼子涌來要求中方交出打人兇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天夜里，更多的日本鬼子涌來，砍殺中國警員、撕毀抗日標語、砸爛商店櫥窗，焚燒三友實業社的工廠……日本強盜的暴行激起廣大市民的義憤，要求政府抗日的遊行請願整天不斷。當時駐守在上海的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軍長蔡廷楷、淞滬警備司令戴戟向全國通電：“尺地寸草不能放棄”，宣布“為救國而抵抗，雖犧牲至一卒一彈也絕不退縮”。雙方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
這時日本大本營源源不斷向上海增兵。國民政府卻想請國際社會幹預來求得一時安寧。但美英等國為了各自的利益，只是敷衍。日本卻在這個緊急關頭調兵遣將，完成了侵略上海的準備工作。1月28日深夜，由鹽澤幸一指揮的日軍在鐵甲車的掩護下，兵分三路向閘北進犯。但我十九路軍早已嚴陣以待。當日本鬼子開到射程以內，我軍輕重機槍一齊開火，並伴以小鋼炮和手榴彈，殺得日本鬼子鬼哭狼嚎。震驚中外的“一·二八”淞滬抗戰拉開序幕。上海人民紛紛加入到支援十九路軍抗戰的行列。當時各種救護隊、義勇軍不僅幫助國軍搶救傷員、運送彈藥給養，有的還直接幫守軍打日本鬼子。
在上海人民的大力支援下，十九路軍英勇作戰，狠狠地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日軍遭到重大傷亡之後，只得退出閘北，轉而把日標對準八字橋、溫澡浜、江灣、廟行等地。于是，淞滬一帶烽煙四起。
進犯溫澡浜
當日軍進犯淞滬一帶時，我十九路軍也調整兵力，部署抗戰。但終因兵員駁雜（所謂的雜牌軍），武器相對落後，戰鬥力不強，眼見抵擋不住。這時國民政府將分散在京滬、京杭一帶的第87師、88師和中央教導總隊組建成第5軍（軍長張治中），火速增援淞滬。1932年2月14日，我師（87師）奉命到溫澡浜一帶布防。
一到溫澡浜，我立即指揮戰士修築防禦工事。因我知道日軍的飛機和大炮厲害，吩咐戰士們在每一段戰壕中都要修一個隱蔽所，而且要將隱蔽所挖深一些，上面的土要蓋厚一些。我告訴戰士們，平時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正因為我們的防禦工事修得牢固，當日本鬼子的首輪炮轟過後，日軍以為我軍死傷得差不多了，步兵就嚎叫著攻了上來。我見敵人進入到有效射程之內時，果敢地指揮十多挺輕重機槍一齊開火，將衝在前面的日軍擊斃在陣地上。日軍見中國軍隊還有如此強的戰鬥力，大為吃驚，只得敗退回去。他們一方面請求空軍支援，同時幾十門大炮也一齊向我方陣地轟擊。飛機和大炮轟炸過後，步兵又開始發起衝鋒。但當這些日本兵衝到我軍陣地前時，又遭到我軍炮火的迎面痛擊。日本鬼子又丟下幾十具屍體，連滾帶爬敗退回去。在堅守溫澡浜的十幾個日日夜夜中，我軍連續擊退了日軍的二十多次進攻，而我連僅僅犧牲十多個人。
日軍見我們的陣地太難攻了，就轉向進攻教導總隊的陣地。教導總隊由桂永清率領，有三千多戰士，大多是新兵。他們的掩體修得不夠堅固。日本鬼子在我們面前吃了敗仗之後，以更多的飛機、大炮向他們陣地轟炸，然後是大隊的步兵衝鋒。這一仗下來，教導總隊雖然也能英勇迎戰，但死傷大半。我見兄弟部隊危急，立即命令部隊支援。在我們的協同作戰之下，日軍始終不能越過溫澡浜陣地。
轟炸嘉定城
由于我軍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溫澡浜陣地上，日本鬼子始終不能前進一步。于是他們一方面與我們相持著，一方面抽調兵力轉向進攻太倉瀏河。那里的守備力量薄弱，很快打開缺口。于是日軍大舉在瀏河登陸。我軍腹背受敵，只得決定撤往嘉定。當時軍情緊急，情況復雜，我們連隊竟然沒有得到撤退命令。當我們發現友鄰部隊撤走之後，才知道這里不必堅守了。于是命名偵察員搜索友鄰部隊防區，從一傷員口里得知部隊已經向嘉定縣城撤退。于是我帶領部隊星夜向嘉定進發。
3月2日上午，當我軍快到嘉定縣城時，見貼著太陽旗的27架飛機分三組向嘉義縣城飛去。我一見情況不妙，立即命部隊隱蔽。不久就看到城內升起衝天的火光和煙霧，緊接著傳來轟隆隆的爆炸聲。轟炸過後，我率部進城，只見街道上屍體橫七豎八，缺胳膊少腿的，到處都是。里面既有我軍戰士的屍體，也有普通百姓的屍體。這些屍體中流淌出來的鮮血匯集起來把整條街道都染紅了。到處是房屋的倒塌，木料還在燃燒，失去親人的百姓拍打著屍體嚎啕大哭。看到滿街慘景，我和戰士們都流下了眼淚。我強忍悲痛，命令戰士們尋找幸存的戰士。這時兩個師部參謀走了過來，見我部還停留在城中，便說：“這里不能停留了，必須立即撤出城去。”于是我連隊撤出嘉定縣城。3月3日，日軍佔領真知、南翔後宣布停戰。在“國聯”的調停下，5月5日，國民政府與日本簽訂《淞滬停戰協定》，我軍撤回南京。十九路軍也撤出了上海。轟轟烈烈的“一·二八”淞滬抗戰結束了。
結束語
“一·二八”淞滬抗戰過去82年了。我認為，這是中華兒女自覺發起的一場反侵略戰爭，是中華民族抗擊日本侵略的一次偉大壯舉，激發了全國軍民的愛國熱情，開創了軍民團結一心共同抗擊外族入侵的新局面。
經過八年艱苦卓絕的抗戰，日本雖然投降了，但日本軍國主義分子侵略中國的野心一直沒死。現在日本政府首腦一再參拜靖國神社，右翼分子一再修改歷史教科書，不承認侵略罪行，甚至還企圖侵佔我國領土釣魚島。這一切的一切說明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在復活，他們侵略他國的野心不死。全世界人們必須對日本軍國主義保持高度警惕。
黃埔六期 省黃埔同學會會長 彭汝容
（此文由甘仲國根據彭汝容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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