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 徐鵬飛
文藝作品中的“戾氣”表現為“怨氣”、“火氣”和“貧氣”,這類作品的出現往往源於對某種社會情緒的“迎合”以及對社會發展走向認知和理解的片面化,“戾氣”不是創作的正道,無法給文藝帶來真實的生機
這些年,在一些文藝作品中存在“戾氣”橫行的情況,值得引起社會的關注。這種“戾氣”主要表現有三——
一是表現為一種“怨氣”,將諸多抱怨加以發泄,把個人的一切不幸和困擾都變成對他人和社會的怨氣,一股子幽怨,一肚皮牢騷;二是表現為一股“火氣”,對於社會問題和現實挑戰不是深入探究,用文藝的方式加以思考和表現,而是宣泄火氣,表現怒氣,渲染對立而非理解,鼓勵對抗而非溝通,醉心於“放炮”,沉溺于“出氣”和“過癮”,而無心尋求解決;三是表現為一種“貧氣”,用油腔滑調、聲嘶力竭的漫罵和嘲笑來表達一種消極的情緒和虛無的態度,犬儒虛無的態度和對於現實的哈哈鏡般的理解,使得文藝作品流於類似手機短信和段子的水準。
“怨氣”、“火氣”和“貧氣”造成了一種“戾氣”蔓延的文化心態。這樣的文藝作品一旦流行,會對社會産生負面的影響,也會對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心理和情緒産生不良的影響。戾氣之作的出現往往來源於對某種社會情緒的“迎合”,也來源於作者對社會發展走向認知和理解的片面化。
這種片面化的認知,一方面是對急劇發展變化中的中國社會所暴露的一些問題和矛盾缺少理性和客觀的理解。看到發展中的環境問題、房價問題、腐敗問題等,就認為這些問題是永恒的、無法解決的。看不到問題正是由於發展的階段性所造成的,西方發達國家在急劇發展的時期也曾經面臨過類似的問題,問題往往會隨著社會發展進程往前推進而得到超越和化解。
另一方面則是中等收入群體和年輕人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了諸多新的現實困擾。現在人們溫飽有餘,生活條件相對過去有相當大的改善,但也會碰到新的困難和問題,而這些問題是過往生活中不曾具有的,往往讓人覺得更難以化解。如劇烈競爭産生的巨大壓力,住房、子女教育和消費主義誘導下出現的攀比和誘惑,都造成了嚴重的問題。西方社會當下的條件畢竟比中國這樣的新興國家要完備,更增添了這些群體的問題感,由此産生了許多焦慮和困擾。中等收入群體和80、90後的年輕人在社會中感受到的消極面就會相當大。“戾氣”之作應運而生,變成了社會困擾的表徵。
它們的好處是看到了一些社會問題,但通過宣泄“戾氣”將其簡單化、表面化和極端化,讓社會問題變成了文藝作品唯一的表現。這樣的表現既簡單化了人性、表面化了社會問題,又極端化了社會情緒。
實際上,僅僅宣泄情緒、渲染“戾氣”的文藝作品,其品格歷來是不高的。晚清的譴責小説,就是類似這種“戾氣”的文化,被魯迅先生評為“辭氣浮露,筆無藏鋒,過甚其詞,以合時人嗜好”(《中國小説史略》)。而當時出現的“文明戲”也由於這種狀態在流行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消失了。這樣的作品並不折射現實,而是扭曲現實,不是讓人看到出路,而是讓人或情緒躁動或消極犬儒,並不能促進現實的改革,也無助於社會的轉型,只能加劇社會的焦慮與矛盾,把人生的問題變成消費品。這樣的作品喧囂一時,但如過眼煙雲,很快就會被遺忘。
感情是文藝創作的基礎,但情緒的氾濫和宣泄並非文藝的正道。放任情緒的過度展現,往往會流於濫情和矯情,失掉了文藝的動人力量。濫情就會偏執,讓情緒支配了自己的整個創作,放任放縱放肆,失掉了文藝的真實的力量。而矯情會虛假地迎合公眾的情緒和社會的熱點,變成“無情裝有情”、“作者無真情”。今天大家所警覺的所謂“裝”,其實正是這種宣泄情緒的表現,看起來氣勢壓人,其實既缺節制,也少深度,情緒氾濫矯揉造作的同時也沒有藝術的平衡和真實的感受。“戾氣”不是創作的正道,也無法給文藝帶來真實的生機。
真正有價值的文藝作品,無論是大眾文化或高雅作品,都需要既有反映社會的獨到角度,不回避問題和矛盾,又有較深入的思考和對於社群的認同,促進人們“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有人性表現的力度和對於時代脈搏的把握,有感性的表現力和理性的思考力。超越“戾氣”,讓文藝更多地與真實的社會對話,才是我們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