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臺灣多個民間團體集會紀念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圖為集會者向抗戰中的死難者默哀。
數年前採訪一個在北京舉辦的臺灣少數民族抗日展覽,一位北京觀眾十分驚訝:“臺灣那時不是日本的嗎?他們也抗日啊?”
在臺北,臺灣抗日誌士親屬協進會理事長邱淑女告訴記者:“人稱中國抗戰8年,其實對臺灣來説,從1895年算起,扎紮實實抗日50年。”
臺灣民意代表、泰雅族人高金素梅接受記者採訪時説:“如果從1874年日本攻打牡丹社算起,我們原住民族抗日71年。”
遠在甲午戰爭之前,日本侵略擴張的觸角已伸向臺灣……“當我們把那個時期的一些老照片拿到部落裏去展出的時候,老人家們淚流滿面,多少年過去了,那些個痛還在他們的心裏,雖然他們平時不説。那有多痛啊!”高金素梅説到此處眼泛淚光。
臺灣在日本殖民統治下50年的抗日曆史,分武裝抗日、非武裝抗日、赴大陸與軍民並肩作戰三個階段。——摘自臺北舉辦的抗戰勝利特展
“抗戰勝利暨臺灣光復紀念特展”今年7月7日至8月31日在臺北舉行,展覽設在臺北市中山堂。這座日本人為紀念裕仁天皇登基而建的“公會堂”,在落成9年後便成為日本殖民統治的終結地。1945年10月25日,“中國戰區臺灣省受降典禮”在其二樓的“大宴會場”舉行,此廳從此被稱為“簽字廳”,後改名為“光復廳”,“公會堂”改名“中山堂”,10月25日也成為臺灣的光復節。
為了這一天,臺灣人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展覽顯示,從1894年到1915年,臺灣人民武裝抗日期間,日軍動用大炮、毒氣彈實行“三光”政策,並瘋狂抓捕抗日民眾。僅“噍吧哖事件”,日本殖民者就處死臺灣民眾866人。
武裝抗日遭到殘酷鎮壓後,臺灣文化界號召“同胞須團結、團結真有力”,通過辦刊、組黨、請願、向國際聯盟控告日本殖民政府等途徑,維護中華傳統文化,反抗日本強力推動的皇民化運動。其間蔣渭水、蔡惠如、林幼春、蔡培火、王敏川等一大批文化精英相繼被捕入獄,王敏川獄中留下“莫笑書生受奇禍,民權振起義堪尊”的詩句。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臺灣同胞奔赴大陸戰場,李友邦組建臺灣義勇隊,丘念臺領導東區服務隊,臺灣抗日團體“臺灣革命同盟會”1941年在重慶成立,蕭道存、蔣碧玉、鐘浩東、李南鋒等臺灣的“好男好女(侯孝賢根據他們的故事拍成電影《好男好女》 ——記者注)”曆盡險難到大陸作戰,直至迎來1945年的抗戰勝利。
日本殖民統治期間凝聚起來的一代抗日愛國主義者,不少人因為對國民黨當局的失望而嚮往“紅色祖國”,在上世紀50年代遭到白色恐怖的殘酷肅清,他們的名字連同那段抗日曆史長時間沉入無聲之中。——臺灣作家藍博洲
“有一回和鳴(鐘浩東,1940年攜妻從臺灣到大陸參加抗戰。——記者注)在課堂上偷閱大陸作家的作品,被老師當場抓到而遭到辱罵,但和鳴不甘示弱地替自己辯護道:‘做一個中國人,為什麼不能讀中文書?’日籍老師惱羞成怒,舉鞭抽打和鳴,大罵道:‘無禮!清國奴!’”這是臺灣作家藍博洲所著《幌馬車之歌》中的一段回憶。鐘浩東,這位充滿理想主義和犧牲氣概的愛國知識分子,歷經抗戰鋒火迎來勝利回到家鄉,卻倒在國民黨當局白色恐怖的槍口之下,他的名字長時間隱去。
記者在採訪時聽到一位大學教授的“遺憾”:“民進黨執政時期當然不會紀念抗戰,他們去中國化還來不及。可是現在官方仍有種種顧慮,對這段歷史著力不夠,以致臺灣的年輕人不了解甚至漠然。”
好在還有民間的力量推動著歷史的還原與反思。鐘浩東的名字就是經作家藍博洲之手重見天日。他出版的記實文學《幌馬車之歌》,以訪談的形式、記實的筆法,披露了鐘浩東等一批青年的真實人生。侯孝賢把書中的一些情節放到了電影《悲情城市》中,後來又專為鐘浩東拍了《好男好女》,令更多臺灣人了解到自己曾有這樣的前輩。《幌馬車之歌》後來也在大陸出版,藍博洲説:“希望這本書可以讓大陸人更多了解臺灣的歷史。”
歷史是需要學習的,否則會被遺忘和扭曲。高金素梅在她的辦公室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説了這樣一件事:“我們把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老照片拿到各部落去巡展,有一張照片是日本人的長刀之下,一位族人的頭連著一點皮肉垂下來,一位小朋友問:這是劇照嗎?我告訴他,這不是劇照,這就是曾發生在我們部落裏的事情。”
高金素梅告訴記者,每次赴日本抗議靖國神社,她都會請日本朋友安排走進社區演講,還為此做了一段影片現場播放。她發現日本人也不了解那段歷史,不知道南京大屠殺。但她觀察到她演講時不少日本聽眾眼中含淚,一次,一位中年人聽完演講後過來擁抱她,跟她説:“對不起,我爸爸就是那時的軍人,我要跟你説一聲對不起。”
抗戰已成歷史,當下的臺灣仍有人為了記錄那段歷史而戰。“只有了解歷史,我們才會清楚現在站在哪,臺灣未來的走向在哪。”藍博洲對記者説。
“我現在很想告訴日本的年輕朋友,你們如果再不阻止安倍的行為,靖國神社就在那裏,告訴你們以後你們就會被放進靖國神社。靖國神社不僅是軍國主義的象徵,同時還提醒著,那麼多的人因為戰爭死亡,這樣的教訓還不夠嗎?”——高金素梅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説
從2002年起,高金素梅幾次帶領臺灣“高砂義勇隊”遺屬遠征日本,要求靖國神社歸還他們族人的靈位,抗議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要求日本政府向慰安婦道歉,並向法院遞交訴狀。從1941年開始,日本兵力吃緊,他們在剿滅部落的過程中發現原住民族擅于叢林作戰,便徵召他們成立“高砂義勇隊”,把他們推到最殘酷的戰爭前線。高金素梅説:“他們都是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平民,不少人是作為挑夫去的,結果一大半死在外面,剩下的傷殘著回來。他們的長輩被日本人的大炮、毒氣彈滅族,他們又被洗腦去為日本人打仗,死後作為日本人進到靖國神社,這是又一次的滅族行為。沒有加害者和受害者合祀的道理!”因此,高金素梅在靖國神社前高舉起這樣的字牌:“臺灣原住民不是日本人”。
“有人指責我破壞日本和臺灣的友誼,其實我到日本去就是一個教育的過程,讓日本年輕人和臺灣年輕人都了解那段歷史,不要戰爭。要日本政府負起歷史責任,不再重蹈覆轍,這才能真正建立起理解與友誼。現在安倍不僅繼續參拜靖國神社,還解禁了集體自衛權,我們很清楚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事情,就是要修和平憲法,我很憂心日本又要走回軍國主義的道路。身為了解歷史的我們,現在更應該把歷史真相講出來,我們不做的話,下一代更不清楚了。”高金素梅説。
在8月份臺北舉辦的反思甲午之戰的一場研討會上,臺灣世新大學王曉波教授指出,美國為“重返亞洲”一再姑息日本,但日本應該認識到,美國只是為了以日制中而不是要日本獨霸太平洋地區,日本不要重蹈“以日制中”後而落得無條件投降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