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亞洲最大的紡織布料生産和交易中心,浙江省紹興市每年需要100萬名來自外地的農民工。但是,今年紹興向偏遠貧窮的內地勞動力輸出大省招工時,卻第一次遭到了官方的拒絕。
“這是歷史性頭一遭。”紹興市就業管理局副局長張浩説,“以前都是他們求著我們去招人,現在卻不歡迎我們了。”
張浩説,就業管理局每年都會要求企業上報用工需求,然後統一向四川、重慶這些地方的就業管理部門提供招工資訊,由對方組織工人。多年來,民工輸出地和輸入地都把對接勞工作作為政府為企業和老百姓的一項服務。
令紹興市就業管理局更為不安的是,四川等地就業管理部門還派人來長三角地區看望本省農民工。“名為看望,其實是來動員,目的是勸説外來務工人員能回去就業,因為當地也開始缺人。”張浩説。
沿海製造業基地和西部地區開始爭奪勞動力。“當然願不願意回去還是看打工者,説到底其實就是工資待遇的博弈。”張浩説。
2010年,紹興市勞動保障部門做過一次抽樣調查,75%以上的外來務工人員期望每月收入在1800元以上,包吃包住、每週至少休息一天、工資按時足額發放。
“紹興大部分企業還不能達到這種要求。”張浩説。
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義烏,企業主也開始擔心春節過後,有多少員工會回來。義務市就業管理局長黃允龍認為,關鍵在於企業提供的工資待遇和工人心中的理想水準差距太大,導致工人頻繁換工作或回家鄉另謀出路。
“一個月少拿個四五百塊錢,我寧願回老家,因為除去各種花銷,最後剩下來的都差不多。”在鐵路杭州站,江西人劉向東明確表示明年不會再出來打工,“除非能賺到三四萬一年,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浙江諸暨是世界上最大的襪子生産基地,其生産的襪子佔了全球的五分之四。諸暨鑫潤襪業有限公司董事長駱放説,他理解工人們的想法,但是紡織企業的利潤已經在盈虧邊緣,漲工資的空間幾乎沒有。
“2010年外貿形勢很好,訂單比上年多了30%,卻沒賺到錢,棉紗價格漲一倍、人民幣升值3%,哪有利潤給員工漲工資?”駱放説,“棉價現在穩定些了,但人民幣卻還在升值,我們都在觀望,不敢放手接單。”
1月14日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報6.5896,在前一交易日的基礎上大幅走高101個基點,續寫匯改以來新高。整個2010年,人民幣已經大幅升值3%,2011年開年不到半月,人民幣又經歷了連續升值。
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近日在美國一所著名高校發表演講時再次向中國施壓,要求人民幣快速升值,並稱這將決定美國對中國許多訴求的回應。
“出口訂單一般有一個結匯期,現在升值太頻繁,到了結匯時,預留的利潤空間已以被升值消化掉了,企業根本沒錢賺。”駱放説。
浙江步人襪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周秀美説,有話語權的大企業可以想辦法鎖定匯率,或者用人民幣結算,但是小企業的生存狀況十分艱難。
“這裡很多小企業已經嚇怕了,索性關門歇業。”諸暨市襪業協會副會長何建濤説,但是大企業還在撐著,因為紡織業的利潤也就在3%到5%之間,現在基本上就是無利或者虧損的狀態。
周秀美説,現在企業對員工只能多發“精神福利和情感福利”,加工資的空間已經很小。為了增進與員工感情,她的辦法是每月親自組織企業員工聚餐、到ktv唱歌。
用精神福利來代替現金福利成為企業留住員工的另一種辦法。1月3日,臺州市路橋區歐路莎股份有限公司在新年第一個工作日,董事長率領公司中高層領導在大門口90度鞠躬迎接一線員工上班。
這段視頻在網上流傳甚廣,引起了網民的圍觀。不過大多網民認為,鞠躬還不如漲工資來得實在。
浙江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所長卓勇良認為,浙江一直以來被視作最善待員工的地方,但是當企業主靠自身力量已經無法留住員工,而企業的利潤空間也日益跼踀時,資本就會考慮退出製造業。
在義烏小商品城經營工藝門簾的楊平説,人民幣升值已成定局,不管是迅速地升值到位,還是緩步慢行,企業都要經歷痛苦的煎熬。
浙江省民營企業促進會此前一項調查表明,當地民營企業在資金投向已明顯地呈“三三制”分佈:三分之一資金在實業,三分之一在股市,還有三分之一在房地産。
“大量的中小企業主目前考慮的不是將來如何發展,而是工廠關還是開。”浙江省民營企業促進會會長鄭宇民説,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因為製造業承擔了大部分就業,一旦資本對實業失去了興趣,最後遭受損失的還是打工者。(記者章苒 段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