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看出了丈夫情緒的變化,耐心勸解道:“不是說我不跟你談工作上的事,誰工作上都有事,回來家談談都是應該的,但也該分個時間段吧,晚餐時間可以談,晚餐過後可以談,第二天早晨起來也可以談,但總不能在準備休息了再談吧,到這個年紀了,瞌睡癮就那一會兒,過去了恨不得一夜都睡不著了。食不言、寢不語,談得太興奮,腦子停不下來,又該影響第二天的事了,你在外面忙忙碌碌,可也別以為我們就都是閒人,媽、孩子、我、你,哪一樣不要我操心?”
“媽怎麼了?”偉強隨口問一句。
春梅道:“媽怎麼了?你整天不沾家,你都不知道媽變成什麼樣了!”偉強又追問一遍。“我一到家,發現家里所有能上鎖的地方,全部被你媽給鎖上了!床底下還盡是塑料瓶子!”春梅激動。“老人家不都這樣嗎?念舊。沒事,媽在家也煩,哦,大嫂白天來怎麼樣,能看得住吧?”偉強問。“還算可以,我來家的時候綠豆稀飯都做上了。”偉強說:“那就行。”
驀地,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是短信。
偉強緊張,渾身的皮都縮了一下。春梅貼著偉強的身體,感覺了不對,她迅速跳起來越過偉強拿到了手機。
“誰的?老實說。”春梅捂住手機屏幕。
“給我。”偉強急了,他有些心虛。
“半夜三更來短信,誰的?”春梅又問。
偉強一把扭住春梅的胳膊。春梅大叫了一聲,手一軟,手機啪得掉在地上。偉強撿起來一看,10086發來的催款短信。手機要欠費了。
他沒好氣地把手機丟在被子上:“看吧看吧,一點信任都沒有,還有什麼意思。”
春梅拿起來看了看,也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但她還是說:“那你緊張什麼,說明你還是心虛!”
偉強說:“不是心虛不心虛,這是基本的信任和一個人的隱私權問題。”
春梅不耐煩:“你少給我上課,你是教授,但教育不到我,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說完,關燈,兩人背對著背,春梅一會就睡著了,可偉強總是睜著眼。
半夜三點。
一通電話打來。孫慶芬被驚醒。她對著聽筒簡單說了幾句,就癱坐在床上。紅艷也被吵醒,問怎麼了。慶芬一臉死灰:“你哥說,你爸摔了一跤,昏迷了。”紅艷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她的繼父。“我得趕緊回去。”慶芬開始穿衣服。“我也回去,”紅艷也跟著穿衣服。“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慶芬說。“不行,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紅艷快速地收拾著,手機、錢、銀行卡、身份證,紅艷頓了一下,說,“那也是我爸,養比生大,我得回去。”
午夜深深,母女倆就那麼迅速整理好行裝,紅艷簡單跟倪俊交代了一下,沒有驚動二琥和老倪,就帶著媽媽匆匆離家,打車去火車站,買了票,搭上了開往老家的火車。
天蒙蒙亮,慶芬再也撐不住,在座位上睡著了。紅艷替媽媽蓋上衣服,驀地生出無限感慨。想來她媽跟這位叔叔結婚也十幾年了。結婚的目的很明確——過日子。繼父比紅艷媽大十來歲,結婚的時候,已經進了老年的坎兒,他找紅艷媽,是為了養老。而紅艷媽找他,則為了過上更穩定的日子。都說孝順的兒女,不如半路的夫妻,繼父在這一點上看得透,他從來都不指望他那兒子。這些年,紅艷多半在外面上學,回家的時候很少,所以跟繼父,也很少鬧出什麼矛盾,但是他們之間,卻談不上有多親。她和繼父,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朋友,如果沒有她媽孫慶芬在中間做橋梁,她跟他,就更無溝通的可能。可是,接到繼父生病的通知,紅艷還是覺得異常感傷。她相信她媽媽,要比她還要感傷得多,一日夫妻百日恩,平時再不好,一到這個時候,還是難免傷感,真情流露。她知道,媽媽一路上都在極力忍住淚。孫慶芬不是一個堅強的女人。
紅艷猛然想起還沒跟主管請假。于是又慌忙跑去洗手間給部門主管打電話,說家里出了點急事,先請一個星期的假。主管冷冷地說:“那這個月的獎金沒了,我們正忙著宣傳新片呢,人人都掉鏈子,工作還怎麼幹?”紅艷無語,只能接受。親人比天大,獎金沒有,工作丟了,都可以重新再掙再找,可爸媽只有一個,劉紅艷別無選擇。
摘自:《熟年》 作者:伊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