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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與遠山》:一代文壇教父童慶炳回憶錄

時間:2015-11-27 09:00   來源:鳳凰讀書

  書名:《舊夢與遠山》

  書號: 978-7-301-26113-2

  作者:童慶炳

  定價:45.00元

  出版日期:2015/10

  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

  上架建議:隨筆 回憶錄

  【內容簡介】

  一代文壇教父童慶炳先生回憶錄。

  莫言、余華、畢淑敏、遲子建、劉震雲、嚴歌苓、 陶東風、王一川、羅鋼、丁寧、孫津、周小儀等知名作家、學者聯袂推薦。

  本書是童慶炳先生唯一一部隨筆選集,十余幅珍貴照片首次公佈,深情記錄他對童年、故土和情親歷歷往事的緬懷,以及青年時代外出求學遊歷、教書育人的諸多回憶,文字樸拙洗盡鉛華,溫暖動人,十分珍貴。

  【作者簡介】

  童慶炳(1936.12.27—2015.6.14),福建連城人,著名文藝理論家、教育家,全國模範教師,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組首席專家,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顧問,中國中外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北京師範大學文藝學研究中心首任主任,北京師範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北京師範大學資深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評論》編委,《文藝理論研究》編委。曾任韓國高麗大學、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中國海洋大學、安徽大學等20余所大學的客座教授和客座研究員。長期從事中國古代詩學、文藝心理學、文學文體學、美學等方面的研究。

  【目 錄】

  遠山

  饑餓的味道

  祖母

  柴路彎彎

  母親

  壞狗

  祖母的手

  月季

  故鄉山水

  字據

  雉雞

  消失的樟樹

  少年柴夫

  攤藤草

  故鄉的淪陷

  回憶母校連城一中

  難忘龍岩師範

  第一筆稿費

  高考1955

  恰同學少年

  五十年代的人情

  我當廠長的三個月

  四合院

  苦日子,甜日子

  那天,我就是中國

  妮基

  在地拉那“偷書”

  四謁列寧墓

  韓國人

  深夜風鈴

  眾聲喧嘩的書齋

  放龜記

  上課的感覺

  一部教材與四個編輯

  北師大圖書館

  五十年後的重逢

  教師的生命投入

  人生七十

  哭曾恬

  黃藥眠教授的最後一課

  回憶啟功先生

  季羨林先生

  追憶郭預衡先生

  王蒙印象

  畢淑敏

  賴丹留給我的文學誘惑

  鐘敬文教授的手杖

  編後記:智足而言文 情信而辭巧

  【內文試讀】

  哭曾恬

  時間是一種怪東西,有時你覺得它太長,過一日如度三秋,有時又覺得它太短,你的一生可能都快過去了,可覺得童年時光如在昨天。眼看就到古稀之年,生活似乎就快結束,卻覺得生活才剛剛開始。航船好像剛從黎明時分美麗的港口起航,可轉眼之間已經到達黃昏時分寂寞的港灣。人生對於我們只有一次,你儘管覺得那人生航船走了許多彎路,但已經不能回轉,不能重新再來一次。你後悔,覺得浪費了虛擲了許多大好的時光,犯了許多已經無法改正的錯誤,如果沒有虛度那些時光,沒有犯那些錯誤,利用那些時光幹什麼什麼的,那你的人生將如何更加美麗多彩更加幸福美滿,將會如何青史留名,但這只是空想而已,因為你已經無法挽回。你獲得的教訓只能留給你的晚輩。但晚輩不見得聽你的,照樣走自己的路,照樣浪費和虛擲大好時光,照樣犯錯誤。可是你還想説,於是你的感言變成一種獨語。

  你匆匆地走了,在2009年1月19日傍晚時分平靜地走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還來不及再瞥一眼那花團錦簇的世界。雖然你病已經一年半了。但我一直認為你的生命力很頑強,一定能夠繼續活下去,能夠迎接一個又一個新的春天。對於你的走,我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真的沒有。你這樣匆匆忙忙地走,我無法接受。不是嗎,你自己做好準備了嗎?你不是説,還要看一回房子前面園子裏那五顏六色的迎春花、牡丹花、芍藥花、月季花和石榴花嗎?可春天還未到來。

  記得1959年即將畢業填寫分配志願表的時候,我們兩人都毫不猶豫地報了內蒙古,我們想攜手為花的草原的孩子們帶去知識和智慧。但是組織讓我們留校。我們開始當助教。我在文藝理論組,你在教學法組。你不喜歡教學法,喜歡外國文學,但你服從了分配。你隨後覺得與其在大學研究什麼教學法,還不如親自走上教學的第一線,你申請到中學去。你終於如願,到了二附中。你是那樣喜歡你的新崗位,每天備課到深夜,對學生更是關懷備至。你的熱情,你的無私,你的開朗,你的認真,你的責任感,你的教學能力,讓大家都欣賞你、擁戴你。不久,你就當上了北師大二附中語文教研室主任。你盼望已久的入黨申請似乎很快就要實現。但是,意外的情況發生了。有一天,你在學校小餐廳進中餐的時候,發現當時二附中的一位人事幹部,把另一個老師檔案裏的不應該公開的情況拿到飯桌上當談資,你聽見了。你怒不可遏,你無法忍受這個人事幹部的如此無原則的作派,你當場與這位人事幹部爭論起來,你拍了桌子。你的一貫的正義感和直率的態度,感動了周圍很多人。大家有顧忌的做不出來的事,你敢做敢説,但事後你覺得不願再在二附中校園裏見到這個人事幹部的面。你憤然離開了二附中,回到了你的母校北師大女附中,做一名普通老師。事後,有人説你是“一張大字報”,坦白,真實,毫不虛假,不管這樣做會對自己産生怎樣的影響。親愛的,春天還沒有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急匆匆走了?我們不是説要慢慢地來回憶分析這件事對你的人生之路造成怎樣的影響嗎?

  我們住在北師大學12樓一間學生宿舍裏。那窄小的空間就是我們的家。但你從不埋怨我的無能,不能為你提供更好一點的生活環境。我們真的是同生死、共命運的夫妻。1961年冬天,我們處在饑餓的狀態。一個星期天,學校發了兩斤黃豆,我們把火爐搬進房間裏炒黃豆。我們是那樣興高采烈地吃了那些炒熟的黃豆。然後我們睡下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在睡夢中似乎聽見了你的呼喚:水,水,我渴了。我勉強起來,走到桌邊,拿起了水瓶,正要倒水,我突然倒下了,失去知覺,我死了過去。過後,我才知道,你知道我們都中了煤氣,被煤氣熏過去了。是你拼盡全力,一步一步爬到門邊,握緊你的小拳頭,使勁地敲,終於有人聽見了,從外面把門揣開,把我們倆從四層樓抬到雪地裏。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你淚流滿面,不斷地呼喚著我的名字。如果那一天我們兩個都走了,會怎麼樣呢?但我們都沒有走。我們堅強地共著命運。我死過一回,從天堂又回到人間,我不能走,我捨不得你。親愛的,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匆匆走了,你不是説那次中煤氣的事件,可以寫成一部短篇小説嗎?

  還是在學12樓裏發生的事情。你在女附中做班主任,班裏有一位在抗日戰爭結束後被日本拋棄的日本孤女,她生活困難,吃不上好東西,住的地方沒有暖氣,影響了她的學習。你是那樣同情這個日本孤兒。你跟我商量,下課後要把這個孤兒接回家裏來。其實,那是困難時期,我們自己也吃不好,也挨餓,學校宿捨得暖氣也不暖和,而我們只有一間房子。接回來怎麼辦?讓她住在哪?有什麼好東西讓她吃?但你堅持認為我們的情況無論如何比孤兒要好。我同意了。孤兒的確值得同情。我們在房間里拉了一個布簾,把房子隔成兩間。我們吃什麼,都會有她一份。後來,我們終於在宿捨得中間的大房子裏給她找到一個床位。你把她看成是你的姐妹。你從不想到自己這樣做是否有能力。你的善良與愛心是天下第一的。我那時候才發現你的悲天憫人的氣質。我為此感動,為你的善良和愛心,我一刻也沒有忘記你的話:只要我們能幫助別人,我們一定要伸出援手。我一輩子記住了你的話。親愛的,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匆匆走了。你不是説有機會的話,我們要到日本旅遊一趟,尋找這位你幫助過的日本孤兒嗎?

  1963年,我赴越南工作。我把你和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拋下,遠走異國他鄉,我不能在你的身邊看護你和孩子。你放棄了北師大的宿舍,你想在女附中附近找到一個棲身之所。二龍路二號,這是女附中的宿舍,這個兩層的四合院裏,住著六位道高望重的女老師,她們雖然已經年過半百,卻沒有結婚。她們是“老姑娘”。她們不允許任何人員進入這個院子。那時你正為在女附中宿舍找到一件宿舍而犯愁。但她們伸開雙手,歡迎你住進去,還帶進入剛生下不久的男孩兒。在這個院子裏發生的故事可以寫一部長篇小説。真的,我們似乎正是在這那十平方米的小屋裏才真正地找到自己的溫馨的家。但“文革”風暴遽然而至,是我們沒有料到的。我們在那裏一同經歷了那場大風暴。紅衛兵來院子裏抄家,特別是抄那六位老先生的家。她們從未經歷這種場面,嚇得氣喘吁吁東倒西歪。是你將她們一一扶到我們的小屋裏,她們才臨時找到一個避風港。你用最溫柔的言語安撫她們。説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你以“革幹”的“紅五類”出身的姿態,走到那些紅衛兵中間,給她們做工作:千萬不要大抄,她們是誠實的老師,她們為祖國工作,是什麼“反動權威”嗎?你還告訴她們,這幾位老師中還有人與毛主席有密切關係,你們這次抄家是得到毛主席的批准的嗎?紅衛兵聽了你的話,虛張聲勢地喊了幾聲口號,很快就撤了。幾位老先生驚魂未定,見紅衛兵在你的勸導下,很快就走了,感到疑惑,不知你是用什麼妙法把那群紅衛兵弄走的。她們把你視為解救她們的英雄。但這僅僅是你的英雄壯舉的開端。在整個“文革”中,你不論如何折騰,她們始終是你的忠實的支援者。你因為不滿工作隊剛進校,就把十個年輕的學生打成“反革命”,你不平,你憤怒,你貼了大字報質疑工作隊。第二天工作隊就把你打成“反革命”了。從此,你捲進了“文革”風暴中,再也走不出來。女附中的“文革”不堪回首。你竟然成為了一派的頭頭之一。你奔走,你呼喊,你演講,你寫大字報。你就像穿了紅舞鞋的舞女,再也停不下來。批判工作隊的時候,你竟然到了團中央禮堂,你從遠處看到了女附中工作隊隊長胡★★,你不顧一切從人堆裏硬闖到了臺上,你控訴,你批判,你還動了腳,踢了幾下,你才覺得宣泄了自己蓄積已久的感情。軍宣隊入校後,支援你們。你們瘋狂了。工宣隊入校後,支援對立派。你們迷惘了。“文革”中“拉練”真是要了你的命。你帶著嚴重的氣管炎,整夜整夜地不能睡覺,還要帶領幾百學生爬山涉水,長途跋涉,完全超出了你的體力。回到家的時候,簡直認不出來你來了。林彪事件後,我們有過徹夜長談。我們對“文革”的路線提出了質疑,認為毛主席的話不是句句都對。從那以後,你的身心才稍微放鬆了一些,你參與“文革”的熱情才消退了一些。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因為你揭露了他們中的一些人所搞的烏七八糟的見不得人事,而把你從女附中調到了四十二中。你終於離開了是非之地。但女附中的“文革”耗費的生命力量是難以估量的。親愛的,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匆匆地走了。我們不是説好了嗎,要用一段時間,把女附中“文革”的前前後後回憶起來用錄音記錄下來,作為後人研究文革的參考嗎?

  新時期開始之後,在《祝酒歌》的令人陶醉的歌聲中,你以令人難以相信的廢寢忘食的精神,熱情地參與到學校的教學工作中去。這時我們已經離開了女附中,住到了月壇北街的6號樓上。你當上了四十二中語文教研室主任。我至今仍然記得你那是工作的對象----一些學生的名字。如季艷美、丁德旺。前者是你豎立的好學生的代表,他們在你的教育下,先後考進了高校。後者是當時你帶的一個班的壞學生的頭頭。你不認為是天生的壞,你一步一步接近他們,鼓勵他們,你一次次地到他們的家去進行家訪,終於使這些學生轉變了,他們把你視為自己的親人,不但自己做好事,還幫助把整個班都管好了。你每天都要跟我談季艷美們和丁德旺們。你對他們的仁慈之心、熱愛之情,如同甘露的澆灌了乾裂的土地。與此同時,我們共同的理想,文學創作也開了頭,你寫的短邊小説《熊蘭的秘密》發表了,電視劇《苔花》也發表了。接著《咪咪和她的加洛華》不但發表了,還被福建的《中篇小説選刊》轉載。那是我們共同話題最多的一個時期,每天晚上都談得很晚,談讀過的作品,談生活中的故事。有一次你講了一個假離婚的故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提議用我們自己的體驗把這個故事填充起來,寫成一個中篇或長篇。我們終於共同完成了這部小説,小説投到了《當代》雜誌,被當時的編輯、著名作家、理論家秦兆陽看中了,約我們去談,説要做出一點修改。我們的小説起名為《生活之帆》,1980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初版7萬冊,很快售空。我們收到了讀者500多篇來信。同學們和朋友們來信説:你們的《帆》也在我們這裡“升起”了。你參加了北京作家協會。隨後,你轉入了西城職工大學,一邊繼續寫作,一邊開始了你心愛的外國文學的教學與研究,你開始專注研究契訶夫和普希金。你寫了系列論文,順利發表,不久就被評為副教授。兒子出人意料地以高分考上北京大學。我被評為副教授、教授。1984年我們的稿費收入猛增。我們成為“萬元戶”。生活如同一首長詩的開頭,一切都十分令人期待。親愛的,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匆匆地走了。你不是説,文學創作要繼續下去,除了已出版的小説結集《太陽還會爬上來》之外,繼續寫新的作品,而且還要把已有的散文、詩歌整理出來,再出一本詩文集嗎?

  兒子突然放棄即將到手的碩士學位,要獨自闖美國。他如願進入了美國愛荷華大學。那時我們已經搬進了北師大宿舍。你對兒子的思念如潮水勢不可擋。你不滿足一個月一封信。在兒子去美國的第三個春天,你以探親的名義去了美國。你的英語的水準有了很大的提高。你已經能用英語在公共汽車上與美國人交流,甚至能介紹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你到了兒子身邊。你的愛得到了滿足了嗎?沒有。你覺得不能白來一次美國,既要深入美國的生活,積累創作的素材,也要賺一點錢,彌補來回的路費。你竟然背著我和兒子到了芝加哥,通過一個朋友的介紹,去一個美籍華人教授的家去當保姆,你騙我和兒子是説搞家教。你在北京是用保姆的,可你到芝加哥卻去當保姆。美國的保姆是好當的嗎?你是你們家最小的女兒,自小受父母親和姐姐的無微不至的照顧,養成了任性、率真的性格,你怎麼可能在美國那個國家的奢華的家庭裏,聽從別人的差遣,被主人呼來喚去,做那最臟最累最苦的事情。其間,你對那保姆的辛苦是怎樣忍受過來的?你被那不懂事的孩子的折磨是怎樣應對的?你被那家那位作為外婆的老太太的懷疑,你的敏感的神經是怎樣一次又一次鬥爭過來的?你的苦衷、無奈、辛勞、苦悶總要找一個地方發泄吧,你終於在主人都走了之後,給我打了長途電話,你向我説了真話,你的哭訴我至今記憶猶新,仿佛這件事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我堅決勸你立刻離開,回到兒子那裏去。我也立刻給兒子打電話,要求他立刻把你接出來。終於有一天,你跟老太婆大吵特吵起來。你回到兒子身邊。你把你賺到的二千元美金,在1988年,對中國人來説,那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你統統交給了兒子,一分不留。你在兒子那裏給他做紅燒肉,做各種兒子喜歡吃的菜。你的愛心,讓左鄰右捨得中國學生羨慕。你對兒子的愛博大無邊。隨後,你去了美國的一些地方遊覽。你去了你特別嚮往的好萊塢,在明星們停留的地方也漫步了一回。你回到祖國,回到了自己的家。你是那樣歡欣高興,跟我平靜地述説在美國的經歷。你已經能換一種眼光來看那段生活,你很快就拿起了筆,寫了你的長篇小説《中國女教授在芝加哥》(後改名為《夢醒衣阿華》),時代文藝出版社也很快就出版了你的小説。在90年代中期,你的小説成為網站排行榜上暢銷書。你態度的誠摯,你的童心,你那種敢於“暴露”自己的精神,你寫的生活的真實,你筆下細緻入微的細節,語言的靈動、活潑,都幫助你獲得了成功。接著你創作的激情像決堤的河水,一發不可收,《哦,領養的白孩子》、《不是猛龍不過江》、《洛杉磯的一塊黑火腿肉》等多部中篇小説陸續發表。你自嘲地説:在一個地方生活了一輩子,寫不出一個故事來;在美國生活三天,卻寫一輩子也寫不完。是的,那的確是你創作的一個噴涌期。親愛的,春天還沒有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匆匆地走了。你不是説,還要寫你們自己革命家族的興衰,那説不定是最具有意義的一部長篇呢?

  我們年老了,在別人面前,你稱我為老伴兒,我也稱你為老伴兒。我們彼此互稱老伴兒。1996年我到韓國高麗大學講學,你伴我而行。我們住在高麗大學山頂的外國專家宿舍裏。你每天要下山買米買菜,為我做飯,吃飯的時候,你有説有笑。你還輔導韓國學生學習漢語,賺到的錢足夠我們在漢城的吃用。你還到韓國一些大學作講演,講中國女性如何成為“半邊天”。你對周圍的人具有無可爭辯的魅力,大家都喜歡你落落大方方和天真幽默。你交了許多朋友,甚至還認了一位韓國女學生做你的乾女兒。2000年我到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講學,你又伴我而行。你還是為我做飯,但你又花了很多時間學習英語,你的英語使我們走到無論走到那裏,都用得上吃得開。那時你的體力就開始出現問題,爬一個小小的山坡,你都會覺得喘不過氣來,要歇好幾次。但我們不是克服了一切困難,在世紀之交,在異國他鄉,渡過了相依相伴的很愉快的一年嗎!我有時是你的支柱,可有時你是我的支柱。記得有一天國內傳來一些對我不利的消息,我情緒波動,內心十分不安。但你此時平靜得像一個堅強的男人,不過半小時,你通過學生的電話,通過一個可靠的朋友,立刻就把問題問到了中宣部,原來那消息是假的,是子虛烏有,我的情緒立時恢復正常,我那時是多麼感謝你啊!我認識了你的另一面,你經過了“文革”風雨的磨礪,你有經驗和魄力,對任何突然發生的情況,都可以做到毫無畏懼,你是值得任何朋友信賴的勇士。親愛的,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為何匆匆走了。我需要你這個勇敢的老伴兒啊!

  如今,你走了,屋裏靜悄悄靜悄悄。聽不到你的歡笑,聽不到你的喊叫,聽不到你的嘮叨,聽不到的吵嚷,聽不到你在病床上的呻吟,我無法忍受這種寂靜,這種凝固的寂靜。我乞求你像平日那樣歡笑、叨嘮、喊叫、吵嚷和呻吟,那樣我會感到一種生命的活躍,生活的鮮活,一種習慣的生活在繼續,一種真愛在繼續。可是你突然走了,留下了這無邊的寂靜。雖然你離我而去,但我總是在夢中見到你,你沒有死,一切還是那樣正常,做我們想做的事,走我們想走的路。夢醒時分,我才會意識到你已經不在。我感到失落,感到絕望,我再無法入睡。我心裏呼喚你,你現在在哪?我要尋找你,可我找不到你。我投入藍天,尋找不到你這白雲,我投入白雲,尋找不到你這細雨。親愛的,請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春天還未到來,百花還未吐艷,你就不想再瞥一眼這花團錦簇的世界?!

  (寫于2010年1月2日,2010年1月19日一週年祭改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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