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大病重症花錢多
工薪家庭:一項腫瘤檢查10000元,三次化療花去50多萬,全家陷入“砸錢”持久戰
2004年春天,北京市居民李秀榮一家人的生活進入了分水嶺。一紙卵巢癌診斷書,將一家人拖進了沒有旅遊、購物、娛樂的緊日子。
“診療、化驗、手術、治療、住院……什麼都需要錢,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無底洞,全家人都在往裏填錢。”李秀榮打開一個綠色的小本,一頁頁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從2004年以來的各項醫療花費。
打開一張2004年的住院花銷結算單,猶如6頁報紙首尾相連,密密麻麻地列印著各項花費:床位費286元、診療費77元、手術費2727元、化驗費2178元、材料費1770元、西藥費5913元、檢查費154元、治療費237元、麻醉費305元……大大小小共13大項。這其中化驗費又多達55小項,小到3元錢的總蛋白定量,大到95元的血清CA—125測定。僅這一次住院、手術的花費就高達14000多元。
然而,像卵巢癌這樣的重症治療,需要花錢的地方不僅是住院、做手術。
治療腫瘤,精確診斷是前提,而越是技術先進、效果明顯的診斷項目,越需要自費。比如2004年李秀榮做的PET—CT(正電子發射斷層掃描)檢查,是臨床上用以診斷和指導治療腫瘤的最佳手段,但是需要全自費,一次約10000元。
“那麼多錢都趕上一家三口3個月的生活費了,是家裏人堅決要做,説只要診斷效果好,花多少錢都值!”李秀榮感慨。
治療腫瘤,還要多次化療,每次化療都是“鈔票鋪路”。李秀榮介紹,一次化療需要5至6個療程,每個療程注射6個單位的藥。當時,一個單位的藥從900多元至8000多元不等。而且化療需要配合注射一些配套藥物,比如生血小板的針劑,一針又是500至600元。
“副作用小的是高級進口藥,但是用這種藥一次化療要花近30萬元,有多少家庭能負擔得起啊?”李秀榮當時已經退休,月退休金不足2000元,老伴兒與兒子的月收入約12000元。“我們也算是小康之家,2000多元的藥還是咬著牙選的。這一次化療下來,7萬多元就沒了,相當於我們家半年的收入。”
治療腫瘤,最怕癌細胞擴散,這意味著整個家庭要陷入“砸錢”的持久戰。2005年,李秀榮的癌細胞擴散,她不得不切除脾和1/3的胃,並再一次進行化療,術後開始吃中藥,花去近20萬元。2009年,她的癌細胞擴散至膽囊、結腸,再次手術,再次化療,再次服用中藥,又花去十幾萬元。
“從2004年開始,看病、手術、化療、不定期復查,大概花了50多萬元,醫保報銷後,自己還是掏了20多萬元。”李秀榮説,“我們老兩口省吃儉用那麼多年才攢了這麼些錢,這才幾年就敗了一半,以後還不知道要花多少。”
由於醫保報銷是年終結算,每一次治療卻都需要墊付現金,而且很多藥物是自費項目,2004年以來李秀榮的家人都不敢花錢。除了最基本的生活開銷,工資全部儲蓄,而積蓄隨時用來看病。為了攢錢看病,李秀榮的老伴兒放棄了攝影愛好,煙酒都戒了;兒子減少了參加同事、朋友聚會的次數,而且再也沒有外出旅遊過。
李秀榮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曾提出過放棄治療的念頭。“我聽護士對病友家屬説過,得了我們這種病,最後就是人財兩空,生是負擔,死了還要家人替我們還債。”可是兒子和丈夫總是不斷鼓勵她。
“或許奇跡真的會出現吧。也許有一天,腫瘤治療會駛入低價軌道。但願我能等到那一天。”李秀榮期盼。
②
小病費用也不低
低收入家庭:每月余錢六七百元,其中大約500元要花在吃藥看病上
坐在醫院門口,板寸花白的老曾拿著診斷書和藥單,望著天空發呆。半個月來的就診經歷,讓他一時茫然。
第一天,醫生只説了一句“抽血化驗,B超,然後再説”,他就去排隊交了370元,包括血常規20元、肝功能30元、乙型肝炎病毒表面抗原檢查30元、丙型肝炎病毒抗體檢查60元、艾滋病毒抗體檢查50元、梅毒抗體50元、衣原體抗體測定50元、B超80元。
過了兩天,他取了化驗結果,做了B超,沒和醫生説上話就被支到收費處,交了250元,預約了電子胃鏡檢查。
兩周後,他拿著胃鏡結果見到了醫生。一句“應該是反流性食管炎和慢性胃炎,有息肉,做個活檢”,他又交了100元的掛號費、檢查費、診療費。
“藥還沒開,就花了700多元,這個月都白幹了,老心疼了。”41歲的老曾是內蒙古通遼人,在北京一個洗浴中心做鍋爐工,月收入約1400元。“胃炎是我的老毛病,醫生也沒看出什麼新花樣。”
老曾對去醫院看病有抵觸情緒,主要是因為“手頭緊”。老曾的妻子做保潔員,每月也有近1200元的收入。但是,他們每月要支出500多元房租、600多元飲食,以及電話、水電、煤氣、交通等費用。老曾每月還要寄800元回家,供女兒讀書生活。算下來,老曾每月手頭的余錢有六七百元,這不多的余錢裏,大約500元要花在吃藥看病上。
老曾的妻子有糖尿病和腰椎病。為了控制血糖,每個月吃藥、打針、用試紙,花掉200至400元不等。而腰椎病和胃病,倆人都不去醫院,老曾有自己的“土方子”:腰椎病是貼3元錢4片的膏藥,胃藥一般是吃4元多24片的一種消炎片,感冒一般就吃一塊多24片的黃色感冒通片。“我們哪有那麼嬌氣。除了怕花錢,我們啥都不怕。”
不過,上個月,老曾的胃病又暴發了。這次不僅胃脹得要爆炸似的,食物也難以下咽,而且還一直拉肚子。老闆發現他瘦了一圈,讓他務必看病,並且要出具大醫院的診斷書,否則就別想繼續幹了。“我也擔心,怕是個啥絕症。我要是倒了,家裏就亂了。”老曾哭喪著臉,連連嘆氣。他沒有醫保,也買不起商業險,花了錢沒處“找補”。而看病還意味著誤工,又是一筆損失。
這次看病,老曾的很多“土方子”被醫生嚴重警告了。“人家説了,藥不能亂吃,會吃死人的。還説我這胃就是亂吃藥吃壞了!”老曾攥著醫生開的單子,不置可否。雷貝拉唑鈉腸溶片、耐信艾索美拉唑鎂腸溶片……這些拗口的名字他不懂,但是他問過價格,一個121元一盒,一盒7粒;一個85元一盒,也是7粒。無論哪一盒藥最多只管一週。“一盒藥的錢,能買10斤五花肉了!吃肉有勁兒能幹活。萬一吃藥不管用,我就白花錢了。可是要是管用,還要老吃藥,那我這工就白打了!”
老曾最終還是沒有買藥。“回去商量一下。要是以後幹不動,現在攢的錢都是救命錢。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的。”他拍拍屁股,起身消失在了擁擠的人群裏。
③
攢出50萬元看病錢
外企白領:“看病貴”促使健康人攢錢,“看病難”導致一些非必要的就診支出
“我倆很少生病,過去不知道看病這麼花錢!” 高岩和丈夫都在北京的外企工作,家庭月入約15000元。以前,兩口子花錢不太算計,基本是“月光族”,女兒偶爾生一些小病,基本在附近醫院就診,再加上補鈣、補鋅等“營養藥”,平均每月的醫療支出大概為300元,負擔不重。
轉捩點是2010年夏天。1歲多的女兒發燒腹瀉兩天,因為擔心是重病,高岩夫妻倆便早7點趕到北京兒童醫院去掛號,沒想到大廳裏人山人海,兩人當時就懵了。
為了儘快讓女兒就診,高岩只好多花錢。為了挂上專家號,他們多花了400元找了“號販子”;為了不排10天的隊,能當天照B超,他們花了500元去醫院隔壁的“國際部”拍照。
“還沒開藥,就花了1000多元,還搭上倆人一天的假,太受刺激了。”高岩回憶,後來給女兒打點滴時,她和丈夫只能擠在樓梯間裏,自己抱著孩子蹲在地下,丈夫舉著點滴瓶站著,一站就是3個小時。
這3個小時裏,周圍的病友七嘴八舌,給高岩上起了“就診課”。
一位母親向她透露,“隔壁‘國際部’環境好,不排隊,孩子和家長都不受罪。可是價格貴,一次掛號700元,打個點滴要三四千元,孩子看個急性肺炎下來就要花兩萬元。不過那不是醫保醫院,你要是有錢,以後就去那裏看。”
另一位母親説,“我親戚的小孩兒從太原跑到北京來看骨科,折騰了兩個月,兒童醫院、兒研所、中日、積水潭都跑遍了,每天早出晚歸,花了10多萬,最後還是診斷不一。這異地不能醫保報銷,而且大人的工作都耽誤了!”
還有位母親勸她,“小孩兒看病可比大人費錢多了。你自己看病能省,可是為孩子看病花錢你不敢省啊。讓你跑哪個醫院,做什麼檢查,你就老老實實做吧!而且給他看病,你要請假、打車吧?要是大病,你得託人送禮找醫生、排手術時間、擠床位吧?這些擺不上臺面的錢大了去了!”
眾人的生活經驗,大大增強了高岩對於未來醫療支出的預期。回家後,高岩便給女兒買了份商業醫療保險。此外,每月還和老公儲蓄1000元,作為女兒的醫療基金。
與此同時,高岩也開始考慮雙方父母的醫療問題。高岩父母年紀都過了60歲,而且有高血壓、心臟病。考慮到醫保裏面還是有很多是“有自付”的項目,高岩曾諮詢商業保險。不過保險公司要麼“拒保”,要麼提出了很高的保費。所以高岩夫婦也開始每月給雙方父母各攢1000元做醫療基金,她的目標是攢出50萬元看病錢以防萬一。“再不敢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地花錢了。”
“其實我們家人現在都還是挺健康的。我存錢,主要是擔心。”高岩説,她一是擔心孩子擠在醫院受罪,而要去私立醫院就要多花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價錢,所以要攢些錢;二是擔心家人患大病、重病,那麼全家都可能“因病返貧”,所以也要攢錢。“老話説了,‘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要是醫保能全報銷就好了。” (文中李秀榮是化名) 陸婭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