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卿:食物就像指紋一樣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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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卿:食物就像指紋一樣獨特
2月底的一天,飯點,紀錄片導演陳曉卿開車經過北京曾經熱鬧非凡的CBD。“目所能及,是一個又一個黑洞一般的餐廳。我們見證的這段歷史,世界似乎是凝固了的。疫情對美食行業的打擊巨大,同時也波及到了我們的節目”。
這時《風味人間》第2季還沒完成全部拍攝,疫情成為這部片子跨時一年多的創作中遇到的最大的難題——無法出差,在北京也找不到一家可以拍攝的餐廳,剪輯會議只能線上進行。
“集中在兩個星期,四五個攝製組不停地在跟我關係比較好的幾家餐廳打轉。”陳曉卿的朋友們提供了很大支援,幫忙單獨選購食材、約廚師,找專門隔離的消毒房間。“拍攝時,只有開機的剎那廚師才摘下口罩”。
疫情之下,《風味人間》第2季誕生了。觀眾對這部美食紀錄片的期待,也不僅是“下飯神器”,多多少少還有對尋常生活滋味的感慨。
攝製組遍尋全球25個國家和地區,拍攝超過300種美食的《風味人間》第2季,共8集,每一集江湖氣濃郁的名字就很有亮點:“甜蜜縹緲錄”“螃蟹橫行記”“醬料四海談”“雜碎逆襲史”“顆粒蒼穹傳”“雞肉風情説”“根莖春秋志”“香腸萬象集”。
頂著復古俠客中國風的名字,光影交織著全球撲面而來的風味。所以從食物出發觀察世界,是怎樣一種感受?
“你根本就想像不到,兩個地方為什麼吃的東西幾乎一模一樣?”説起美食尋覓之旅,陳曉卿的語氣裏透著一種探險家的驚喜。
“比方説烏魚子,我們都以為臺灣烏魚子很厲害,最多日本有這種東西。慢慢研究了就知道原來地中海也有這個,而且在西元前就已經有了。”每當對食物的研究增添新的了解,陳曉卿的感受是:就像天文學家發現了一個新的星系。
觀眾都知道,陳曉卿做美食紀錄片,是把愛好和職業融合在一起的。而陳曉卿説,越是詳細研究,越感到這條路沒有盡頭。
比如《風味人間》中讓觀眾垂涎的“螃蟹橫行記”這一集,陳曉卿説他和導演組讀的相關書籍,加起來大概100萬字,筆記都做了十幾萬字,“它確實是一個枯燥乏味的東西”。陳曉卿舉了個例子,全世界蟹的種類6000到8000種,單是中國的蟹就有800多種,它們在不同的地方還有不同的稱呼。“南方地區,螃蟹不同的生命階段也有不同的名字。你真的把它學清楚了,可能都過去幾個月了”。
“看的書多了,每次除了困惑、絕望之外也伴隨著非常多驚喜——原來這個事情是這個樣子,我有沒有可能把它拍下來?不斷出現這樣的東西在你眼前,也是挺開心的事情,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求知過程中的“困惑”,陳曉卿更願意將其形容為“好奇心”。
對於自己的紀錄片團隊成員,陳曉卿希望不管是懂吃或不懂吃的導演,都要盡可能多讀書。
“書可能是我比較好的一個陪伴吧。最重要的是,再不痛快,都可以在書裏面找到痛快。”包括吃這件事,覺得不解饞的時候,陳曉卿翻一翻美食作家寫下的好文字,立馬會感到很開心。
在眾多美食作家中,汪曾祺是陳曉卿最喜愛的一位。他也愛讀梁實秋、唐魯孫、蔡瀾等前輩的文章,而汪曾祺是故鄉離他家鄉最近的美食家,在飲食文字上有著“故鄉口味的即視感”。
陳曉卿曾在拜訪汪曾祺的故居後,專門寫過文章。“流連在古城、運河岸邊,我當真沉浸在過往中無法自拔”。在陳曉卿眼裏,汪曾祺寫的食物太有味道,人也是,比如《受戒》的主人公。“在荸薺庵做和尚的明海,當年行船就是從這裡走過吧,船頭上一邊笑一邊剝蓮蓬的小英子,現在會在哪呢?”
除了讀書,陳曉卿還希望團隊的人,平時多聽一聽別人對食物的評價,知道食物形成風味的過程。“拉得漫長一點,更多地從它的原産地、原材料到加工烹飪,到最後的享用階段,盡可能地有一個全局的觀察。其實就像指紋一樣,每一個食物都有自己獨特的地方”。
陳曉卿説,疫情期間,雖然做片子壓力大,但工作室總能接收到來自全國各地的“投喂”,從年糕到青糰,從春茶到刀魚餛飩。“我做餐飲的朋友,還有過去的一些拍攝對象,就會往這兒寄,挖了筍子,採了茶,做了青糰,都寄一點,真的非常非常溫暖。”
這對於工作室成員而言,不僅是飽了口福,更珍貴的意義在於隔離期間的連接感——“你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裏,還能感受到江南的桃花開了,哪的火腿又做好了,哪個時候皮皮蝦成熟了……”蝸居機房的陳曉卿和團隊,感受到了美味和季節的流轉。
疫情“閉關”階段,大家就在辦公室做飯。每次陳曉卿做的食物,起初同事們都會“以貌取食”,吐槽“暗黑料理”,例如驚呼為什麼燒排骨裏會放番茄和年糕?“後來你發現吐槽的人吃得比誰都多。”陳曉卿很得意。
陳曉卿特別提起,他在美國的兒子一直沒回來,很懂事踏實地自我隔離和上課,讓他很放心。“本來他要幫我們做一些《風味人間》第3季的調研工作,也因為疫情沒有成行。但每天仍躍躍欲試。今天早上還給我發微信問調研什麼時候開始,他可以回來幫著做。”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沈傑群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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