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的意象、哲思與漫遊
日本明治維新早期,有人提議櫻花代表落後的“封建日本”,應該以菊花來替代,櫻樹也應該加以砍伐,因為櫻花沒有經濟價值。不過,最終支援櫻花代表現代日本的意見得以勝出,櫻花在日本逐漸被普遍認同為國花。
今年的櫻花季尤為不同,無論是京都、東京、伊豆,還是溫哥華、華盛頓、武漢,繽紛落英或難親自感知。今年星巴克的櫻花季限定是夢幻的“紫櫻”主題,國貨品牌延中汽水也推出了“沁櫻”新品,此般種種,皆是希望沁人心脾的櫻花口味帶給人溫暖治愈的感覺。各種“線上雲賞櫻”的活動,雖是非常時期的替代,多少也能傳遞櫻花時節的美好。人閒難得花依舊,惟願花開人長久,且細説一番櫻花。
川端康成的櫻花意象
河津,是伊豆半島乃至日本列島櫻花最早盛開的地方,每逢2月初至3月中的花期,以河津川沿岸為中心的8000多株“河津櫻”延綿成長達10公里的花海,其中最負盛名的是從河津川入海口到河津站將近4公里的賞櫻大道,大片粉櫻與河水交相輝映,遊客常常多達百萬。河津川因川端康成的小説《伊豆的舞女》,早已成為旅遊勝地,上游“踴子步道”是川端康成筆下的“我”和舞女萌發純情之愛的地方,這條步道從天城山凈蓮瀑布開始,穿過天城山隧道、河津七瀧,最後到達湯野,全長21公里,徒步需要六個半小時。
1918年10月末,19歲的高一學生川端康成第一次踏上伊豆的山川,正是在這次旅行中,他與巡迴藝人一行邂逅。1922年7月川端康成第二次來到伊豆,當時他剛和伊藤初代解除婚約,在失意和療傷的心境下寫了《湯島的回憶》,這是後來《伊豆的舞女》和《少年》的雛形。1924年晚秋到1926年4月,大學畢業後頭三年的川端康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伊豆半島的湯島度過的。他在《獨影自命》中寫道:“我認為湯島是我如今的第二故鄉”,“這二、三年,可以説我是伊豆人了。”1925年,26歲的川端康成大半年時間呆在湯島的湯本館,那年5月他與松林秀子初次邂逅。1926年的大部分時間川端康成依然在湯本館度過,他不僅迷上了圍棋和臺球,而且開始與秀子一起生活,他的小説《伊豆的舞女》也在這一年發表。川端康成在約十年的時間裏幾乎每年都到伊豆的湯島旅行。
伊豆的生活經驗和旅行經歷,幻化成了《伊豆的舞女》《南伊豆紀行》《湯島的回憶》《伊豆之歸》《伊豆溫泉記》《溫泉場的事》《溫泉宿》《椿》《旅人宿》《舞女旅行風俗》等等,構成了川端康成多姿多彩的“伊豆世界”。川端康成在《南伊豆紀行》中寫道:“對於我來説,無家的哀愁和遊子的繾綣之情早已滲入我的心田。”在《伊豆的舞女》1927年版後記中,他提到“我十幾次或者説幾十次都是抱著生活上的一些痛苦才來到天城山山麓的”。伊豆半島的旖旎景色和淳樸民風,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川端康成的精神庇護所。
川端康成沉醉於伊豆的霧靄、春雨、溪水和月光等自然景色,對伊豆的石楠、茶花、竹林等植被花木也飽含深情,河津的櫻花大道距離“踴子步道”的終點湯野不算太遠,但川端康成卻沒有重墨描繪過河津櫻。這是因為,河津櫻的盛景初現,是在川端康成初識伊豆山川大約50年後。1955年靜岡縣賀茂郡河津町的一位居民飯田勝美在河邊枯草中發現了默默無聞的河津櫻,把這顆櫻樹移種到了河津站附近的自家庭院,經過11年的悉心照顧,櫻樹終於開出粉紅色的繁花,1974年它被正式命名為“河津櫻”,此時川端康成已經去世兩年了。
日本全國的河津櫻都來自飯田家這棵原木。河津櫻是一個天然雜交的櫻花品種,它的雙親中有一位是日本土生土長的大島櫻,另一位則是從中國引入的鐘花櫻桃,鐘花櫻桃原産臺灣,在臺灣被稱為山櫻花或緋櫻,在日本則被稱為寒緋櫻,被認為是“早櫻之母”。河津櫻花量大,花色粉紅,有20—30天的較長花期,鱗片外面近先端有毛,具有比較明顯的寒緋櫻特色,與最為常見的染井吉野櫻不同。
河津七瀧是河津川上游七個瀑布的總稱,是《伊豆的舞女》最核心的場景,也是“踴子步道”的精華所在,那裏有多座男女主人公的雕像。河津七瀧環狀橋是當地為解決山路高低落差過大而設計的特殊道路,這條總長1064公尺的環狀道路周圍種滿河津櫻,形成了獨特的環形花海,櫻花季夜間點燈時常常人流如織。《伊豆的舞女》曾經六次被翻拍成電影,人們能夠在此盡情觀賞川端康成失之交臂的櫻花盛景。
日本櫻花有三百多個品種,不同品種的賞櫻體驗各不相同。最有名的京都平安神宮櫻花與東京上野公園的櫻花就很不一樣。“真一給千重子來電話,邀她去平安神宮觀賞櫻花”,這是《古都》的開篇。川端康成曾經一度想以北山杉來替代被日本作家寫濫了的櫻花,但是日本的春日要繞過櫻花,實在太難了。千重子把真一引到神宮回廊另一個拐彎的地方,讓他看那裏的一棵櫻樹,真一望著那棵櫻樹説道:“它的枝椏下垂,像垂柳一般,並且伸張開去”,“不論是垂下的細枝,還是花兒,都使人感到十分溫柔和豐盛……”這是川端康成最鍾情的櫻花品種——垂櫻。在真一與千重子的對話中,櫻花的意象不僅是女性的和溫柔的,同時也是豐盛的和傷感的。“那邊的紅色垂櫻美麗極了,千重子走到櫻樹蔭下,微風輕輕地吹拂過來,花兒飄落在她的腳邊和肩上。”千重子在神苑中尋找真一,真一躺在垂櫻樹下,身上落滿了垂櫻花瓣……“物哀”與“幽玄”是日本的傳統文化理念,川端康成在《古都》中力圖回歸日本傳統美的理想,他將櫻花的純潔美與女性的悲哀美融為一體,千重子的哀感在春天櫻花盛開的日子裏得以消解。
齊開齊謝的櫻花,在短暫的絢爛中決絕地離去,會令人聯想到日本人的生死觀與集體主義,並進而與日本歷史上的武士道精神産生某種勾連,軍國主義者更是常常曲解櫻花所體現的“壯烈美”。但川端康成不贊成這些錯誤的解釋,他認為當戰爭的陰霾籠罩內心的時候,當物我兩分的時候,即使櫻花盛開也無法讓人寬慰。在他的筆下,從伊豆的熱海到熱川的路上,恬靜的大海像櫻花盛開時節淡雲蔽空的和煦天氣,比起街衢、山間和野外的那種景色,卻使人徒然地感到鬱悶;在伊豆的熱川,櫻花的盛開也並不能帶來欣喜,而是令人頭腦混沌、變得焦灼。在《古都》中,當真一在聽千重子形容他的臉像寶刀時,他心裏洋溢著一股激情,説道:“這把寶刀是不傷人的,何況又是在櫻花樹下呢?”川端康成還寫道:“倘使沒有櫻花,那勁松的翠綠倒也能引人入勝。不,就是現在,松木的蓊鬱清翠和池子的悠悠綠水,也能把垂櫻的簇簇紅花,襯得更加鮮艷奪目。”川端康成認為櫻花具有“物哀”的陰柔美和“毅然赴死”的陽剛美雙重涵義,兩者的和諧統一,才構成了日本傳統文化對櫻花的理解,才完成了外在善良品性與內在真實心靈的完美融合。
川端康成在《寫完〈古都〉之後》一文中寫道:“櫻花盛開最美的時候,是在一日之晨。”在古都的春晨裏,櫻花的意像是真正能夠代表日本傳統的文化“故鄉”。1968年諾貝爾獎委員會在授予川端康成當年度的文學獎時,稱讚他“以豐富的感情、高超的技巧,表現了日本人的內心精華”。這是對《雪國》《千隻鶴》《古都》等偉大文學作品的褒獎,同樣也適用於川端康成伊豆題材的早期作品,這同時也是對包括櫻花意象在內、浸潤了山川秀色與心靈脈動的日本傳統之美的褒揚。
西田幾多郎的櫻花哲思
2015年5月底,武漢的櫻花已經謝幕一個多月了,武漢大學哲學學院邀請著名哲學家、佛教學者、日本東洋大學校長竹村牧男作題為《禪者與哲學家交流的思想軌跡——鈴木大拙與西田幾多郎》的報告。竹村牧男認為鈴木大拙是一位代表日本的世界級思想家,西田幾多郎則是近代日本最重要的哲學家。鈴木大拙與西田幾多郎,生逢江戶時代幕藩體制逐漸崩潰、近代國家建設開始舉步之際,他們少年時期相識于共同就讀的金澤第四高等中學,一起感受了尋求自由與獨立的社會風潮。中學畢業後,西田就讀于東京大學研究哲學,大拙則進入鐮倉的圓覺寺鑽研禪法,二人友情日益深厚,書信往來常年不斷,深入探討東西方哲學與思想文化,對禪宗與基督教之間的碰撞尤為關切。西田幾多郎1910年起任京都大學副教授、教授,1911年發表《善之研究》,後陸續發表《自覺的直觀與反省》《無的自覺限定》《哲學的根本問題》《藝術與道德》等,確立了獨特的“西田哲學”體系,把東方佛教思想和西方哲學思想熔于一爐,打造了影響深遠的“京都學派”。
京都是日本最負盛名的賞櫻之地,平安神宮和禦苑堪稱京都賞櫻中心,然後逐漸過渡到嵐山、嵯峨野,最後到達鞍馬、大原。西枝垂櫻、染井吉野櫻與紅枝垂櫻,並稱京都三大名櫻。
此外的賞櫻勝景更是不勝枚舉:東寺高達13米的千年垂櫻令人嘆為觀止,圓山公園的枝垂櫻也有200多年曆史,在夜晚點燈之後尤其壯觀動人,平野神社的夜櫻同樣久負盛名。在嵐山渡月橋上,透過煙霧瀰漫的水氣,可以觀賞染井吉野櫻、八重櫻和垂枝櫻相互交織的美景。當清水寺的櫻花紛紛飄落之時,仁和寺200株禦室櫻恰好滿開,完美上演京都最後的“花見”。除了傳統的賞櫻勝地之外,由安藤忠雄設計的京都三條高瀨川邊的Time’s商場,構建了現代清水混凝土、古都與櫻花的有趣關聯,入口正對著幾株臨河櫻花,是閒坐小歇、悠然賞櫻的另類妙處。
如果只能挑選一處賞櫻地,那麼京都何處勝景會入選呢?在2018年日本某旅遊網站的全日本賞櫻地票選活動中,總計17萬餘的世界各地櫻迷,把29.1%的選票投給了京都的“哲學之道”,這條因西田幾多郎而聞名的賞櫻小徑,當之無愧地名列榜首;而西田幾多郎與鈴木大拙出生、求學的故鄉金澤的兼六園則獲得7.5%的選票,排名第六。在美國CNN 2019年12月評選出的全球最美21條街道中,哲學之道排名第五。順便提一句,中國成都的錦裏和京都哲學之道是榜單上僅有的兩條亞洲街道,而且錦裏排名世界第一。
哲學之道位於京都東山西麓,是一條約1.5公里的小路,中間夾著人工渠“琵琶湖疏水”,路旁植有500株櫻樹。哲學之道從熊野若王子神社開始,途經慈照寺、法然院、永觀堂禪林寺、南禪寺,止于銀閣寺。這條櫻花盛開的幽靜小路因為西田幾多郎經常來此散步,思索人生哲理而得名。路旁的櫻花樹是畫家橋本關雪的夫人1921年捐贈栽種的,也被稱為“關雪櫻”,這些櫻樹已經活過了百年樹齡期,後人陸續又栽下了500株櫻樹。這條哲學之道與德國海德堡的哲學家小道有神似之處,西田幾多郎的哲學思想與德國哲學有著不解之緣,他本人也非常仰慕德國古典哲學家,繼承了他們喜歡漫步思考哲學問題的習慣。黑格爾、費爾巴哈、馬克斯·韋伯、雅斯貝爾斯、伽達默爾、歌德、席勒、荷爾德林等德國哲學家和詩人都喜歡來海德堡2公里長的一條小路散步,它位於海德堡內卡河北岸聖山(Heiligenberg)南坡的半山腰上,因19世紀初的德國詩人艾興多夫和荷爾德林而得名,在路邊的“哲學家小花園”中,有一塊艾興多夫的紀念碑,上面刻著他的一首短詩:“站到哲學的高度,你就會找到解讀世界之‘符咒’!”路邊還有一處紀念荷爾德林的石碑,上面刻著他的著名詩篇《海德堡頌歌》。荷爾德林的名句“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不僅影響深遠,也為海德格爾所引用,成就了海德格爾影響深遠的重要作品《人詩意地棲居》。
王國維曾于1911年到1916年僑居日本京都,西田幾多郎定居京都的時間只比王國維早一年。1913年4月5日清明節,王國維與家人遊真如堂,循東麓下,至安樂寺,時櫻花初放,興盡而歸。真如堂本名“真正極樂寺”,由此寺向東,下坡,穿過白川通、鹿谷道、哲學之道,即可抵達安樂寺,這是一條春賞櫻花秋賞楓的漫遊小徑,王國維在櫻花綻放的清明時節穿越哲學之道,不知是否曾和西田幾多郎在櫻花樹下邂逅。
西田幾多郎和鈴木大拙同是北陸出身的近代重要思想家,他們的故鄉金澤本身就是一個賞櫻勝地,他們的思想也都與禪學密切相關。西田幾多郎在他的哲學與心靈研究過程中,提出了一種超越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禪”的感悟:“世界的本質,是終極大一統。”西田幾多郎同時廣泛涉獵了歐洲主要哲學家、美學家、心理學家甚至美術史家的學説,並將其納入自己的體系之中。德國哲學家、美學家費希納曾經説過:有一天早晨,他坐在萊比錫玫瑰谷的凳子上休息,在春天晴朗的陽光下眺望著鳥語花香、群蝶飛舞的牧場,心中一反過去那種無聲無色的自然科學式的黑夜般的看法,而沉迷于當前現實的真實的白晝的思考,他認為美學的研究對象就是人與現實的審美關係。熟諳德國古典思想的西田幾多郎在哲學之道上觀賞美麗的櫻花之時,一定也會涌現很多美妙的哲思:“美的本質應該在何處尋求呢?面對名家作品和奇偉自然,任何人都會被它的美所打動,我們便相信這是美的。但是,美在某物或者為青色,或者為紅的意義上,並不是指物的性質。是根據主觀被賦予了的物的性質……美,不消説並不是指物的存在著性質,美感是指通過物而被喚起的主觀狀態……可以認為,明確美的本質也在此意義上應該明確美的體驗的先驗。”(引自西田幾多郎《藝術與道德》第一章“美的本質”,唐劍明翻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8年)
染井吉野櫻的漫遊
日本學界公認櫻花起源於中國,1975年日本出版的權威專著《櫻大鑒》在櫻花歷史一章中也這樣記載。日本最早的櫻花寒緋櫻就是中國的鐘花櫻桃,它起源於喜馬拉雅櫻,經人工栽培後,逐步傳入我國長江流域、西南地區以及臺灣島,最後大概在唐朝通過沖繩紮根于日本列島。還有一種傳説,稱日本櫻花的祖本,是由來到中國的日本僧人從雲南帶回去的。需要指出的是,從中國傳到日本的原生櫻屬植物大約只有9種,包括自然雜交的也僅十來種,日本官方和民間在近1500年的時間裏利用本土的野生櫻屬植物悉心栽培選育出300多個櫻花品種,幾乎所有冠絕世界的櫻花品種都出自日本,日本的確有資格把櫻花視為國花,而且日本還創造出不同於中韓等周邊亞洲國家的獨特的賞櫻文化傳統。
1900年被正式命名的染井吉野櫻,是當今全世界最受歡迎、栽培最廣的櫻花,它的中文名是東京櫻花或者江戶櫻花,起源於江戶時代東京都豐島區一個叫染井的小村子,染井吉野櫻株型優美、花量巨大、花色純白、生長迅速、壽命也比一般櫻樹長。《中國——園林之母》的作者亨利·威爾遜曾在中國西部探索多年,他在1916年根據形態推測,染井吉野櫻是大島櫻和江戶彼岸櫻的雜交後代。日本植物學家竹中要在1963年也根據形態學研究推斷,染井吉野櫻的親本可能是産自韓國的濟州櫻,這也使得日韓有關櫻花起源的爭議掀起又一波瀾。韓國櫻迷認為濟
州島是櫻花原産地,只是因為日本的氣候條件比較適合櫻花生長,櫻花才遍佈日本,並稱日本古史中根本沒有櫻花的記載,而韓國早在《三國遺事》史書中就明確記載了櫻花,這是世界上最早的有關櫻花的記錄。2012年,為了探尋櫻花的起源,日本女演員上野樹裏從尼泊爾到雲南六庫,再到沖繩,跨越了5400公里拍了《櫻花前線大追跡:從喜馬拉雅到日本列島5400公里的櫻之路》,這部紀錄片同樣認為日本沖繩的寒緋櫻起源於喜馬拉雅,從中國遷徙至沖繩的候鳥糞便中可能夾帶了櫻花的種子,跨越大海來到了日本。1995年,分子雜交技術也再次將染井吉野櫻的親本認定為大島櫻和江戶彼岸櫻。2014年,加藤珠理等人對超過200個傳統日本櫻花品種的核基因SSR片段分析,建立了栽培櫻花的系統樹,計算了許多傳統品種的馴化育成時間,並將東京櫻花的兩個親本確定為大島櫻和江戶彼岸櫻,並終結了櫻花起源的日韓之爭。
櫻樹的大力栽培和賞櫻傳統的確立,在日本也是一波三折。日本明治維新早期,有人提議櫻花代表落後的 “封建日本”,應該以菊花來替代,櫻樹也應該加以砍伐,因為櫻花沒有經濟價值,如果以樟樹來取代,還能生産樟腦來保護絲織品。不過,最終支援櫻花代表現代日本的意見得以勝出,櫻花在日本逐漸被普遍認同為國花。櫻花變成全球性的賞春活動則始於19世紀末20世紀初。南滿鐵路和北滿鐵路沿線、朝鮮的皇宮景福宮及浦山等地,都在日本殖民地時期開始大量種植櫻花。另外,日本也積極開展櫻花外交,1912年從橫濱出發的6000余株櫻樹送抵美國,其中3000余株栽種在紐約哈德遜河兩邊,以祝賀紐約市300週年慶;另外3700多株則到達華盛頓,散佈在華盛頓紀念碑、傑佛遜紀念堂、林肯紀念堂、潮汐湖畔、東波托馬克河旁。1934年華盛頓還開啟了櫻花節,很快又發展成一年一度的櫻花公主選美比賽。
二戰結束以後,櫻花的地位無論在日本國內還是國外都曾引起質疑,最後大家接受了作為和平象徵的櫻花形象。1954年數千株櫻花樹從日本再度抵達華盛頓,分別種在聯邦政府各辦公樓前後。二戰期間日本各地櫻樹因過度採伐,已經所剩無幾,1964年日本建設省批准社團法人日本櫻花會成立,日本櫻花會致力於保護作為日本文化遺産的櫻花,並對貴重櫻花品種進行增殖、保存、育成及普及。日本櫻花會自成立起的30年時間裏在國內無償配送小櫻樹、櫻樹苗達到250萬株,櫻種更是不計其數,櫻花品種主要就是染井吉野櫻。日本櫻花會還通過外務省將櫻樹、櫻種作為禮物贈送給世界48個國家,在異域大放異彩,催生了大量新的賞櫻勝地。
侵華日軍在武漢大學校園裏種下的28株櫻花樹和華盛頓的櫻花一樣也得到了保護。1972年中日恢復邦交,1973年日本友人贈送周恩來總理的一批櫻花樹中的20株跨越30年的隔閡再次來到武漢大學,栽植于珞珈山北麓的半山廬前,希望傳遞和平與友誼。1983年100櫻樹苗、1992年200株櫻樹苗又相繼來到武漢大學,武大櫻花與老齋舍等校園人文景觀完美融匯,成為了武漢的一張城市名片。櫻花的世界,“十日之遊舉國狂,歲歲歡虞朝復暮”,其中有中國的傳承,也有日本的創造,更有日本域外之美;有“春見”與“物哀”,更有意象與哲思。
黃蓓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國際交流學院)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