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巴赫的音樂“不接地氣”
為什麼巴赫“不接地氣”
王秋海
巴赫大名鼎鼎,被稱作西方音樂之父,但多數人對他的音樂敬而遠之,覺得聽不懂或比較枯燥單一,幾分鐘之後就會失去興趣。不能怪罪普羅大眾的欣賞品位,因為巴赫的音樂(包括巴洛克時期的多數音樂作品)確實不太“接地氣”。這些音樂原是為上帝創造,與神對話,在教堂中演奏,追求的是肅穆莊嚴、理性的嚴謹,而儘量避免世間情感的過度表達。
其實巴赫的音樂中亦有抒情性很強的作品,如《小步舞曲》《G弦上的咏嘆調》《前奏曲與賦格》等,如泣如訴,委婉動聽,然而多數都十分理性,其賦格、復調技巧如數學邏輯一般嚴密,加之多聲部交織融會在一起向前推進,像解一道數學公式似地邏輯精準,給人以複雜而深邃的感覺,所以不易理解。
歐洲中世紀大學裏開設的課程總括為七藝,即文法、修辭、邏輯、算術、幾何、天文、音樂。從中看出,音樂其實是作為一門科學在傳授的,與我們現代意義上的藝術類,如繪畫、文學等完全不同,因為音樂中有和聲、調性等具有數學或幾何學屬性的元素。巴赫是在用科學的方法把握作曲,正如中世紀歐洲的繪畫,也不太強調其藝術技巧的一面,其內容亦是宗教題材為主,所繪的聖母、聖子、上帝和聖經的故事大都是教堂委託而作,作為教堂建築裝飾一部分。這些繪畫正好與音樂相反,不側重其美學和真實(科學)的價值,不講究透視和解剖學,所以呈現的都是平面的、與真實人物的身體結構不符的構圖。它們和音樂的共同點是都是為上帝服務的,不是表達俗世的情感。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對巴赫的音樂覺得有些“隔”,就不足為怪了。
根據筆者的聽樂經驗,欣賞歐洲古典音樂不如先從維也納古典樂派開始。海頓、莫扎特和貝多芬都在巴赫之後,這時期的音樂已經漸漸從純粹的教堂音樂轉向市民化,服務的對象主要是貴族乃至新興的市民階層,因而作品有了更多的世俗的情感表達。古典樂派將巴赫的賦格大大地加以簡化,使賦格變為主調旋律,一方面保留了巴赫理性節制的行進方式,另一方面使得音樂更加優美,典雅和好聽起來,並具有了詼諧、抒情的情感元素。海頓的“驚愕”“時鐘”“軍隊”等交響曲,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及大量反映市民生活的歌劇以及貝多芬的“英雄”“命運”“田園”等交響曲都表達了當時民眾的思想情感和美學趣味。換句話説,這時的音樂已經完全從巴赫筆下的一門“科學”轉換成了一門藝術,側重的是抒情和音響的唯美,儘管當時的情感表達仍舊深受巴洛克時期,也就是巴赫時期宗教音樂的影響,情感表達極為克制和含蓄(貝多芬晚期作品除外),仍舊帶有濃厚的貴族氣派和華麗,但它們畢竟已經從天堂走向了人間,為老百姓所接受,所理解。音樂情感的表達和宣泄到了貝多芬被推到了極致和高峰,讓後來的作曲家無法企及,於是他們只得另辟蹊徑,將音樂與文學結合起來,在作品中標識出一首詩和文學作品的名稱或標題,告訴人們音樂的主題,於是音樂的內涵與巴赫時代就愈行愈遠,更貼近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和情感,這便是浪漫派音樂的特徵。
因此,欣賞古典音樂不必走學習文學史或繪畫史的路子,從原初開始。文學和繪畫有文字和視覺幫助理解它們的內容。古典音樂則恰恰相反,它是抒情在後,理性在先,也就是人間情感在後,天堂和宗教在先,容易使許多人由於聽不懂而望而卻步。最好的辦法是,先去欣賞古典樂派的作品,那裏有美的旋律,有接地氣的或歡樂或傷悲的情感,然後再回頭溯源,欣賞巴赫時期的作品,你就會發現許多古典作品的動機、旋律在巴赫作品中似曾相識,因為畢竟是沿著巴赫的理性音樂演變而來,便可因終於聽懂了巴赫會心而笑,甚至成為巴赫音樂之迷,發掘其無盡的寶藏。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