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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古典與現代交織融合

2019年04月07日 11:52:00來源:光明日報

  讓古典與現代交織融合

  ——新版《玉簪記》《白羅衫》等4部崑曲探索崑曲新美學

  光明日報記者 蘇雁

  4月4日,由蘇州昆劇院與白先勇合作的新版昆劇《白羅衫》在上海東方藝術中心上演。該劇由青春版《牡丹亭》編劇張淑香再次擔任編劇,導演則由“昆劇第一女小生”岳美緹擔綱。這部有著悲劇氣質的作品,是白先勇以崑曲新美學吸引當代觀眾的又一嘗試。

  從2002年崑曲青春版《牡丹亭》開始排練至今,17年間蘇州昆劇院與白先勇四度合作,分別出品了除青春版《牡丹亭》之外的新版《玉簪記》《白羅衫》《義俠記》。老戲新演,融入了當代崑曲藝術家和文化學者對崑曲新美學的探索,除了讓觀眾獲得極致的審美享受,還因劇中人物而引發了對人性的深入思考和探討。

  從人性的角度改編劇本,傳遞真與善

  新版崑曲新在哪?新版《白羅衫》首先在主題和人物思想性的挖掘上進行了探索。《白羅衫》原著是一部簡單的公安戲,講的是清代蘇雲夫婦雇船去上任,中途被船主徐能所害,丈夫被推入江中,妻子遇救逃脫生下一子,為徐能無意拾得。悉心撫養長大,取名徐繼祖,18年後做了八府巡按,巧遇蘇雲訴冤告狀,徐繼祖殺養父報仇雪恨,與生母喜慶團圓。

  張淑香和主創人員進行了反覆討論,原著結局流於公式化,善惡二元對立,思維簡單,人物塑造扁平化,無法滿足現代觀眾對於情感、心智與審美的高度期待與訴求。劇組最終決定改編原著,把主題定調在父與子、命運、人性、救贖、情與美這幾個方面。最後一齣《堂審》成為全劇的高潮,此時真相已經揭開,父子都雙雙墜入命運的羅網而痛苦掙扎,徐繼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毫無人性人情,轉眼反目將疼他愛他的養父依律殺掉,在情感與責任的衝擊下,他內心天搖地動、撕裂崩潰。美好形象在兒子面前蕩然無存的徐能,不敢期待兒子會原諒他,在恐懼、幻滅的情感糾葛中,為了成全、保護兒子選擇了自刎,展現了人性溫暖的一面,也實現了自我的救贖。整部戲到這裡戛然而止,悲劇情感達到了最高點。

  悲劇的張力在我國傳統戲劇中較少運用,因此新版《白羅衫》帶給觀眾的震撼極大。主演俞玖林把徐繼祖內心深處的矛盾糾葛、情感掙扎呈現得淋漓盡致,讓觀眾跟隨主人公的命運沉浮痛苦糾結,除了觀賞舞臺和音樂、唱腔之美,還展現了人物性格的複雜性和多樣性,引發了當代人對人性的深入思考。

  通過新版《白羅衫》中徐繼祖這個人物的塑造,俞玖林也在表演上完成了從巾生到官生的跨越。“青春版《牡丹亭》中的柳夢梅是巾生,講究風流倜儻,書卷氣濃,還要有點癡。而新版《白羅衫》中的徐繼祖則屬於官生,對唱的要求更高,講究音域更寬,塑造人物更有內涵。”俞玖林告訴記者。

  改編的目的是為了經典劇目在當代得到更好的詮釋和傳承。新版《義俠記》以梁谷音老師上世紀70年代的版本為基礎,略作改動,原版以武松為主角,新版《義俠記》則以潘金蓮為主角。通過這部戲,蘇州昆劇院的演員呂佳很好地傳承了梁谷音的表演精髓,又加入了自己對人物的理解和表達,從人性的角度,賦予潘金蓮這個有爭議的角色以新的色彩。

  經過精心打磨,包括上述4部新版崑曲在內,蘇州昆劇院將《長生殿》《西施》《白兔記》《爛柯山》等14齣大戲搬上了舞臺。

  在古典程式中融入崑曲新美學,滿足現代審美需求

  “崑曲的美學特徵是寫意詩化精緻典雅,通過不同的行當和人物塑造反映出來,早已形成了固有的認知。”江蘇省蘇州昆劇院院長蔡少華告訴記者,如何將新的觀念融入傳統崑曲美學中,讓崑曲更詩意更典雅?從青春版《牡丹亭》開始,白先勇和主創團隊就進行了探索,《牡丹亭》中讓男女花神穿著繡有海棠、蘭花、菊花等艷麗花朵的披風如仙子般從天而降,讓這出由夢生情故事中的神話場景美輪美奐。而真正提出崑曲新美學這個概念則是從新版《玉簪記》開始的。

  如果説《牡丹亭》是一部史詩,《玉簪記》就是一個小品。但《玉簪記》中有一齣《琴挑》,講的是主人公陳妙常與潘必正以彈琴來傳達對彼此的相思之情。還有一齣《偷詩》,陳妙常以詩來表達對潘必正的愛慕。有琴有詩,以琴傳情,以詩傳意。所以白先勇認為,《玉簪記》這部戲有很大的潛力來體現崑曲極致的高雅,實現與中國文化的基本美學十分契合的抽象、寫意、抒情、詩化的特徵。

  和青春版《牡丹亭》相比,新版《玉簪記》朝極簡、寫意邁進了一步,把詩書畫琴在同一個舞臺交織融合,將崑曲美學推向了更高一層的抒情詩化境界。劇中,董陽孜的書法和奚松的繪畫藝術創造出一個舞臺上的水墨世界。美術總監王童的服裝設計在色彩上降低一度,更顯淡雅精緻。在劇中,觀眾還能欣賞到古琴大師李祥霆現場演奏唐朝皇家古琴“九霄環佩”,這是兩大世界人類口述和非物質文化遺産首次聯袂演出。

  沿著《玉簪記》的舞美呈現思路,2016年上演的《白羅衫》,主人公徐繼祖作為朝廷三品大員,按照慣例應著大紅色官服,但在新版《白羅衫》中,官服色彩以金、白為主,突出雅致。2018年首演的《義俠記》則大膽運用了中國的剪紙藝術作為舞臺背景和舞美的基本表達語匯,另外服裝更趨精緻,融入了對主人公內在性格的寓意表達。

  如何將崑曲的古典美學與二十一世紀的審美意識磨合接軌,這是當代崑曲製作面臨的最大挑戰。四部新版崑曲的原則是尊重古典但並不步步因循古典,利用現代但不“濫用現代”。“崑曲傳統的唱、念、做我們都遵守,燈光舞美等現代元素以不露痕跡的方式融入古典的大框架中,使整齣戲既有古典美又有現代感。”白先勇説。

  從觀眾的反應來看,他們很認可新版崑曲的探索,認為這種創新讓演繹空間寫意又流暢,使崑曲“更抒情,更唯美,更可賞”。“事實上,現代的觀眾不僅把崑曲看成是一種嚴肅的表演藝術,更是將崑曲當作東方審美的代表,當作一種生活美學,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崑曲的擁躉會越來越多。”蔡少華認為。

  從劇本到演員再到觀眾,形成傳承生態

  走進蘇州昆劇院園林式的建築,張繼青正在為劉玉傳授摺子戲《爛柯山》。蘇州昆劇院成立六十年,從傳字輩到繼、承、弘、揚,通過口傳心授,如今已經傳到了第六代振字輩。振字輩有二十多個青年演員,老生、小生、醜行、花臉等行當齊全。二十七歲的劉玉,就是振字輩中的一位,她是張繼青的“磕頭弟子”,已經跟隨張繼青學藝七年,今年,張繼青準備把《爛柯山》全本傳授給她。經過歷練後的劉玉,已經可以獨立擔綱大戲,青春版《牡丹亭》三本九個小時穩穩拿下,作為《白蛇傳》主演代表江蘇省參加國家大劇院展演季演出,並兩次獲得江蘇省紫荊文華優秀表演獎。

  崑曲傳承每十五年就是一個迴圈,斷層將給崑曲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蘇州昆劇院堅持以戲促人,以戲帶團隊,形成了良性梯隊結構。院裏規定每個演員每年必須學一齣摺子戲,國家一級演員每年必須傳授給青年演員至少一齣摺子戲。如果一齣戲納入了劇院的傳承計劃,就會組成一個劇組進行整體傳承。蘇昆每年至少有12齣摺子戲用整體傳承的形式傳承,並搬上舞臺。

  以明清傳奇為主的崑曲文本,據文字記載有2000多折,能演出的大約在450折左右。蘇州昆劇院這幾年都在搶救保護傳統摺子戲,目前能搬上舞臺的為200折左右。俞玖林、沈豐英、周雪峰等“梅花獎”得主,是蘇州昆劇院目前的“臺柱子”,擔綱著大戲的演出和青年演員教學工作。

  從劇本到演員再到觀眾,這些年崑曲形成了系統的傳承。青春版《牡丹亭》無疑奠定了崑曲在年青一代心目中的地位。15年來,青春版《牡丹亭》總共演出342場,觀眾80萬人次,年輕觀眾佔72%,進校園場次佔25%,先後走進了30多所國內外名校,使崑曲觀眾年齡層次下降了30歲,這也為之後推出的新版《玉簪記》《白羅衫》《義俠記》贏得了更多的觀眾緣。每場演出前,主辦方會儘量安排導賞,由著名文化學者做主題講座,主要演員示範表演,加深觀眾對該劇的理解和欣賞能力。

  十多年來,北京大學、香港大學、美國伯克利大學等國內外近20所高校開設了崑曲課程或設置了崑曲學分。白先勇和蘇州昆劇院堅持在高校中推廣崑曲,3月8日在上海舉行的第十一屆東方名家名劇月——蘇州昆劇院崑曲《白羅衫》《義俠記》媒體見面會上,同濟大學等多所高校代表接受了主辦方贈送的新版《白羅衫》《義俠記》演出票,為崑曲的普及之路撒下希望的種子。

  坐落在古城區校場路的蘇州昆劇院鬧中取靜,被公眾認為是最美的劇院,開放的體驗空間裏,設計了劇場版、廳堂版、園林實景版三種演出形式。“在堅守傳承本質不變的基礎上,我們計劃做崑曲生活美學體驗園,把東方美學通過戲劇和空間的結合表達出來,這可以理解為是一種行為藝術,讓更多的人通過體驗,找到關聯興趣,讓崑曲深深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實現崑曲在觀眾中的活態傳承。”蔡少華説。

  《光明日報》( 2019年04月07日 01版)

[責任編輯:張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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