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科幻電影元年,真的到來了嗎
硬核科幻電影元年,真的到來了嗎(獨家)
2019年春節檔的最大贏家是兩部科幻片。《流浪地球》從關乎人類命運的宏大敘事出發,掀起一股硬核科幻觀影熱潮,《瘋狂的外星人》則對外星人題材進行了成功的本土嫁接,讓國産科幻電影更接地氣。兩部科幻類型電影取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佔據了最黃金的春節檔的榜首和榜眼。有人不禁據此得出結論:2019年是中國硬核科幻電影元年。
中國硬核科幻電影元年,真的到來了嗎?
“《流浪地球》的橫空出世是一個里程碑,預示著中國科幻作品從雜誌、圖書走向了影視的新時代”
“《流浪地球》是中國電影升級換代,從電影大國走向電影強國的一個標誌性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它也是一個國家文明復興的縮影。”
“可以肯定的是中國科幻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但這個類型會不會成為中國電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還需要觀察。”
中國科幻走過起起落落的歷程
“如果説《瘋狂的外星人》是技藝純熟的手藝人在廟會裏表演好戲,得心應手;那麼《流浪地球》是閉關修煉的大俠終於出山建功,驚動世人。” 清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賈立元説,“兩大賀歲科幻大片一正一諧,新年雙星閃耀,讓我這樣的科幻迷感到很振奮。”
宏大的科幻夢,一直紮根于中國人的文學藝術土壤中。賈立元介紹道,從上世紀初梁啟超、魯迅、吳趼人等文化精英引進、創作科幻小説開始,中國科幻創作已經走過一個多世紀的歷程,期間經歷了幾次沉浮。
80年前,中國第一部本土科幻電影《六十年後上海灘》上映,一時風靡全國。然而隨著抗日戰爭的爆發,國內電影市場開始沒落。直到上世紀80年代,《小靈通漫遊未來》《飛向人馬座》《珊瑚島上的死光》等優秀科幻作品涌現,中國科幻經歷了一個短暫的黃金時代。
《科幻世界》雜誌社副總編輯姚海軍説,自1979年《科幻世界》創刊以來,到後來劉慈欣《三體》系列出版之前,中國科幻一直處於雜誌階段,科幻作家們圍繞一本或者多本雜誌生存,這一時期科幻作品所創造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是非常有限的。
在中國科幻文學界,劉慈欣、王晉康、何夕、韓松是科幻迷們公認的“四大天王”,其中曾獲得幻想小説界的“奧斯卡”——星雲獎的劉慈欣更是因為《三體》而聞名中外。《三體》系列的出版也標誌著中國科幻進入暢銷書時代,科幻的影響力不再僅限于自身的小圈子,而是成為社會話題,開始創造更大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據介紹,《三體》圖書創造的産值已經過億。
賈立元説,劉慈欣的“一己之力”背後,其實是中國作家在學習、借鑒外國優秀科幻作品的基礎上,從本民族的經驗和衝動出發,去探索人類未來圖景的長久努力。他認為,“劉慈欣應該被看成一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科幻藝術的階段性集大成者”。
儘管中國科幻文學的發展源遠流長,但優秀科幻影視作品卻一直被好萊塢“霸屏”。中國為什麼拍不出好的科幻片?
美國查普曼大學道奇電影學院研究生、資深科幻迷李忠澤認為,國內電影製作團隊缺乏高超的視效技術基因、國內觀眾缺乏科幻片觀影的傳統,可能是國産科幻片停滯多年的原因。在他看來,《流浪地球》的出現,才算真正給科幻迷們交出了第一份滿意的答卷。
“《流浪地球》的橫空出世是一個里程碑,預示著中國科幻作品從雜誌、圖書走向了影視的新時代。”中國科協黨組成員、中國科技館館長殷皓説。而對李忠澤等資深科幻迷來説,他們一方面為科幻不再是小眾市場,能夠被更多人所理解和熱愛而由衷高興,另一方面也希望這片廣袤的精神家園不會被過度商業化,從而失去科幻的底色,“工業和市場都需要成長的過程,希望能一步一個腳印,不要毀掉中國科幻IP”。
為什麼説國産科幻電影的成功是水到渠成
截至2月18日,《流浪地球》在國內取得38.89億元票房,在北美澳新,它也創下了近年來華語電影海外開畫的最高票房紀錄。2月5日至10日,《流浪地球》北美澳新票房達263萬美元。它的成功給了國産硬核科幻電影市場強大的信心。“在未來世界裏有中國的元素,無疑對國家形象有很重要的提升。過去我們習慣了好萊塢式的西方英雄拯救世界模式,一直懷疑中國導演拍出的科幻片能不能被中國電影觀眾所接受。”姚海軍説,“這個懷疑現在被打破了。”
《流浪地球》出品方之一、中影股份董事長喇培康對此表示贊同:“影片充分體現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在科幻的大背景下充分展現了中國的文化內核、中國式的家國情懷。大銀幕上第一次表現以中國人為代表,帶領全人類共同征服地球和世界的故事,而不再是外國人拯救全人類。”
中國元素的情感內核使得國産科幻影片擁有了獨樹一幟的可能性,而科技水準的日益提高也提升了我們的科幻想像力和將想像轉化為現實作品的能力。拍攝科幻題材電影最能代表一個國家的電影工業製作水準,每一個專業環節的有效保障,是科幻類型影片成功的前提。因此,不少影視業內人士認為,《流浪地球》的成功不僅僅是電影藝術的成功,更是中國電影工業體系的一次飛躍。中國電影工業化起步較晚,改革開放以來一直在迎頭追趕,《流浪地球》作為中國電影産業轉型升級的標誌之作,在製作上為中國電影界樹立起了標桿。
中國電影家協會電影藝術中心主任饒曙光説,《流浪地球》的出現是我們從上世紀80年代的農耕文明轉型實現科技文明、資訊文明,世界級的現代化中國科幻文學提供基礎和保障以及中國電影工業體系完善、特效技術升級這三大元素都具備之後,水到渠成的結果。“《流浪地球》是中國電影升級換代,從大國走向強國的一個標誌性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它也是一個國家文明復興的縮影。”
正像影片中地球在抵達新家園的路上一樣,國産硬核科幻片也在大步邁向新境界的路上。國家電影局副巡視員陸亮説,《流浪地球》對中國科幻類型電影有重要的意義,“某種意義上來説,2019年是真正的國産科幻片元年。《流浪地球》同時具有豐富的思想性,是我們對科幻類型的成功探索。”
“早在1968年,美國導演庫布裏克就為科幻電影領域貢獻了《2001:太空漫遊》這樣的經典之作,國産科幻電影要走的路還很漫長。”賈立元説。在姚海軍看來,“硬核科幻電影元年”的提法比較新鮮,但是否合適還不太確定。除了要有科幻片在商業上取得巨大成功,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同,也需要這之後源源不斷地涌現這一類型的作品,使得科幻片類型持續繁榮。“可以肯定的是中國科幻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他説,“但這個類型會不會成為中國電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還需要觀察。”
年輕人崛起是硬核科幻市場的希望?
科幻作品素有硬科幻和軟科幻之分,高科技元素較濃厚的硬科幻是時下國內較為流行的,備受讚譽的《流浪地球》也是由硬核科幻文學作品改編而成。科幻文學“四大天王”中,劉慈欣、王晉康、何夕三位都是以寫硬科幻為主的。近年來,科幻文學領域涌現出的江波、陳楸帆、修新羽等知名青年作家,也更熱衷於創作硬科幻作品。修新羽曾憑藉科幻小説《告別亞當》獲得中國科學技術協會、騰訊等單位頒發的“水滴獎”短篇小説一等獎,儘管是一名文科生,她的科幻視角並不集中于那些老生常談的“載人飛船”“智慧AI”“星際移民”,而是分散于那些具體而微的科研進展,展現出極強的哲學思辨和科學素養。
修新羽表示,相對於“硬核”科幻,現在更提倡的是“核心”科幻的概念,即全部內容應當尊重科幻的某個核心設定並圍繞此展開,而不是僅靠一些名詞和數據堆積。理科生出身的李忠澤也認為“科學理論是科幻想像的基礎,而科幻想像也為理論的發展提供了很多展望,二者是相互成就的”。
硬核科幻文學的蓬勃發展給予了人們豐富的想像空間,但也給影視化呈現增加了難度。“硬科幻普遍場面非常宏大,對特技的要求非常高,裏面涉及一個科學的設定以及對未來的想像,是比較難以轉化成畫面的。”姚海軍認為,想要實現科幻作品的影視轉化,不僅需要技術的支撐,還需要國內一些有勇氣、敢於“吃螃蟹”的藝術家們去探索。他呼籲,應允許年輕人做更多的嘗試,更自由地去想像和創作。
電影頻道節目中心副主任陸紅實對此深有體會:“我們看到了新生代導演的崛起和觀念的演進,他們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創作特質,一是更接地氣,對時代和生活的新變化更加敏感,二是在美學上有站在前沿面向未來的氣質。”郭帆、劉慈欣等人才的出現,也是中國製造業、科技事業多年發展和積累,靠工業文明堆積起來的結果,他們在中國大國崛起的過程中成長,也有了更宏偉的世界觀和宇宙觀。
國産硬核科幻電影的蓬勃發展,離不開年輕創作者源源不斷的供給,更植根于新一代觀眾日益增長的觀影需求。“國民的科學素養發展到什麼程度,能不能接受科幻作品,這很重要。”姚海軍表示,“這跟我們的教育息息相關,高素質人群才能接受科幻這種文學藝術的形式。”
在李忠澤、修新羽等看來,並不一定要將科幻迷單獨列為一個目標觀眾群體,科幻的門檻也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高不可攀,“任何享受思考樂趣、能被人性打動的人都可以喜歡科幻”。作為觀影主力軍的“80後”“90後”“00後”,由於受到更具科技感的生活方式的影響,對虛擬世界有了更全方面的體認,對宇宙萬物有了更強烈的好奇心和想像力,因而對科幻影視作品的接受程度也普遍提高。
據喇培康介紹,中影股份計劃今年還將有兩部量級跟《流浪地球》差不多的科幻電影公映,一部是寫中國人破解來自月球的神秘資訊,拯救地球的《希望島》,另一部是寫在上海即將沉沒之際,一群熱血青年反抗外星侵略者的《上海堡壘》。
姚海軍介紹,雖然硬科幻作品實現影視轉化很不容易,也許因為劉慈欣及其作品的帶動效應,目前國內影視公司對硬科幻作品非常感興趣,江波、陳梓君等的作品版權都已經轉讓給影視公司進行開發。“影視公司感興趣的都是想像力比較豐富、技術功底比較紮實的作品。”他表示,科幻書籍和電影是相互作用的,科幻要靠暢銷書或者影視作品來提升類型的社會影響,吸納更多優秀的人才進來;雜誌要不斷培養新人,為這個領域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每個環節都是不可缺少的,只有這些環節都齊全了,才能説中國科幻很健康,也就意味著有更多的機會和可能。”姚海軍説。
苗 春 劉書田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