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大家蕭逸因病去世 他曾説有武沒俠很悲哀
武俠大家蕭逸因病去世,他説:有武沒俠很悲哀
【編者按】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發訃告稱,著名的武俠小説大家蕭逸先生於2018年11月19日8點45分因肺癌晚期,醫治無效辭世,享年83歲。
蕭逸是著名新派武俠、歷史小説大家。近半世紀的創作生涯中,共出版各類膾炙人口的長篇歷史、俠情小説近五十余部。其中《甘十九妹》《飲馬流花河》《無憂公主》《馬鳴風蕭蕭》《長劍相思》等多部著作四十年來發行量俱己超過千萬冊。
2009年5月,蕭逸接受了《東方早報》的專訪,如今舊文再刊,重溫一下蕭逸先生心中的俠義精神。
和古龍疏遠,因為性情不同
早報:您父親是國民黨將軍,出生在這樣的軍人家庭對您寫武俠小説是否也有影響?
蕭逸:我寫武俠與這個確實有關係,從小家裏就灌輸效忠國家。此外,我從小在家聽京劇,家裏常常開堂會,這也豐富了我的武俠小説寫作。
父親是絕對忠於“中央政府”的,誰要是批評政府,那是不得了的事情,馬上要受處罰。父親在家裏是絕對的專制,小時候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父親在客廳裏一坐,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都會藉故溜走。幸虧他老是在前方作戰,很少管得了我們。我母親是續弦,他們結婚後第三天父親就長城抗日去了,那個時候母親才19歲。
後來,我去海軍軍官學校讀書,但我不喜歡,就退役回家,父親很快也去世了,所以只好由著我自己的性子了。
早報:不少寫武俠的作家生活都比較風流,但您一直很節制。
蕭逸:古龍是我同學但不是同班。大家都知道,他玩世不恭,很可惜。酒色財氣,四個字他全沾了。一見面就是一瓶酒放在那裏,開始跟他交往,被他的酒弄得痛苦不堪。有一次,他喝酒喝醉了,醉到連計程車都下不來,我只好把他抱到家裏。我家住在山上,還得把他扶到山上。然後吐的呀,我還幫他把鞋子脫掉。第二天他寫專欄,説蕭逸幫我脫皮鞋,穿皮鞋繫鞋帶。這小子,我幫了他還要被他消遣一下。因為性情不同,我跟他自然合不攏,慢慢疏遠了。
我這個習慣跟父親從小的家教有關。父親規定好的,早上6點一定得起床,晚上11點前一定上床,不能夜不歸宿,吃飯不能説話。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所以我寫作從來不熬夜。晚年父親被疾病纏了9年,我就立志一定要有好的身體,煙酒不沾不熬夜,我也不太會賭博,唯一的愛好是戶外旅遊。我想,這是出自軍人家庭的好處。
早報: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有一大批作家從事武俠創作,有競爭壓力嗎?
蕭逸:壓力不在對方,在自己。作為一個作家,既然稱為家,首先就要自成一家之言,第二要有基本固定讀者。這也是我為什麼不去看其他武俠小説家作品的原因,我連古龍的東西都沒看,怕受到別人影響。
任何時代都需要俠
早報:您一直堅持,武俠小説也要有文學性。
蕭逸:在傳統的觀念裏,武俠小説一直被看作是中下階層的讀物,現在既然我們談新武俠,那在創作上總得要有創新和改革,所以我就嘗試捨棄了章回小説的手法。我是用新文藝筆法寫新武俠,比如《飲馬流花河》,我是用散文的手法寫的。不過,雖然寫作手法上有創新,但表現的還是傳統的俠義。所以,武俠小説無論怎麼新,最後還得落到俠義上。
另外一方面,武俠小説和傳統的文學沒有本質的區別,唯一不同的是裏面多一點武打的描寫,更加注重俠義的刻畫。事實上,在我們文學史上流傳下來的小説,大部分都是武俠或者俠義小説,比如四大名著幾乎都與武俠有點關係。《紅樓夢》裏有個尤三姐,她是個俠女,《水滸》就更不用説了。而現在的新武俠小説還能注入推理、科幻、偵探等元素,這是以前武俠寫作所沒有的。在我看來,只要作家有足夠的才華和知識,可以把所有文學元素都放進武俠的框裏。武俠小説是國粹,要好好繼承發揚。
早報:您一直強調,武俠小説創作要寫出人性,俠士獨有的人性是什麼?
蕭逸:為義捐軀、敢愛敢恨。
早報:可現在的時代,我們還需要俠義嗎?
蕭逸:一定要有,我們絕對需要,人心需要它。過去因為法制不健全,所以需要俠士替天行道。今天法制健全了,可一定就公平嗎?現實還是弱肉強食。所以,俠士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在任何時代都需要。不一定是武功高強的人才是大俠,您看譚嗣同,他又不會武功,但那個氣勢就是大俠;您看秋瑾,我們常説她是俠女。這就是所謂出儒入俠。所以,我們的俠義千古不絕,不能到了我們這代就斷絕了。
早報:但是現在我們對武俠小説創作的未來不是太樂觀。
蕭逸: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是一個黃金年代,現在是暫時的低潮。現在的東西都不是武俠主流,除了打鬥之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但我對武俠小説的未來是樂觀的。
早報:不過我們現在看武俠小説或者影視劇,首先注重的可能還是武功。
蕭逸:很不幸,因為港臺影視劇幾十年的影響,我們把武俠和武打混淆了,現在只有打殺一片。如果只有武沒有俠,那跟流氓打架還有什麼分別?這是很可悲的事情。所以您看《臥虎藏龍》,大家不覺得這電影有多好,但在國外卻那麼大放異彩。因為外國人看中的不只是打鬥,他們看到的是中國俠義和中國式愛情,這些是西方社會沒有的。現在的所謂武俠影視片都打鬧一團,見面就殺人、逞強鬥狠,這很悲哀。
早報:那您平時看功夫片嗎?有您比較滿意的作品嗎?
蕭逸:看。除了剛剛説的《臥虎藏龍》,不久前放映的《葉問》也不錯,多少體現了一點中國傳統俠義精神,但最能體現武俠精神的還是《臥虎藏龍》。
寫作是對孤獨的排遣
早報:讀者都覺得,您的武俠小説對女俠有偏愛。
蕭逸: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喜歡“甘十九妹”,但我還是強調《甘十九妹》的主角是尹劍平。在我們的俠義歷史上,第一個女俠是越女,最後一個女俠是秋瑾,中途還有一連串女俠比如紅拂女。之所以我花那麼多筆墨在女俠身上,因為我偏愛中庸之道,一部作品裏不能只有陽剛之氣。
早報:那您會和筆下女俠談戀愛嗎?
蕭逸:我對筆下女俠常常有所癡。我一拿起筆,就全神貫注地寫,筆下的她一顰一笑會左右我的情緒。我和筆下女俠一“談戀愛”,然後第二天就上報連載,一連載就是兩三年。人家説,唱戲的是瘋子,聽戲的是傻子,我説寫小説的也是瘋子。
早報:那您太太會吃醋嗎?
蕭逸:她常常説,嫁給一個作家真是不容易,但最後吃醋都來不及了。我對她説,您放心,我是巨蟹座的,會顧家的。後來她也麻木了。
早報:和您同時代的武俠作家大部分都故去了,您在寫作上會感到孤獨嗎?
蕭逸:非常孤獨。除了古龍,我跟其他武俠作家都不太接觸。梁實秋是我最忠實的讀者,也是我最欽佩的老師,他就經常孤獨得不得了。每次我去看他,他總是一個人坐個小板凳等我。對於作家來説,要逃避孤獨,又要享受孤獨,沒有孤獨就寫不出東西。有時候我安慰自己,寫作是對孤獨的排遣。作品先要安慰自己才能安慰別人。我已經好久沒有動筆了,這次回美國要定下來,再寫兩部好作品,給讀者交代。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