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鋼《江城子》將迎世界首演
明天,由國家大劇院、英國BBC古典廣播、英國格拉摩根谷音樂節、澳大利亞雪梨交響樂團聯合委約、作曲家陳其鋼作品《江城子》將在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音樂會中迎來世界首演。即將首演的《江城子》取材自宋代文豪蘇軾為悼念亡妻而作的同名詞作。該曲是一部為民族女高音、合唱與交響樂團而作的作品。屆時,該曲將由法國新一代指揮家亞歷山大·布洛赫攜手女高音歌唱家孟萌、國家大劇院合唱團、管弦樂團完成世界首演。昨天,《江城子》在大劇院音樂廳第一次現場合成排練,在排練後,陳其鋼接受了媒體的採訪。
談動機
“要做就要做到極致,挑戰自己,挑戰合唱。”
北京晨報:為什麼會選擇蘇軾的這首《江城子》來創作?
陳其鋼: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為什麼我要寫《江城子》,其實是因為一直沒有為合唱寫過,合唱對我來説始終是一個特別生疏的形式。在北京奧運的時候我們有個合唱,但在用奧運的團隊做合唱的實驗時發現,最基本的和聲都唱不了。最後只好取消了。之後,他們的指揮對我説:“你寫合唱太沒有經驗了!合唱不能這麼寫!”那我就有這個概念了。這次我為什麼想寫合唱呢?我想,改變一個形式説不定能改變一個人,讓我自己的合唱作品有所不同。我就去參考、聆聽過去的很多合唱作品。我注意到,古典的合唱確實是不複雜的,但是到了20世紀中末葉,合唱就領先了,你都不能想像它有多麼複雜,你無法想像合唱已經達到了一個什麼水準。在不給任何一個標準音的情況下,幾十個人,每個人承擔著一個獨立的聲部去演唱,這在國內是沒有的,我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沒有這個膽量,甚至沒有這個眼光去嘗試。我這次就想,如果我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極致,挑戰一下自己,也挑戰一下合唱。
北京晨報:今天的排練情況如何?
陳其鋼:今天第一輪的排練,我特別振奮。我覺得首先這個合唱隊的水準,已經跟中國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了。中國的變化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們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我們不敢做。寫這麼一個很難的作品,應該可以説是中國有史以來最難的一個合唱作品了。大劇院合唱團也説,“這是我們建團以來遇到的最難的合唱作品了”。在排練的初期,指揮看了譜子,團員看了譜子,都説:“這也太難了吧!有可能嗎?”我是諮詢了幾個合唱隊員,也諮詢了熟悉的一些人,我問他們:“如果第一個音進來是Do,另外一個音進來是升Do,這個合唱是大三和弦……合唱團團員能找得到這些音嗎?”因為它是在不斷變化之中,合唱團團員如何找到標準音,找到標準音還要堅持自己的音,不被別人影響,這個合唱作品最難的地方就在這兒。但是團員跟我説:“經過訓練的人,應該是有可能的。”所以我這首曲子,一開始上來,大家可以聽,一個音一個音進來,大約有五六個音一組,這一組的和弦是很容易唱的。下面一組的和弦,跟它們全是半音關係,也是五六個音,然後就形成一個很有意思的氛圍,就是我們平常聽不見的聲音,你以為嗡嗡嗡是蒼蠅叫,這就是一個音與音之間的刺激關係引起的魅力,這個震動發生之後就變得非常有頻率,頻率特別豐富,所以,聲音越小就越有魅力,這個實驗經過樂團、合唱團的努力,我覺得達到了我想要的效果。現在從合唱技術的角度講,我們完成了一次飛躍。音樂歷史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因為作曲家在不斷地改變演奏技術,逐漸我們的演奏、演唱,提高、提高、再提高,以前認為根本不可能,現在都可能了,而且很簡單。所以,我相信這樣一種改變和嘗試,會對將來的合唱有一些影響。
北京晨報:您如何看待自己的每一件作品?
陳其鋼:我沒有合唱的經驗。第一天見合唱團時我説我是初學者,如果出錯,錯的一定是在我。節目單上,我自己也是這樣寫的:這是我頭一次嘗試,很可能是失敗。到現在還沒有見觀眾,見了觀眾我們才能説這首曲子怎麼樣。但第一次見觀眾也不能算數,一首曲子真正要被認為是有生命力的,有價值的,我總認為要至少十年的時間,作曲家本人才能夠客觀,觀眾才能客觀,直到作曲家本人去世了,他的曲子才能真正獨立起來,就是離開它的父母。尤其我們這個社會,作曲家有這種社會身份和光環……這時候,這首曲子到底怎麼樣?有很多社會因素在起作用,只有他不在世了,包括國外也是一樣,德彪西、拉威爾或者貝多芬在世和不在世,都是有很大變化的。我相信我自己也是一樣,所以現在很難去評價它。
談作品
“就是一個生者與死者之間的聯繫與寄託,有很多想像的詩意的空間。”
北京晨報:在作曲技術之外,您能講一下《江城子》這個作品的精神核心嗎?
陳其鋼:《江城子》是蘇軾一首悼念亡妻的詞,實際上就是一個生者與死者之間的一個聯繫與寄託,有很多想像的詩意的空間。它又詩意又空靈,我喜歡這首詞就是喜歡這個地方。我自己的生活經歷和生活遭遇(痛失愛子),讓我特別能體會這首詞的意義和作者的心態。但它有一個難處,給了我一個藝術和技術上的難度——蘇軾是個老頭兒,我們想找到這樣的一個演員——受過嚴格的聲樂訓練,了解劇場,對中國戲曲韻白、道白和唱腔都熟悉。我在將近20年的時間裏都沒有找到。要不然就是戲曲很好、表現力非常好,要不然聲樂很好,但是兩方面都好的演員找不到。視譜和聽力要好,節奏感要強,這麼複雜的樂隊,你找不到聲音,叫你唱多高你就得唱多高。最後下決心讓孟萌來唱,京劇演員出身,中國音樂學院美聲畢業,我的《蝶戀花》她又唱了十幾年,對我的風格很了解。一開始我是想讓她女扮男裝,做一個小生,戴著帽子唱,後來實驗了一下,太假了!女聲就是女聲,做不到。還是要從藝術本質出發,不是從性別去揭示詩人真正的詩意內涵,只要強烈就可以。
北京晨報:這個作品有外國藝術機構的聯合委約,您是否考慮過如何更多體現出中國文化的傳統和博大精深?
陳其鋼:作為作曲家來講,我儘量不要站在觀眾的角度去看待作品的結果,就像我寫《蝶戀花》,如果我想是寫給中國觀眾還是外國觀眾,是現在的觀眾還是將來的觀眾,這個作品一定是失敗的。蘇軾這首詞我很有感覺,我有感而發,不管是誰,如果能夠真正做到有感而發,無論是哪個民族、哪個文化,都會即時感受到。如果我想要顯示出蘇軾的中國文化傳統和底蘊,一定會失敗的。我的《蝶戀花》也是這樣,它的魅力不在於我使用了什麼樂器和人聲,而在於我揭示了女性一些什麼樣的情緒和狀態,全世界的人都感受得到。你們如果3月2日來大劇院音樂廳現場聽,才會真正感受得到《江城子》我是怎樣想的。我的想法很重要,而不是我代表中國人民怎樣想的。我只能表達自己的想法,這個力量是最大的,比代表中國人民的力量還要大得多!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