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中國一個詩意的春天——三坊七巷遇曉風
臺灣作家張曉風 (圖片來源:中國華藝廣播公司)
“賣饅頭的老王,他接到了一封信。八千里外死了他的老娘親。他把麵糰揉了又揉,揉了又揉。他一言不發,把那封信放進了圍裙。死了有十年了,怪不得夢裏叫她她不應。剛蒸好的饅頭,娘您就嘗嘗新。這些年,賣了多少饅頭,我也數不清,為什麼偏偏不能,放一個在您的手掌心?”
這是臺灣作家張曉風為臺灣老兵寫的詩。張曉風説, 她自己一度都不記得曾經寫過這首詩,直到有一天,一群臺灣老兵舉著印有這首詩的牌子在臺北的街頭為了爭取能早日回鄉而高聲朗誦它的時候,她發現,作為一個作家,他為社會寫就的每一段詩、每一篇文字,對於每個生命個體、乃至某一社會群體來説,都有著非凡的意義。而這一首詩,對於一個因為戰亂,八歲之前在大陸各地輾轉,八歲之後遷居臺灣、如今已經年屆七旬的中國古典文學教授、作家來説,何嘗不是對西岸故土深切的情感牽連。
提起張曉風的名字,兩岸很多文學愛好者都不陌生,特別是那一句“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然”,成為描寫情感的傳神之句,廣為人知。余光中曾經説她的文字“柔婉中帶剛勁”,並將她列為“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臺灣評論界説她“筆如太陽之熱,霜雪之貞,篇篇有寒梅之香,字字若瓔珞敲冰”。當她的作品入選《臺灣十大散文家選集》時,編者管管稱“她的作品是中國的,懷鄉的,不忘情于古典而縱身現代的,她又是極人道的。”正如評價所説,她的作品是中國的。她在用一顆赤子一般的中國心,書寫她對一個“美麗中國”的情感。
“……
有一個名字不容任何人污衊,有一個話題絕不容別人佔上風,有一份舊愛不準他人來置喙。總之,只要聽到別人的話鋒似乎要觸及我的中國了,我會一面謙卑的微笑,一面拔劍以待,只要有一言傷及它,我會立刻揮劍求勝,即便為劍刃所傷亦在所不惜。
……”
這是出自張曉風的散文《矛盾篇之二》中的一段話。她的丈夫林治平説:“真正認識了解她的人馬上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激流著的中國血液,她的愛國熱誠與情操早已化在她熱烈的生命中。”張曉風筆下的中國,美麗得充滿詩意,就算是那一方小小濕地,也被賦予了靈性的美。
張曉風説,在我們中國人最古老的文學作品《詩經》中,第一篇就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個“河洲”,就是濕地。漢字裏面的“洲”非常廣義。小可以小到一平方公尺,小沙洲。小沙洲可以幹什麼呢?水鳥可以在上面休息,水草可以在下面生長。大到什麼叫洲呢?美洲、澳洲、亞洲都是洲。多大的土地都可以叫洲,多小的土地也可以叫洲。她説,前年她特地去河南、洛陽一帶看黃河。她認為,搞不好當時“在河之洲”就是在這個附近,水鳥在那裏飛。如果沒有濕地,沒有沙洲,沒有鳥,沒有春天,沒有鳥在春天叫“關關、關關”的聲音,那麼就不會有中國第一首詩歌,就不會有那一個最美、最古老的呼喚“關雎”。那是一個永恒的春天。
在張曉風的心中,如此詩情盎然的土地,滋養了用我們的母語“漢語”寫作的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她説,這樣一方土地,有著美麗的山水、美麗的詩文,這片土地上所生養的華夏民族,更有著美麗的心靈;我們的傳統文化與價值,需要被守護。
作為一位中國的作家,疼惜和守護自己的傳統價值和文化,是一份沉重的責任與擔當,更是對於我們的母語——漢語不可推卸與逃脫的愛。這份情感不論在大陸還是臺灣,同樣深沉和明確。張曉風在散文《愛情篇--兩岸》中這樣説:
“……
兩岸總是有相同的風,相同的雨,相同的水位。乍醬草勻分給兩岸相等的紅,鳥翼點給兩岸同樣的白,而秋來蒹葭露冷,給我們以相似的蒼涼。
驀然發現,原來我們同屬一塊大地。
縱然被河道鑿開,對峙,卻不曾分離。
……”
因為“同屬一塊大地”,所以兩岸共同擁有的“橫平豎直、陰陽上去”,便成為曉風心頭兩岸間傳遞情感的永恒旗語。在她看來,方塊字,是多麼優美的文字。她説,漢字很美,很有啟發性。字的結構,不管是在甲骨文時代還是魏碑時代或是篆文時代,都有它的意義。能夠多認識一點漢字的美,多認識一點語言結構上的美,是身為華夏兒女的福份。如果一個人活到20歲,從來沒有發覺自己活在一個很優秀的語言體系裏,那是有點可憐的!
漢字之美、漢語言文學之美,讓張曉風用自己的筆寫就一篇又一篇雋永散文,在兩岸傳播。如今,張曉風在臺灣還有另一重身份:民意代表。從政,讓張曉風有機會看到更多人、更多事,用特殊的方式了解人、經歷事,她認為“這未必是件壞事”,而且在她看來,這是另一種寫作形式,可以讓她用更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在更廣闊的天地中踐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價值觀。她説,“其實這是寫作的另外一個形式而已。寫作是純粹的美學,而從政是要為某些人説話的”。
正是因為有了從政的經歷,讓張曉風更加明確了作為一個作家的“良知”——不僅傳播道德更要傳播知識,不僅發現美更能傳播符合中國傳統價值的、素樸的生活美學。她熱愛華夏土地,希望中國的美讓世界上更多的人理解和懂得。這,便是她的“中國夢”。她説,“中國夢,我希望不論是中國籍的還是非中國籍的,能夠有一點‘中國成分’。譬如説我能影響一個老外,讓這個老外也有一點‘中國成分’,不是把他完全改變,而是讓他感受到中國的美好,讓他覺得,啊,中國有這樣的想法,太了不起了。如果我們能向老外做一點解釋,那個人的‘中國成分’就增加了。所以,我覺得,要有人去發掘和傳遞中國的美,讓大家知道中國美在哪”。
從張曉風身上,人們可以看到中國有多美。這個美麗的中國,是對於從甲骨文到篆隸楷行之美的珍惜;是對從詩經楚辭到唐詩宋詞的珍愛;是對諸子百家孔孟之道的敬仰;是高山、草原、盆地、丘陵如畫一般地呈現;是在河洲之上那“關關、關關”的永恒盪漾著的詩意春天。
“……
必然有風在江南,吹綠了兩岸,兩岸的楊柳帷幕。
必然有風在塞北,撥開野草,讓你驚見大漠的牛羊。
必然有風像舊戲中的流雲彩帶,圓轉柔和地圈住腳下的土地。
必然有風像歌,像笛,一夜之間遍洛城。
曾翻閱漢高祖的白雲的,曾翻閱唐玄宗的牡丹的,曾翻閱陸放翁的大散關的,那風,今天也翻閱你滿額的青發,而你著一襲風衣,走在千古的風裏。
……”
選自張曉風作品《穿風衣的日子》(中國華藝廣播公司記者 尚宇軒 劉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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