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救父女孩母親的7天7夜：過得比一輩子還長

　　母親賴榮清在重症監護室探望女兒。本報記者 雷鍵 攝

　　賴榮清説,活到34歲,這7天,過得比一輩子還長。

　　12月3日淩晨,一場大火讓賴榮清所在的家庭在此後幾天成為全國網友關注的焦點。這場大火中,已經逃生的女兒佳佳返回火場救父,全身79%燒傷,賴榮清一度陷入絕望。兩天后,火場救父成為網路熱詞,眾人伸出援手,合力將這個已經跌入谷底的家庭扶起。

　　如今,7天過去,面對160余萬元鉅額捐款,這位80後母親做的事令人點讚——她專門開通了微博,定期更新女兒救治的具體費用。她説,絕不挪用一分善款,不能傷了人們善良的心。

　　第1日

　　女兒火場救父成重傷

　　賴榮清20歲生下女兒郭佳佳,如今,女兒14歲,一家人住在沙坪壩區青木關鎮青北下街132號附4號6-2。不富裕,但很幸福。

　　幸福與平靜,在12月3日淩晨被打破。淩晨3點多,賴榮清被劈裏啪啦的爆炸聲驚醒。此時,家中冒出黑煙,電器發生爆炸,意識到起火了,她趕忙叫醒丈夫、婆婆和女兒,隨後跑到樓下去關電和氣的總閥。“佳佳距離大門最近,她是最快逃生的,但我再折回來時,佳佳不見了。”父親兩次衝入火場,才救出女兒,看著被燒昏迷的孩子,賴榮清又痛又急,“我問她,你明明出來了還衝進去幹啥子,佳佳説:‘我進去找爸爸,但是沒看見爸爸’。”

　　佳佳的父親郭洪勇2010年出過車禍,腿腳不便。擔心父親未能及時逃生,14歲的佳佳重返火場,卻在濃煙中與走出火場的父親錯過,被燒成重傷,被轉入西南醫院燒傷科重症監護室。

　　第2日

　　一家4口3人躺醫院 “我不能垮”

　　14歲的郭佳佳,這個曾經跳著拉丁舞的女孩,全身燒傷面積79%,其中三度燒傷達45%,兩隻手截肢可能性大,需要多次手術,預計治療費在100萬元以上……聽完,賴榮清兩腿發軟。

　　一旁的佳佳聽到了醫生的話,“孩子説,‘媽媽,沒錢我們就不治了。’我説,你是我的命根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12月4日,賴榮清哭了好幾場,每次哭完,又繼續打電話借錢,這一天,她打了31個電話。這天,婆婆的朋友借來10萬元,繳納了首期治療費。經濟同樣不寬裕的娘家人,湊了兩萬元,由妹妹從老家送來。

　　“一家4口人,3個人躺在醫院,唯一好好的只有我了,我不能垮。”34歲的賴榮清説。在大火中被燒傷的有3人,女兒佳佳、丈夫郭洪勇和婆婆,佳佳病危被送至西南醫院,另外兩人則被收治在青木關當地醫院。

　　哪兒去湊救命錢?這一夜,重症監護室內,14歲的佳佳,全身裹滿紗布,雙手已經沒有知覺;一墻之外的母親賴榮清,一夜未眠。

　　第3日

　　72小時內善款過百萬

　　佳佳能活下來的轉機,發生在12月5日,那場大火的第3天。火災發生後,14歲女孩折返火場救父的消息,火速在青木關鎮傳開,很多人在微博、微信上轉發了佳佳的情況,當地政府、佳佳所在學校、社會上的好心人開始自發捐款,很快湊了6萬多元。

　　隨後,媒體介入報道、微信、輕鬆籌等平臺的開啟,讓佳佳在短時間內迅速引發了全國網友的關注。5日傍晚,在火災發生後不足72小時裏,善款累計達到101萬元。有人在網路發起的眾籌平臺捐款,有人直接添加了佳佳的親人微信轉賬,還有很多人直接將錢送到賴榮清手中。

　　攔在女兒生死線上最大的一道坎,迎刃而解。面對突如其來的四方援手,賴榮清哭了,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次感受到網路的力量,甚至反覆問熟悉網路的侄子,為啥有那麼多人來幫助佳佳。讀書不多的她,甚至自責自己沒説出幾句足夠表達出感激之情的話。

　　這天,34歲的賴榮清口袋裏,裝著不同人群送來的善款,這些錢,有的她是哭著收下的,滿懷愧疚,“還有一些殘疾人給我們捐款,他們有的人還吃著低保。”裏面有100元錢,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聾啞老人捐贈,臨走前,老人比劃著“要堅強。”

　　這天晚上,她將老家親戚借來的9萬元錢還回,“孩子的前期治療費應該夠了,這些錢我們不能留,得退給人家。”

　　第4日

　　害怕誤解傷了好人的心

　　12月6日,新的“危機”出現,令她感覺“頭皮發麻”——不久之前的深圳“羅一笑事件”發酵,使得全國網民對“郭佳佳事件”也懷著更加審視的態度。有認識郭佳佳父親的人表示,孩子父親以前打大牌,現在憑什麼獲得社會募捐?

　　“我松了口氣,終於有機會給大家解釋了。”賴榮清説,知道這些質疑後,孩子父親哭了,出於自責,“這是真的,孩子爸爸20多歲的時候,是貨車司機,能掙錢也確實打牌輸了很多錢,最後還倒欠了十幾萬,打了幾年工才把錢還清。”

　　2010年,佳佳爸爸騎摩托車遭遇車禍,導致殘疾,佳佳的奶奶也查出患上癌症,“但我們真的不富裕,婆婆以前有入股一家液化罐小公司,每年有10萬元的收入,這些年除了治病,還給我們補貼家用。”賴榮清托侄兒打出銀行卡記錄,證明她和丈夫兩個人的工資只有3000多元,“孩子出事前,我們勉強過得去,但平時很省,鞋子都是地攤上買的。”

　　在輕鬆籌平臺上,也有網友質疑為何收到的捐款與網路顯示不符,“我不懂網路,後來我才知道,少的1萬元左右善款,是眾籌平臺收取的費用。”

　　賴榮清托記者一定要逐一解釋給大夥,她説,她不怕被人懷疑,也理解大家的質疑,但害怕因為這些誤解傷了好心人的心。這一天,賴榮清做了兩個決定,第一,委託正在念大學的侄兒幫忙,申請了微博“@重慶郭佳佳”,定期將佳佳的住院清單進行公示,“我們會將每一分錢都用在佳佳的搶救上,希望大家監督。”第二,清點善款,並委託熟悉網路的侄女幫忙關閉在輕鬆籌上的捐贈。

　　第5日

　　賣車籌婆婆丈夫醫療費生活費

　　12月7日上午,佳佳進行了燒傷後的第一次手術:將雙上肢被燒傷壞死的組織進行切痂,同時進行自體微粒皮移植手術。手術很順利,連日來滿面愁容的賴榮清,第一次笑了。

　　令她欣慰的,還有侄兒告訴她,網友們看到了她的解釋,人們選擇了信任,併為她叫停輕鬆籌上捐贈、開通微博通道、公開善款的行為點讚。

　　這一天,西南醫院表示,將給予郭佳佳首期減免10萬元的救治技術費,並特批特快從外購買了價值2萬元的人工皮,用以後續治療。

　　同一天,二手車老闆給賴榮清打來電話,同意以5.9萬元的價格,回收她打算賣掉的奇瑞風雲汽車。“這輛車是孩子父親一年多前買來跑滴滴的,現在這個情況了,我們怎麼還能養車?”將車賣掉,用以維持奶奶和佳佳父親的治療費用和生活費,“這些錢不應該使用佳佳的善款,這些錢是好心人給佳佳的救命錢。”

　　賴榮清説,若治療期間佳佳遭遇不幸或者治療完成後善款有盈餘,剩下的錢她將全部捐獻給更有需要的人,“媒體和政府都可以監督我們。”

　　第7日

　　“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堅強”

　　昨天,佳佳被燒傷後的第7日,賴榮清清晨5點起床,簡單梳洗後又守在了醫院。中午1點半,她獲准進入重症監護室探望女兒。下午2點10分,從重症監護室裏走出的賴榮清,抹著眼淚笑了,她説,佳佳希望告訴每一個關心和幫助過她的人,“我會很堅強地面對今後的一切,不讓大家失望。”

　　目前,社會各界為郭佳佳捐款已達160余萬元,已足夠前期治療費用。但佳佳極有可能雙手不同程度截肢,後續還有整形、修復等長期治療需求,治療費尚難預估。“待佳佳的父親出院後,我們會慢慢緩過這口氣,繼續努力工作,自食其力去面對今後的生活。”賴榮清説。

　　7天前,賴榮清的微信上,只有21個微信好友,都是親朋好友。7天后,微信好友增加到了1283人,每隔幾分鐘,便會有好心人詢問佳佳的最新情況。賴榮清説,那場改變家人命運的火災,令她後怕,但這段經歷,也讓她變得勇敢和堅強,“那麼多陌生人都在幫你,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堅強?”本報記者 王珊 實習生 馬恒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