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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官因妨害作證入獄 獲釋後該案重審2月未判

2016年01月26日 06:12:00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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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標題:一檢察官捲入多場官司之後

  檢察官因妨害作證入獄 獲釋後該案重審2月未判

  高祀君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催問案件的進展,他申請再審改判自己無罪的案子已超期兩個月。

  檢察官因妨害作證入獄 獲釋後該案重審2月未判

  高祀君家裏存放了大量他認為自己被“冤枉”的證據材料。

  1月20日,高祀君推開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信訪室的門,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一位法官進來了,坐在高祀君的對面,滿臉堆笑。

  “案子拖了那麼久,為什麼還沒判下來?”高祀君高聲詢問。

  作為一個刑滿釋放人員,高祀君是來法院陳情的,而法官是負責他案子的審判長。

  高祀君曾是青島市市北區檢察院的一名檢察官。從2006年2月開始,他一直在打官司,一開始打民事官司追討欠款,後來陷入一場近7年的刑事官司。法院一審、二審以“妨害作證罪”判處他有期徒刑三年,2013年刑滿釋放。

  高祀君不認為自己有罪,被釋放後,他委託家人向山東省高院遞交了刑事再審申請書,要求改判自己無罪。

  山東省高院發文,令青島中院重審。2015年9月8日,該案開庭重審,至今未宣判。“按規定,現在已經超期兩個多月。”高祀君的律師説。

  青島中院一位辦案人員説,案子從法律上講不複雜,但是人事上很複雜,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為青島中院主管案子的一位領導遲遲沒有簽字,上不了審委會,所以下不了判決。

  民事官司

  年近50歲的高祀君一米八的身高,喜歡穿一件黑色的風衣。

  “十年前,高祀君是一個很吃得開的人,工作好,人際關係廣,到任何地方都是老大的派頭。”高祀君的一位朋友説。

  在1988年、1989年高祀君曾先後兩次獲得三等功,一次是赤手空拳制服一個持刀搶劫嫌疑人,一次是在反貪工作中年度立案數量第一名。至今,兩枚獎章仍被他收藏,甚至獎章最外層的紙質包裝都完好無損。

  命運在2003年發生了轉折。當時,高祀君偷偷地接下了一家企業的安裝工程。

  2003年底,青島廣源發集團下屬企業蓬萊瀝青公司要在蓬萊建一個煉油廠,高祀君説,他知道裏面有大量的工程要做。

  青島廣源發集團是青島當地知名的民營企業。據青島當地一家媒體報道,在2003年的中國五百強企業中,廣源發位列第403名,該企業的董事長胡涼倫在2005年前後以8.9億的身家進入了胡潤的排行榜。

  高祀君和胡涼倫認識超過二十年。高祀君不願意透露如何認識胡涼倫的,而認識胡涼倫,“是青島很多人引以為豪的事情。”

  高祀君接下了蓬萊瀝青公司的安裝工程,他偷偷組建了施工隊,並以妻子為法人代表,註冊了青島金玖源工貿有限公司。高祀君説,因為當時沒有建設資質,就從遼寧工業安裝工程公司借了資質。金玖源和廣源發約定按照當時國家規定的工程結算標準來結算工程款。

  2005年6月,工程竣工,廣源發給金玖源公司結算出工程款313萬元。

  高祀君並不滿意這樣的數額。他的理由是廣源發採用的是(1994)全國統一安裝工程預算定額編制以及廣源發自己制定的結算標準。“金玖源是2004年幹的工程,廣源發卻以十年前的標準給金玖源結算,那肯定不能同意。”

  多次協商未果,高祀君也和胡涼倫交惡。

  2006年2月14日,金玖源在青島中院起訴廣源發。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指定青島價信工程造價諮詢有限公司進行工程造價鑒定,鑒定工程師孫建生做出鑒定報告,涉案工程鑒定結算值為1100多萬元。

  經過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一審、二審,金玖源勝訴,2008年7月25日,山東高院判決,青島廣源發集團有限公司、蓬萊廣源發瀝青有限公司支付青島金玖源工貿有限公司工程款800多萬元,並支付利息,青島安邦石化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青島安邦)承擔連帶責任。

  “詐騙”案

  訴訟獲勝後,執行並不順利,高祀君先後拿到了75萬元,此後便沒有了下文。“錢沒拿到,我的噩夢卻開始了。”

  2008年9月,一個叫王群的人報案,稱廣源發的工程是遼寧工業安裝工程公司進行的施工,金玖源非具體施工人,工程款被高祀君領走,是詐騙行為。青島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向青島市人民檢察院申請以“合同詐騙罪”逮捕高祀君,被檢察院駁回。據新京報記者調查,金玖源借用遼寧工業安裝工程公司資質的事,廣源發是知情的。

  王群與高祀君簽訂的一份協議顯示,王群是金玖源公司建設蓬萊瀝青工程中請來的施工人員。在山東高院金玖源與廣源發的民事官司終審判決書中,也指明金玖源是工程的具體施工人。

  2009年4、5月份,青島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再次向青島市人民檢察院以上述理由申請逮捕高祀君,再次被駁回。而這次的報案人是廣源發集團。

  “我當時認為,一切都是廣源發和他們勾結在一起陷害我。”高祀君説,他開始尋找“勾結”的證據。

  2009年9月26日,胡涼倫的兒子在青島香格里拉大酒店舉辦婚禮,高祀君戴了假發混進婚禮現場,偷偷拍攝了來賓名單,其中就有青島經偵支隊辦案人員。

  高祀君拿著照片,到山東省公安廳陳情。

  高祀君告訴新京報記者,他自己的民事官司打贏了,卻遲遲執行不了,還被警方多次申請逮捕,因此懷疑是“有人在背後故意阻撓”。他希望通過陳情,讓故意阻撓他的人罷手。

  據青島市公安局一位知情人透露,高祀君的那次陳情,讓青島市公安部門很被動。

  2009年10月底,有兩個政府的人找他“要求談判”。

  “一個是城陽區政府法制辦的、一個是區司法局的。他們代表城陽區政府談判,説廣源發欠你的錢政府替它還了,本金給你打五折,利息免了。”

  高祀君回憶, 兩位談判人員態度很強硬,説出了“你不接受,我們就動用一切手段對付你。”的話。

  談判破裂。

  兩位在場見證談判的人士告訴新京報記者,當時兩邊的態度都很強硬,各不相讓。

  “高祀君有今天,就是因為遇到事不知道退讓,反而對著幹。”一位代理過高祀君案子的律師告訴新京報記者。

  糾紛背後

  高祀君説,他一開始不理解為什麼政府會介入這個民營公司的案子,甚至願意和他談判,替廣源發還錢。

  記者獲得的一份資料顯示,城陽區人民政府在2008年8月15日致信山東省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稱若判決青島安邦承擔連帶責任,將“會給安邦石化公司以及城陽區帶來嚴重後果。”

  2008年金玖源勝訴後,2009年,高祀君申請案子在商河人民法院異地執行。這時,城陽區政府再次出面。

  2009年7月,城陽區人民政府發給商河縣人民法院一份《關於暫緩執行(2008年)魯民一終字第58號判決書的緊急呼籲》,該呼籲書倒數第二段中一段文字稱,“如果山東省高院對金玖源與廣源發民事案件判決成立並得到執行,將造成國有大股東中國化工集團油氣開發中心現在正在投資的大項目因無法繼續進行而只能撤資,已經為蓬萊瀝青公司等五公司化解的6.2億元銀行債務有將浮出水面,廣源發集團只能破産。”

  就城陽區向商河法院發函問題,城陽區政府辦公室回復新京報記者,“因時間久遠,記不清了。”新京報記者致電時任城陽區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城陽區法制辦主任田有赫,他説“你問錯人了吧。”隨後挂了電話。

  一位知情人士告訴新京報記者,“之所以政府介入高祀君的案子,是因為他在民事案件中追加了青島安邦,要求青島安邦負連帶責任。”

  新京報記者獲得的一份2006年9月8日的資産重組協議書顯示,中國化工集團油氣開發中心採用承債的方式與廣源發公司所屬的包括蓬萊瀝青在內的五家企業進行資産重組,共同成立青島安邦石化有限公司。城陽區政府作為見證方,在協議書上加蓋了公章。

  協議書顯示, 中國化工集團油氣中心對廣源發五家企業的約6.9億銀行貸款提供擔保,擁有新成立的青島安邦百分之六十七的股權。廣源發公司所屬五家企業以33萬元的投資和約3.7億元的凈資産合計擁有青島安邦百分之三十三的股權。

  據廣源發一位前高層透露,在2001年到2004年幾年間,廣源發的銀行貸款從幾千萬元增加到21億元。2004年底,很多銀行貸款到期,廣源發無力償還陷入危機,而這次重組,中國化工集團油氣中心為廣源發貸款提供擔保,解決了危機,而廣源發五家企業幾乎成了空殼,根本沒有償還債務能力。

  “本來廣源發就沒有錢了,如果像銀行和高祀君這樣的債主們到府,找誰要?債主來了,不但廣源發要破産,青島安邦也會很有壓力。”上述高管稱。

  “高祀君在打民事官司的時候,追加了青島安邦的責任,這會讓青島安邦很緊張,高祀君贏了,債主和銀行都跑來青島安邦要錢,你要知道,青島安邦是政府牽線成立的。這肯定會帶來社會穩定的問題,而這是政府不願看到的。”青島一位律師稱。

  對於資産重組一事,新京報記者聯繫了廣源發集團董事長胡涼倫,他表示這些問題由自己的律師回應。一位劉姓律師則以涉及商業秘密為由拒絕了新京報記者的採訪。

  “妨害作證罪”

  2010年4月15日,青島公安局城陽分局以涉嫌“詐騙”對高祀君刑事拘留。理由還是高祀君“詐騙”廣源發的工程款。

  2010年5月19日,關押三十五天的高祀君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被取保候審。

  五個月以後,2010年10月26日,高祀君被城陽公安分局以“妨害作證罪”逮捕。

  2011年7月4日,青島市城陽區人民檢察院以高祀君涉嫌“妨害作證罪”向城陽區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檢察院訴稱,高祀君在與廣源發集團民事案訴訟期間,指使青島價信工程造價公司工程師孫建生做出錯誤的工程款鑒定報告,致使山東省高院據此終審判決青島廣源發集團給付青島金玖源公司工程款中多計入一百多萬元機械費。

  “我沒罪,所以不接受這樣的指控,我也不知道抓我判我,算不算他們説的動用一切手段對付我。”高祀君告訴新京報記者。

  2011年8月8日、10月25日,高祀君“妨害作證罪”一案在青島市城陽區人民法院先後兩次開庭審理。

  據參加庭審的一位人士告訴新京報記者,高祀君在法庭上拒不認罪,表現甚至有些狂傲。

  2012年3月16日,青島市城陽區人民檢察院以“事實、證據有變化”為由要求撤訴,城陽區人民法院當天做出刑事裁定書,准許檢察院撤訴。

  被羈押在看守所的高祀君此時卻做出了一個令他的律師都費解的事情。高祀君委託律師向青島中院遞交了上訴狀,請求撤銷城陽區法院的刑事裁定書。

  “我辦了這麼多年案子,沒有遇到這樣的人,別人撤訴,他卻咬著別人不放,非讓別人判他。”

  高祀君當年在看守所的一位“獄友”説,因為這件事,高祀君在看守所都出名了,有人都認為他被關傻了。

  “其實我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他們是補充證據,最後還會起訴我。”高祀君説,“區檢察院和法院不會想到我會上訴,他們再起訴我,就會出現重復起訴的情況,就會鬧法律笑話。我就是要和他們較量一下,我當過檢察官,一般的人從法律上鬥不過我。”

  2012年3月23日,高祀君再次接到城陽區檢察院的起訴書,出現了一個案件在城陽區法院和青島中院同時審理的情況。

  “一個案子兩個法院同時審理,這是嚴重的程式錯誤。”高祀君的律師説,“我辦了這麼多年案子,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真偽鑒定報告

  城陽區檢察院再次起訴的這份起訴書案號與2011年7月4日第一份起訴書相同,同為青城檢刑訴[2011]246號。

  2012年5月8日,高祀君接到第三份起訴書,案號被修改為青城檢刑訴[2012]206號,但落款時間和3月23日接到的起訴書一樣,為2012年3月23日。

  2012年7月13日,青島城陽區人民法院一審以高祀君犯妨害作證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高祀君不服判決提出上訴。2013年8月,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維持城陽中院一審判決。

  蹊蹺的是,法院判決高祀君誘使孫建生作偽證,而當事人孫建生自己,卻不承認高祀君指使自己作偽證的指控。孫建生後來的多份證明材料中均表示高祀君從沒有指使自己作偽證。

  在高祀君“妨害作證”案一次庭審上,孫建生作為證人出庭作證,他表示將機械費列入鑒定報告中的依據是廣源發單方出具的工程結算表。

  孫建生告訴新京報記者,鑒定報告確實是根據廣源發單方面提供的工程結算表作出的,並且在鑒定報告做出來以後,複印四份,廣源發和金玖源都拿到了,還專門有一段時間讓他們對鑒定報告提意見,廣源發在這段時間並沒有提出異議。

  新京報記者獲得的那份工程結算表、工程結算書顯示,承包方式為“包工、機械”。結算表有廣源發設備處處長孫某某、工程處處長胡某某、蓬萊瀝青總經理胡某某等人的簽字。

  孫建生説,2012年年初,城陽警方再次找到他,並給他一份工程鑒定報告,讓孫建生按照警方的鑒定報告修改四年前的鑒定報告,“我當時認為這有問題,就沒有讓單位蓋章,以自己的名義簽了字。”

  新京報記者看到了那份只有孫建生簽字而沒有加蓋其單位公章的鑒定報告,而這份鑒定報告,作為高祀君的罪證出現在法庭上。

  新京報記者聯繫了青島中院審判委員會專職委員田孝民,他告訴新京報記者,“我不了解這個案子。”高祀君案在城陽法院審理期間,田孝民曾是該院院長。

  申訴與遲遲未下的判決

  從被刑拘,被逮捕到被判刑,高祀君一直不服,“從來就沒認過罪”。

  青島中院一位熟悉案情的法官説,從卷宗看,高祀君確實從來沒有認過罪。

  2013年9月19日,高祀君羈押期滿獲釋。

  2014年2月,高祀君以母親的名義向山東省高院遞交了刑事再審申請書,要求撤銷青島市中院刑事裁定書以及城陽區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判處高祀君無罪。高祀君説,以母親的名義申訴,是想避免不必要的干擾。

  2015年5月5日,山東省高院下發(2014)魯刑監字第72號再審決定書,指令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高祀君“妨害作證”案進行再審。

  2015年9月8日,高祀君的刑事再審案件在青島中院開庭。高祀君和參加了當時庭審的知情人告訴新京報記者,在庭審時,出現了有利於高祀君的局面。

  公訴人當庭稱,“卷宗中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高祀君指使孫建生作偽證。”

  高祀君説,這次開庭後,案子直到現在也沒有宣判。而按照法律規定的宣判時間,案子要在2015年11月6號完成審判,現在已經超期兩個多月。

  青島中院一位辦案人員説,案子從法律上講不複雜,但是人事上很複雜,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為青島中院主管案子的一位領導遲遲沒有簽字,上不了審委會,所以下不了判決。

  具體是怎麼樣的“人事上很複雜”,高祀君並不了解。

  作為公職人員做生意,高祀君已受到相應處罰。2005年,青島市市北區檢察院對其誡勉處分,2011年停發工資。羈押期間,他已被檢察院除名。

  高祀君的父親患老年癡呆症去世。他的妻子也已起訴離婚,孩子因為他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也不願意再見他。

  新京報記者 安鐘汝 山東青島報道

  A20-A21版攝影/新京報記者 安鐘汝

[責任編輯:尹賽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