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脫貧攻堅的深入推進,産業扶貧正成為不少地區從“一次性扶貧”邁向“可持續性扶貧”的首要選擇。不過,《經濟參考報》記者日前在貴州、寧夏、河南等地的貧困地區蹲點調研發現,基層在落實産業扶貧政策過程中,由於缺乏調查研究、作風不實,個別地區産業扶貧扭曲走樣,産業發展隨意性大,缺乏深加工等産業鏈配套,一些制約産業扶貧發展的關鍵節點還需加大破題力度。
産業帶動村民脫貧奔小康
根據規劃,“十三五”期間,中國3000萬以上農村貧困人口將通過産業扶持脫貧,併為易地搬遷、生態保護、教育醫療脫貧的群眾提供持續穩定增收來源。在基層的具體實踐中,一些可複製可推廣的産業扶貧模式逐步形成,初步呈現出“産業強、民受益、村振興”局面。
在貴州湄潭縣湄江鎮核桃壩村,萬畝茶園泛著油亮的綠光。桂花樹、櫻花樹、板栗樹點綴在一排排茶樹間,小青瓦、穿鬥枋、雕花窗、白粉墻式的“黔北民居”依次坐落于茶海翠林間。
“幾十年前,我們這個地方村民吃的是苞谷飯,住得是木瓦房,出行靠肩挑背扛,窮困的生活曾讓不少村民外出務工。”核桃壩村支書陳廷明説,為改變年年種苞谷年年窮的局面,核桃壩村決定以“支部帶幹部、幹部帶黨員、黨員帶群眾”的方式實行“退糧種茶”。
“當時政府在財力比較窘迫的情況下,投入兩三百萬元資金幫助我們發展茶産業,村兩委則按照土地規劃、茶苗培育、資金投放、茶葉生産及加工五統一模式實行茶産業化發展。”陳廷明説,“給錢給糧,都不如引來致富産業實在。”
如今的核桃壩,868戶村民每人平均茶園3.5畝,每人平均收入1.5萬元,村集體資産達9000多萬元,全村僅有29戶因身體、智力殘疾的貧困戶,95%以上村民實現本村就業創業,並擁有一個輻射遵義市的茶青交易中心。
有32畝茶園年收入超過20萬元的村民劉國倫説,以前村民窮得叮噹響、種苞谷難溫飽,因為選準了産業、政府提供了較好的公共服務,核桃壩變得比城市還宜居,這在過去想都不敢想。
除了茶産業,“十二五”期間,貴州陸續投入69億元産業扶貧資金,因地制宜發展中藥材、核桃、草地畜牧業、精品水果等十大扶貧産業,覆蓋農戶500萬以上,每年吸引數十萬農民工回鄉就業創業,不少還成為産業脫貧的帶頭人。
在寧夏,西吉縣的馬鈴薯、涇源縣的黃牛、隆德縣的中藥材等“一縣一業”的特色扶貧産業正形成品牌效應,而從2016年開始,寧夏還將分三年建立共10億元的産業扶貧基金,支援貧困村、貧困戶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種養業,使貧困人口收入中的80%以上都將來自産業。
2013年至2015年,河南通過對貧困戶實行産業扶持和建設補貼,實行到戶增收扶貧項目2264個,覆蓋近17萬貧困戶受益63萬人,受扶持的貧困戶戶均增收近7000元。
圍繞産業扶貧和科技扶貧,2011年以來,河南省還因地制宜發展高效種養植(殖)、農産品加工等産業扶貧項目1389個,帶動近37萬貧困人口在家就業;安排科技扶貧項目935個,實施農業技術培訓81.4萬人次,眾多能力躍升的貧困戶成為脫貧奔小康的致富能手。
個別地區扶貧扭曲走樣
一些受訪扶貧幹部和群眾反映,産業扶貧在積極推進的過程中,一些問題也在顯露。部分地區産業發展隨意性強,缺乏深加工等産業鏈配套,産業扶貧探索往往效果不佳,此外,扶持資金和保障體制不健全也困擾著扶貧政策的落實。
一是産業發展隨意性強。部分地區盲目整縣整區推進某一項目,不計成本投入且效益差,導致一哄而上發展,最後整體失敗。2014年至2015年,西部某貧困縣在沒有深入考察群眾養殖技術、養殖成本及市場風險等情況下,在兩個鄉鎮3000多戶貧困戶中硬性推廣綠殼蛋雞養殖,由於蛋雞養殖防疫不到位、養殖成本較高、簽約企業設置諸多門檻等,政府投入幾百萬元的養殖項目全面失敗,部分農民還因為發展綠殼蛋雞效益差,背著死雞到政府陳情。
此外,記者在調研中發現,缺乏深加工等産業鏈配套,往往是各地産業扶貧探索失敗的共性因素。《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日在貴州某縣採訪發現,近六年來,當地先後實施了核桃、天麻、養羊、黨參、太子參等扶貧産業,但都不同程度地失敗。由於深加工能力低、組織化程度低,分散農戶難以應對市場風險。以茶葉為例,這個縣近年來發展了20萬畝茶園,目前存活併發展相對較好的有10萬畝左右。但由於沒有深加工産業鏈,當地只賣初級産品,産品的附加值低效果不明顯。當地扶貧幹部反思説:“農業具有高風險,如果沒有熟諳市場和技術的龍頭企業帶動,僅靠幹部和群眾的一腔熱情,最終是國家花了錢,農民反而受了害。”
二是貧困戶參與度低,出現“有政府決策沒有群眾意願”“有項目沒有貧困戶”等現象。部分幹部“自以為比群眾高明”的想法並不鮮見,地方政府“我要你種(養)項目”意識強,越俎代庖替農民決定種什麼、養什麼等,貧困戶在産業發展中處於從屬地位,參與度低,貧困群體本身的聲音和意願邊緣化,脫離實際的做法在基層造成一些失誤和浪費。
“十二五”期間,西部某地在沒有試種和調查研究的情況下,以每畝430元的投入,發展了1.5萬畝從北方引進的金銀花,按當初設想每畝至少産100斤幹花計算,可年産750噸以上幹花,但當地實際幹花産量不到5噸。總結金銀花項目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當地群眾以“不管護、不搭理”等方式冷對抗不願意種植的項目。記者在當地採訪發現,尷尬的産業扶貧現狀甚至讓部分基層幹部一聽産業扶貧就頭大,群眾一想到産業扶貧就害怕。
調研中發現,一些地方將産業扶貧簡單等同於産業發展,而忽視扶貧目標本身。有幹部向記者推薦參觀的産業扶貧項目“看起來很美”,但深入了解發現,這些項目與真正的貧困戶關係並不大。在一些地方,産業扶貧“只見項目不見貧困戶”並不鮮見,甚至扶貧項目資金被部分不法企業以扶貧的名義變相套取。國家審計署對西部一貧困縣2010年至2012年年度扶貧資金審計時,就發現了類似問題。
三是資金缺口大。目前財政扶貧資金額度低,具體到全國680個片區縣和152個片區外重點縣,資金量不足,難以支撐貧困縣産業發展。四是市場保障體制不健全。涉農産業受天氣、市場等因素影響比較大,目前我國的涉農保險嚴重欠缺,貧困戶發展産業存在較大風險。
加大扶持力度完善保障體系
對於産業扶貧中出現的種種問題,業內人士認為,應加大對産業扶貧的金融支援力度,構建開放性的産業扶貧平臺,合力構建“保險+産業扶貧”新模式,充分發揮産業在扶貧中的引領作用。
國務院扶貧辦開髮指導司司長海波等受訪幹部建議,從以下三個方面進一步推動産業扶貧:一是大力發展扶貧小額貸款。充分發揮農村信用社和村鎮銀行的作用和優勢,為建檔立卡貧困戶提供3年期以上,3至5萬元,執行基準利率,無抵押無擔保的小額信用貸款,並由財政扶貧資金全額貼息,支援建檔立卡貧困戶發展特色優勢産業。
二是構建開放性的産業扶貧平臺。貴州民族大學反貧困專家孫兆霞等人認為,産業扶貧中,企業、大戶、農民更接地氣,應由他們決定或與他們商量發展什麼産業,政府著力在構建産業鏈、完善基礎設施、提升貧困群體能力等方面提供公共服務。同時,通過建立政府、企業、社會組織、貧困群體等主體平等參與和協同行動機制,讓産業扶貧決策更加科學和更具參與性,避免産業扶貧因缺乏多方能動性,發展一大片,失敗一大片。
三是因地制宜探索“保險+産業扶貧”新模式。針對目前我國涉農保險嚴重欠缺,貧困戶發展産業存在較大風險等問題,基層幹部建議,政府、商業保險機構、企業等利益攸關方,需創新思維,合力構建“保險+産業扶貧”新模式,保險機構可根據貧困地區地域特色和産業發展特點,積極推進大眾農産品産量保險、收入保險、氣象指數保險、價格指數保險等各類産品;並積極構建“保險+銀行+政府”的多方信貸風險分擔補償機制,力破産業扶貧保險缺位等問題。
“給錢給物不如給個好支部,不少邊遠貧困山區需求尤為迫切。”河南一位貧困縣縣委書記説,部分農村沒有産業、深陷貧困,與這些地區基層組織軟弱渙散、沒發展思路、沒號召力、沒幹勁等密切相關。他建議,這一輪産業扶貧要與加強基層組織建設相結合。尤其是創新模式機制,鼓勵發展能帶來集體收入的合作經濟,將激發村級組織積極性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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