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艱難,也當反求諸己

時間:2011-11-21 10:29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前些日子,老牌學術書店風入松的倒掉讓很多混過海淀學院區的人黯然神傷,我也不例外。我讀大學時,北大周邊共有四家書店,雖規模不大,卻遠近馳名,分別是南門外的風入松、海淀圖書城的國林風、東門外的萬聖書園,以及45甲地下的野草。不足10年,其中兩家銷聲匿跡,另外兩家勉勵生存。

  風入松之殤尚未痊癒,光合作用又倒掉了。這次受傷的可不止是學者和真正讀書的人。光合作用是全國性的連鎖店,專門開在大城市的繁華地段,不但賣書,也賣各種小資情調的文具、禮品。於是,迷戀書店勝過迷戀書籍本身的人們也加入了悼念的隊伍。似乎一夜之間,民營書店走上了窮途末路,無法挽回。

  傳統書店真的已經到了末日嗎?每次遇見出版業的老朋友,我都會饒有興致地與他們討論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殘忍)。但得到的答案與顯而易見的現象截然不同。魏童是我多年的好友,也是北京出版圈知名的圖書策劃人,早年以一系列暢銷軍事小説起家。他有個比喻,耐人尋味。他説:地球總有毀滅的那一天,但在那之前人類肯定能找到更加宜居的星球。説得再直白些,就算大環境風雨如晦,依然有做得好的和做得不好的,把責任完全推給大環境,不負責。至於時髦的數字出版,在他看來,“不也就是內容麼?”

  魏童的話令我很感慨。作為一個傳媒研究者,我和我的同行、同事一直追逐著最前沿的傳播技術:數字出版、數字電視、社交網路,等等。技術的發展令我們如此眼花繚亂,以至於有時竟完全忘記了書籍傳媒得以存在和延續的基本使命:承載內容、傳承文化、激發思想。只要我們對內容、文化和思想還保持著敬意,傳播技術的變革毋寧只令形式更加多樣化而已。

  於是我又開始回憶以前自己常去的兩個書店:萬聖書園和光合作用。翻了翻家裏的書櫃,發現很多書的扉頁都被我寫著“某年某月某日購于萬聖書園”,卻沒找到一本“購于光合作用”的。再仔細回想,似乎每次去光合作用,都不是為了買書,而是出於其他“亂七八糟”的需求:殺時間、喝咖啡、買禮品。如果我沒估計錯,其他人也差不多。原因倒不在於那裏書賣得貴(大部分民營書店都很貴),而是那裏賣的書不好,基本上就是趕時髦,什麼暢銷賣什麼,人文和學術書籍很少見。當然,我無意指責書店經營者選書的“品位”,無論什麼書都有自己的潛在讀者。只是,僅僅從最純粹的經營邏輯出發,也説不通,因為在學院區,顧客需要的是貨真價實的書籍,而不僅僅是某種氣氛、某種情調、某種與內容無關的東西。

  《孟子》裏有句話,很有道理:行有不得,反求諸己。意思是説,如果做什麼事情無法達到預期效果,先別急著怨天尤人,而要反思自己的過失。在歐洲,經常能看到上百年曆史的老書店,靜靜開在冷僻的巷子裏,不張揚、不擴大,書的內容也有沉澱。很多書店只買某一類的專業書籍,可以做到事無巨細、面面俱到。和店主簡單聊幾句,能感覺到他們打心眼裏愛書、愛讀書。他們用心經營的,是書所承載的文明與傳統,而不是這種有形印刷品所能産生的商業價值。但最後的結果大多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真誠與虔敬也帶來了利潤,維繫了生存。

  所以,書店之殤,其實是一種錯位的思維方式之殤。在將圖書作為商品出售的同時,能否做到對印刷在紙張上的文化、傳統和思想做到起碼的尊敬,決定了哪些書店能夠屹立不倒,哪些要成為技術革命的犧牲品。同理,將出版業的境遇放大,關照整個社會,會引發更多的思考。我們在觀察一個現象或一個行業的時候,是抓住了本質還是僅僅糾纏于形式?當某些領域出現危機,我們是習慣性歸咎於環境還是先反思自己的問題?只要我們真正明白書的內涵和意義,就算書店日漸稀少,“書籍”及其代表的人類文明的精髓,也會以其他形態長存。

編輯: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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