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兒子,在本地一所著名小學讀五年級,美術老師一次布置了一道作業:請大家以我為原型,畫一幅人像,畫得好的都有機會在學校櫥窗里展出。那小子迅即展開豐富想象,選擇不同角度,畫出了心中的老師。作業交上去後,我的同事卻被老師喊去學校,說他兒子的畫作嚴重貶損了老師形象——那小子在老師誇張的頭像上,添加了一只鴨梨,還畫了一個大大的豬狀鼻子。同事見此,不由一樂,但表面上還得嚴肅責問兒子,為什麼要這樣畫?小子如實道來:想把老師畫得輕松俏皮些,那只鴨梨,想說明他“壓力山大”;老師姓朱,就聯想到“八戒”了。
瞧,孩子多幽默,多有想法。如果我是那老師,會以自嘲、欣賞的心態,組織同學們一起來評析這幅不同尋常的畫作,會由衷地鼓勵那個標新立異的孩子:“謝謝你,用你的畫筆,畫出了心中的老師。在聰明、頑皮的你們面前,我確實常常有些壓力,總是擔心挫傷了你們油然而生的興致,壓制了你們大膽的想象。”可是,那位年輕的美術老師視故事為“事故”,又是熊孩子,又是喊家長,最後以孩子重新繪出一幅中規中矩的畫作才作罷,多麼令人遺憾。
同學的兒子,在一所知名國際小學讀三年級。一堂英語復習課上,孩子們做了一道又一道試題,有些疲沓了,小子便和鄰座女生開始互傳紙條,細心的老師當場抓了現行,同時拍了照片,微信立即發給家長,要求配合進行守紀教育。那紙條是倆孩子用鉛筆寫的一組對話:你是什麼地方人?地球人。說真的。江蘇人。暑假能來我家嗎?在哪里?奧yu花園。同學說,兒子過去一直都約同學來家里玩,邀請女同學還是第一次。
這也本是難得的一次情感教育、對話訓練的機會。如果我是那老師,會以孩子的幽默,去點讚小男孩的情商,誇獎他的勇氣和大方,而且還會借題發揮,請孩子們把在紙上寫的那段話,用英語表演出來。這樣的引導,就不能達到管理課堂紀律的目的嗎?動不動強拉家長配合守紀教育,孩子就能安分守己嗎?說好的“嚴肅活潑”呢?課堂上,為什麼常常只剩下老師一個人的聲音?
我們能好好說話嗎?能不那麼嚴肅刻板嗎?還能有一點輕松幽默嗎?遺憾的是,眾多以說話為職業或副業的人,鮮有幽默的。中國工程院院士、中日友好醫院院長王辰說,醫生照顧病人有三件法寶:藥物、刀械和語言。語言代表對病人的人文關懷,在療效中永遠超過50%,一千年前是這樣,一千年後還會是這樣。一個醫生只有等于和大于病人的人文素養時,在醫患溝通中才能爭取到主動(《中國青年報》6月24日)。照我理解,具有人文素養的語言,必定是平等的、友善的,甚至是幽默的。“良言一句三冬暖”,輕松、有趣的語言不只對病人管用,對求知的孩子、求職的畢業生、求教的職員、求助的老人,同樣有著意想不到的功效。
筆者的微信公眾號,專設“幽他一默”一欄,每日搜羅精彩的段子、帖子,轉發分享朋友圈,引無數好友競點讚。原來,中國人也是懂幽默的,也是需要幽默的。問題是,在平常的生活中,人們為什麼都習慣瞪著眼、板著臉說話?幽默怎麼成了“人人心中有,個個嘴上無”?到底是誰殺死了我們的幽默細胞?
面對調皮搗蛋的孩子,如果年輕的教師們意識到那才是真實、鮮活、多彩的生命狀態時,相信他們的內心會涌動親情一樣的感覺,其表達也會友善、幽默起來。有語言的良性互動,才有思想的同頻振動,當然,這個前提如王辰院士所言,老師的人文素養要等于和大于孩子。(周雲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