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寨走向世界寨生才能再生

時間:2014-04-23 10:16   來源:香港文匯報

  行將消失的民族手工藝應該陳列在博物館供人欣賞,還是“換個活法”積極融入現代社會?文化持有者和專家學者給出的答案出奇一致——

  “你能請設計師幫我們設計一些更好賣的蠟染産品麼?”丹寨苗族蠟染傳承人楊二耶牛一口生硬的漢話,提出她最關心的問題——産品有市場,也是當地大多數手工藝人的願望。

  楊二耶牛的期盼在11月13日舉辦的“絕對貴州2013文化創意活動周”上有了積極的回應:她作為藝術家代表現場展演,同期舉辦的“寨生再生”貴州設計師邀請展和作品聯展的設計師,將把貴州的手工藝精華轉化成現代都市人生活需要。

  此次活動由花旗貴州手工業發展項目(簡稱“花旗貴州項目”)承辦。項目資助方、花旗中國董事長歐兆倫稱,貴州傳統手工藝具有極高的藝術和市場價值,未來企業將以更積極有效的方式,讓貴州“寨生”的傳統工藝走向世界。香港文匯報記者 路艷寧、虎靜、丹寨 貴陽報道

  行走在傳承與生計的邊緣

  只要一把特製的畫蠟鋼刀,一小鍋融化了的蜂蠟,33歲的楊二耶牛就能靈巧地憑藉手腕的力道,在熨燙平整的白布上畫出各種不同的圖案:翩翩欲飛的蝴蝶、活潑的魚、栩栩如生的鳳凰……筆隨心動,蠟隨筆走,一氣呵成。

  楊二耶牛是丹寨縣揚武鄉宰沙村人,也是苗族蠟染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傳承人。她8歲跟?母親學習織布、畫蠟和浸染等工藝,還會一手刺繡和製作盛裝的絕活——這些都是苗族婦女一生中的必修課。極其複雜的手工活計,關係?村寨對於女人聰慧與德行的評價。

  曾經,楊二耶牛做蠟染、刺繡,只是為了家用:床單、枕巾、嫁粧和壽衣、包袱、小孩背帶和書包等,只有少部分蠟染換錢補貼家用。後來兩個孩子出世,用錢的地方多了,她就來到縣城一家蠟染公司打工,這也成為全家的主要收入來源。

  慢慢的,楊二耶牛越來越不願幹這份工作。工資低、無法照顧家裡;她也不想扔下蠟染畫刀外出打工——畫蠟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她還想?將手藝傳給女兒呢!

  “手工藝”成為“手工益”

  今年6月,和楊二耶牛一起打工的同村姐妹楊先芬、楊繼英找到她,三人商量自己當老闆。楊繼英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丈夫在縣城打工;楊先芬曾有一輛麵包車跑鄉村客運,由於生意不好,她又重新拿起了蠟刀。

  在花旗貴州項目工作人員的幫助鼓勵下,三人共同湊了兩萬多元作為啟動資金,以6000元/年的價格在縣城租了一套房子,開了一家蠟染工藝坊,取名丹寨娃爽苗族蠟染製作中心,並約定除日常的開銷外,利潤平均分配。

  興衝衝開了張,大家卻碰了一鼻子灰:最初的兩個月沒有賣出去一幅蠟染作品。“後來,從貴陽來的幾位老師來買了幾幅作品,掙了第一筆錢。”楊二耶牛説,她所説的老師是貴州師範大學老師、花旗貴州項目的工作人員。

  今年10月,工作坊的楊先芬和楊繼英去上海參加民族民俗民間博覽會,活動上現場賣出了近四千塊錢的蠟染作品,還接了一萬多塊錢的訂單。這筆工藝坊成立以來的最大收入,讓三人重拾創業信心。

  如今工作坊慢慢步入正軌。成立四個多月以來,除日常設備的添置資金外,每人每月都能拿到三千多塊錢。她們還專門請了大學畢業生來管理資金和網站等“需要知識的工作”。

  目前,她們三人大半時間都在做蠟染,而且回家照顧老人或者務農也不耽誤。楊二耶牛最大的願望是:家裡正修的新房子才蓋了一半,已經花光了自己8年做蠟染的積蓄。她希望通過蠟染坊的收入,在三年內能完成剩下的房屋建造工程。

  當傳統遇到市場

  丹寨的女孩開始跟長輩學蠟染的時候,就知道世界上找不出一模一樣的兩幅蠟染:蝴蝶觸角的彎曲角度、鳳凰羽毛的花紋,再相似都會有所不同,這也正是純手工蠟染的藝術魅力。但有些訂購者要求要兩幅“一模一樣”的作品,她們難以接受。

  此外,蠟染是純手工活計,畫蠟人技術不一,成品品質無法統一;還有些訂購者要求將傳統的抽象畫蠟技術改成“工筆劃”,追求精雕細琢。“與祖上傳下來的太不一樣了!”她們説,純手工夥計耗時費力,手藝人既擔心産品沒有市場,又擔心訂單太大不能按時完成。

  當然,自己的作品“有市場”肯定是令人振奮的。楊二耶牛聽説有設計師專門會將貴州傳統工藝設計成外界喜歡的樣子,比如女士皮包、時尚布鞋、食具等,她充滿期待,並表示會按照顧客的喜歡來改變畫法。

  不過,她又嚴肅地強調,除了日常的物件可以隨?市場需求走,像當地嫁娶、喪禮上穿的盛裝,樣式一點都不能變。“祖先傳下來的,改了不好!”她説。

  摸索前行的民間手工藝合作社

  丹寨縣位於貴州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除了眾所週知的錦雞舞,尤以刺繡、織錦、蠟染與古法造紙著稱。為了讓少數民族文化得到弘揚和傳承,並取得良好的經濟效益,花旗貴州項目推動和成立了七個傳統手工藝品合作社。

  楊芳是丹寨蠟染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傳人,由她發起成立的丹寨排倒莫蠟染專業合作社是當地最有名氣的手工藝合作社,據説近兩年社員人數一般都保持在120人左右。楊芳則成為市場與村寨的中間人:一邊接訂單,一邊組織和指導寨子裡的姐妹進行生産,按勞分配勞動收入。

  類似的還有潘芬等五人發起成立的羊排村馬氏姐妹錦繡專業合作社。這家主要開發織錦、刺繡手工藝的合作社社員人數最多達到16人。不過,由於村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目前實質只有潘芬一個人努力撐?。

  記者發現,當地的合作社大都類似于公司:合作社理事長類似于公司董事長,而社員像是拿計件工資的員工,董事長享受盈利和承擔風險。這種模式與現代化的、真正意義上的農民專業合作社理念似乎相去甚遠。

  “落後地區的合作社模式大抵都如此,但目前還沒找到更好的方式讓傳統手工藝品走向市場。未來我們希望與當地百姓配合,讓合作社的章程和機制更加完善!”花旗貴州項目協調人任曉冬説。

  “不融入現代 就會走進博物館”

  民間手工藝品的出路大致有三條:一是自己日常所用,二是收藏,三是進入現代人日常生活。目前的現實是,日常需求因為外部世界侵入而日漸減少,工藝品收藏是小眾化市場。為了解決傳承和生存的問題,讓産品進入市場似乎是最佳途徑。

  絕對貴州2013文化創意活動周,包括“寨生再生”設計邀請展、花旗貴州手工業發展項目鄉村藝術家展演、絕對貴州——貴州設計師15人作品聯展等3大展覽。活動組織項目點的民間手工藝者帶?自己的作品和故事參與活動,設計師將以7個村寨的民族文化元素和符號進行現代視覺設計和創作。

  “我們要做的,就是讓手藝人走出村子,走向世界,發現外界的需求;又讓世界了解村寨文化以及每樣手工作品背後的精神內涵。”任曉冬説。這樣的工藝品不只有市場價值,而是蘊含文化內涵、具有藝術價值,是一件工藝品。

  “這種迎合和轉換是否會改變最本質的文化呢?”任曉冬坦言,項目的結果怎樣無法預知。但若不加改變,不融入現代世界,傳統手工藝品終將會走向博物館。

  話你知:花旗貴州手工業發展項目

  2010年10月,花旗銀行(中國)有限公司正式入駐貴陽。同年啟動花旗貴州手工業發展項目。該項目由花旗銀行資助、貴州師範大學社區自然保護與社區發展研究中心和貴州日報小梅訪談欄目共同實施。

  項目實施三年間,先後在貴州丹寨縣排倒村、排莫村、羊排村、也改村、隴嘎村、石橋村及貞豐小屯鄉龍井村等7個村實施扶貧項目,實施了大量社區村民培訓、能力建設、産業發展、文化傳承、出國考察、慈善義賣、媒體宣導等活動。

  目前,項目直接培養少數民族手工藝者近300人,幫助手工業者與市場對接,推動産品研發和銷售,該項目的成功實施使2000戶貧困少數民族家庭平均增收達30%-40%。

  潘年英寨子專欄

  編者按:似乎可以説,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從寨子中走出來的,不是你自己,就是你的父輩,或者父輩的父輩,至多三四代以前——在某一個寨子裡出生、長大……

  依山傍水,聚族而居,寨子是農耕時代人類普遍的生活樣式,寨子是我們大多數人的“老家”,人們在這樣的家?,住過很多代人、很長的年頭。

  世界好像突然間變化得飛快,所謂現代化、城鎮化,寨子在快速的改變,變得不成其為寨子,應該很快,再下一代可能就很難見到寨子原來的樣子——如此急匆匆的“離家出走”,讓人們興奮,也讓人們不免對“老家”唸唸不捨……

  由於特殊的地理環境,貴州的偏僻地區,目前還保留一些原生態的、極具特色的少數民族寨子,這些寨子也正在經歷快速的蛻變。

  “寨子”這個專欄,就是企圖為這些同樣瀕臨消失的寨子,留下記錄。

  我們特別約請作家、文化學者、攝影師潘年英承擔這項工作,這應該是非常合適的人選,潘年英是侗族,17歲以前都生活在黔東南的一個偏僻的寨子,17歲後進城,寫作、研究、攝影,出的書摞起來應該比他還高,海內外頗有影響,行走在村寨和都市之間,潘年英念茲在茲糾纏不清的,似乎不外乎鄉土和民族的情結,寨子應該一直是他離不開的家。他説:“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貴州的寨子”。

  2013年9月2日,潘年英動身進入黔東南,計劃用一年的時間,走進貴州一百個寨子。

  關於這些寨子的文字和圖片將陸續刊出,常規每期一個寨子,千字文,一兩張圖,立此存照,有些告別前“再看你一眼,把你留在心間”的意思。

  潘年英賽子專欄:控拜

  潘年英

  我們此行的第一站其實不是西江,而是控拜。

  就是説,從凱里下高速之後,我們沒有直接進入西江,而是先去了控拜苗寨。

  為什麼要去控拜?

  我們去控拜,只有一個理由,就是那是一個非常著名的銀匠村——全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會打銀飾,而且以此為職業,祖祖輩輩如此,世世代代如此。

  八年前,我為寫作《雷公山下的苗家》,去過一次控拜。那次我在控拜呆了差不多一整天時間。中午還在支書家吃了一頓飯豐盛的午餐,跟村民聊了很久。而且,那一次我還意外遇到雷山縣本土苗族學者姜宏芳先生,他正好也在那裡採風。我們就一起跟當地苗族老鄉喝酒聊天,其樂融融。姜先生是一個性格特別開朗的人,對於他自己掌握的有關控拜的苗族歷史文化數據,他一點都不保守,全部如數家珍説給我聽,使得我的那一次控拜之旅收穫特別巨大。

  時間一晃,八年的時間就過去了。一月前我曾去過一次控拜,本以為輕車熟路,很容易抵達,結果沒想到我竟然陰差陽走錯路到了一個叫堡子的苗寨,那寨子的道路極其惡劣。最後,我只好被迫中止去控拜的計劃,掉頭回到西江。

  有了那一次的經驗,這一回,我就事先跟我在凱里從事商業的好友文賢川先生約定,求他幫我找一部越野車,然後一同去控拜。他是個爽快人,立即就落實了。這天下午,他老早就駕車來到G60高速公路凱里出口等候我,我的車子一到,就立即一同趕赴西江和控拜。我把車子停在開覺苗寨路邊,然後換乘他的車子去控拜。

  我們非常順利地找到了控拜苗寨。結果到了控拜後我才發現,其實那一次我們只需再往前走200米就到達控拜苗寨了。想來真是遺憾。

  天空始終下?小雨。這于我們的拍攝頗為不利。但卻有?意想不到的奇景。大霧籠罩?控拜苗寨周圍的山頭,控拜苗寨及與之相對的麻料苗寨在霧中時隱時現,猶如海市蜃樓,十分迷人。Li早已迫不及待下車拍攝。我相信對她來説,這樣的景象還是十分難得一見的。

  我步入寨中,記憶立即復活。我很快就找到了位於這寨子高坡頂上的蘆笙場,還有那棵據説已經是上千年的古老大樹。然後沿?一條新鋪的水泥路,我來到寨子中間,最後返回到寨頭,跟Li會合。

  整個寨子很難看到人。除了下雨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村裡絕大多數的成年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他們打的都是一種獨特的工,就是做銀飾。

  八年前我還採訪過一個叫楊光斌的銀飾師傅,他與我同齡,我至今還記得他那年輕英俊的臉龐,還有他那説到祖上業績時臉上顯露出來的那種自信與自豪的表情,我不知道他現在何處?生意如何?我去看了一眼他的家,當年他在家裡親自為我表演銀飾製作工藝,如今他家的大門緊鎖,只有浙浙瀝瀝的雨點從瓦簷上飄落下來,想來多少有些令人傷懷。(《香港文匯報》 2013.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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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段雯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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