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中國青年報講述了一位普通老人的故事。他叫劉振邦,鄉親們都管他叫老邦。
71歲的老邦,在安徽阜南縣趙集鎮和王店孜鄉交界處的河沿上義務擺渡49年,從未向過河者收過一分錢。20多天前,老邦去世了,十里八村的400多名村民趕來為他送行。
渡船是老邦砍了樹,請木匠打造的。如今,老邦走了,渡船載不動老人的故事。鄉親們抹著淚説:孕婦難産找到府,他二話不説爬起來,就在漫天大雪裏撐起了船;酒醉的小夥子落水了,他跳水撈上來,背著人家走了好幾裏地,直到送到家;學生娃晚上放學過了河不敢走亂墳崗,他打著手電,送他們回家。
誰也沒把老邦與雷鋒相提並論,可當我們被這樣一位鄉野老人,被央視“感動中國”欄目中許許多多像老邦一樣的“好人”打動時,我們會真切地感到,雷鋒其實離我們並不遙遠。
當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用“雷鋒”這個道德符號,作為衡量一個人的是非標準,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需要雷鋒,或者,雷鋒已然缺失。
儘管,在大多數80後、90後眼裏,那個曾經活生生的雷鋒已經相當模糊而陌生了。提起雷鋒,在他們腦海中,可能只是品德教育課上偶爾被提及的一個名字,畫冊上永遠年輕的燦爛笑容。很少有人去想雷鋒和現實生活的關聯,也很難理解這樣一個影響過幾代人的榜樣,究竟意味著什麼?到底代表著怎樣的一種精神傳承?
這種疏離感可以理解。時代的急速變遷,必定會讓80後和50後産生代溝,也必定會讓雷鋒身上的那些歷史烙印,與現實生活産生隔膜。如果我們抹去附著于雷鋒身上的時代印跡,便會發現,那個身高只有1.54米的小個子男人,之所以能夠成為幾代人的榜樣,是因為他所代表的,是一種被大多數人所認可與接受的價值,一種不乏理想色彩的道德認同。它體現著文化傳統對奉獻精神和崇高理想的追求,遠不是一句“過時”或者“迂腐”就能打碎砸爛的;雷鋒精神所涵蓋的那些內在東西,並不會隨著時代變遷和社會環境的改變而失去現實意義。
年輕人之所以與雷鋒産生距離,是因為過去極左的教育,錯把雷鋒當作聖潔的道德偶像,高高供著,須仰望才見。以至於一段時間以來,人們提起雷鋒,立刻會聯想起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公而無私、捨身忘我等形象。因為過於脫離現實,年輕人也就覺得與自己不相干了。
毋庸置疑,這30年來超速發展的中國,也遇到前所未有的道德困境:當下的人們,每每會對今天産生焦慮,會對未來感到迷惘。在一個食品安全事件頻發、道德潰敗案件時有上演的社會中,人們是多麼渴望能夠找到某種精神支柱,給希望以支撐,給墮落以救贖。然而,當我們一旦以曾經的那些榜樣的行為要求我們自己時,相當數量的人又因其過於崇高而躲避。
這就形成了某種分裂狀態:一方面,我們習慣站在道德高地上,舞動理想主義的大棒,以聖賢標準苛求他人;另一方面,我們又會以種種理由和藉口原諒自己,只律人不律己。當面對老人摔倒無人相扶、孩子被碾于車輪下無人相救時,我們會表現得義憤填膺,卻不去躬身自省、捫心自問:如果我在場,會不會挺身而出?
事實上,雷鋒並非那麼不近人情,那麼高高在上。不以善小而不為,恰恰是雷鋒精神的基石。這位班長最親密的戰友喬安山就説,雷鋒不是大人物,沒有做過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他的可貴之處是心懷感恩,有大愛,把愛給大家,愛所有的人。
這種“愛”是每個人都曾耳聞目睹、親身感知到的。如果以這種眼光看雷鋒,我們便會發現,我們身邊其實並不缺少“雷鋒”。譬如那些見諸報端的“好人”——免費為上海敬老院600多位老人拍照的唐盛南;在小巷突發大火時,挨家拍門救下鄰居的小姑娘夏鵑;在天安門廣場義務撿垃圾的老太太劉玉珍;建起盲人電影院,給盲人“講”電影的王偉力。還有那些每時每刻都可能發生在你我身邊更加平凡的感動——當你拎著東西走向電梯,有人為你打開門;當你穿行馬路,有人停下車讓你先行;當你遺失了手機,有人為你找回來。我們都不標榜崇高,只懷揣一顆善良的心去做尋常事,關照他人,播撒愛意。當這些“小愛”慢慢擴散開來,傳遞下去,就匯聚成了雷鋒精神。
任何一種精神,只有與現實對接,才有持久的生命力;再高遠的道德訴求,也都需最基礎的底線做支撐。雷鋒不是聖壇上的道德偶像,不需要仰望;學習雷鋒,更不是強制性的道德苦差,而是希望它能內化為我們每個人的行為自覺。我們不能立刻消除環境污染,卻可以少開一天車,為減少尾氣作點兒貢獻;我們也無法一下改變貧困孩子的命運,卻可以做些微公益,為他們捐贈一頓午餐;我們做不到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卻可以不越底線,舉手之勞,予人方便。
喬安山理解的雷鋒是“一直做好事,平凡的小事做多了,也就成了大事”。事實上,也很少有人會在一開始就想到“要做一輩子好事”,他們只是執著于一件事,從中感受到了快樂,才日復一日地堅持下來的。正如不收一分錢,義務為他人擺渡了49年的老邦。
很多善行的開始,僅在一念之間。最初點燃的只是微弱的一束燭光,當無數細小的光亮匯聚在一起,黑暗就不見了。
我們所要追尋的雷鋒精神,其實就是力所能及地助人、點滴之間的奉獻、持之以恒的堅守。(評論員 馮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