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薩雯波是一個人,也是一齣戲的名字。《朗薩雯波》是藏戲八大劇目之一,朗薩雯波就是這齣戲的女主角,而位於康馬縣南尼鄉的乃寧曲德寺就是這齣戲的引子。
這絕對是一個悽婉絕倫的故事,一個花季少女對愛情的美好憧憬,硬是被一枝象徵訂婚的五彩箭給粉碎了,從此她過上了夢魘一般的日子,沒有關愛、沒有自由、沒有希望,甚至最後沒有了生命。一個女人的悲慘,莫過於此。
或許,在朗薩姑娘的時代,這種事情司空見慣,而她僅僅是萬千中的一個而已。
百千年過去了,乃寧曲德寺一如往昔,只是寺前那個羅布湖幾近乾涸,湖中心的那棵古樹多了幾分蒼勁。物是人非,朗薩姑娘永遠地走了;斗轉星移,朗薩姑娘式的悲劇在這一片土地上再也不可能重演。
朗薩姑娘的遭遇
朗薩是姑娘的名字,雯是光芒,波是十萬之意,朗薩雯波意思是閃耀十萬霞光的朗薩姑娘。
朗薩姑娘出生於現在的江孜縣,她美麗動人,“臉龐猶如十五的月亮,頭髮就像馬蘭青又長,身材翠竹一樣細窈窕,如同迷人天仙沒兩樣”。她勤勞善良,出則放牧種地,入則紡紗織布,待人如三月和風,心善不傷蟻蟲之命。總之,她集中了一切女性之美,引得無數青年男子競折腰。
距離朗薩姑娘家幾十里地遠,有一座著名的藏傳佛教格魯派寺院,叫乃寧曲德寺。每年的藏曆4月15日,乃寧曲德寺都要舉辦“乃寧仁珠”廟會,信男善女們都要從四面八方趕來,一是燒香拜佛、觀看藏戲,二是形同趕集、互換有無。
朗薩姑娘15歲那年,跟隨鄉親們一起去 “乃寧仁珠”廟會出售自家編織的氆氌。或許是天意,一位叫查巴查欽的山官(地方頭人)在乃寧曲德寺的二樓看戲時,於人來人往之中發現了這位美麗的姑娘,一時驚為天人。於是,這位“比海濤還要兇猛,比烈火還要熾烈,比豌豆還要圓滑,比花椒還要麻辣”的山官,將象徵訂婚的五彩箭插在了朗薩姑娘的後頸之上,並且蠻橫地警告她“不準説飛到天上去了,不準説鑽到地下去了,不準説有權的搶走了,不準説無權的偷走了。”結果毫無懸念,無助的朗薩姑娘被山官強行娶回家做了兒媳婦。
認命吧,一個農家婦女怎麼能與權貴抗爭呢,朗薩姑娘萬分痛苦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山官的兒子查巴桑珠卻認為“摘來的花香不長,搶來的姑娘好不長”,疏遠朗薩姑娘,朗薩姑娘被迫在山官家做傭人。朗薩雯波勤勞善良,查巴桑珠對她日久生情,後來兩人生下了兒子拉烏達布。查巴桑珠的姐姐阿尼聶莫是在家修行的尼姑,一心想要掌管家業,針尖大的事情也不想放手。她看見朗薩雯波和查巴桑珠相親相愛,深恐自己大權旁落,便調唆離間、造謠誹謗,給朗薩雯波吃粗糧,穿破爛衣服,甚至誣陷朗薩雯波和雲遊僧私通。朗薩雯波最後因為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而被山官父子毒打致死。
朗薩姑娘死了,善良的人民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於是編造了一個美麗的傳説:朗薩雯波死後,一縷清魂悠悠來到輪迴之所,主司官見朗薩姑娘一生白石子多,黑石子少,平生無惡,便對她説,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你還是還陽去吧。朗薩姑娘還陽過來後又備受山官家人的折磨,她自此看破紅塵,潛心修行,終成正果,飛升天界。
造訪乃寧曲德寺
朗薩姑娘時代,乃寧曲德寺隸屬江孜宗,如今它已經被劃歸康馬縣的南尼鄉。
9月下旬的一個中午,記者慕名來到乃寧曲德寺,幻想在這個特殊的地點追憶美麗的朗薩姑娘。
乃寧曲德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寺院,吐蕃時期,由古印度僧人、蓮花生弟子阿羌甲 強拜桑布創建,原屬寧瑪派,10世紀改噶當派,15世紀改宗格魯派。
1904年6月,英軍攻打乃寧曲德寺,當地軍民進行了頑強抵抗,爆發了一場大血戰。有一首民歌唱道:“阿達貢布(民兵首領)兵到了,英軍倒下去了,乃寧寺院裏面,成了血的海洋。”在那次戰鬥中,乃寧曲德寺的僧人和當地民兵一道抗擊侵略者,留下許多可歌可泣的事跡,至今乃寧曲德寺的大門上仍然保留著英國人子彈的痕跡。而在此之前,乃寧曲德寺名揚藏區,有一多半是因為藏戲《朗薩雯波》。
乃寧曲德寺門口有一個“袖珍”的羅布湖,湖中心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棵古樹。傳説每年廟會期間,周邊村子都要派一位得力人士騎馬到康如普曲河汲取一桶水,然後快馬趕回,涉水到湖中央給樹澆水,誰先到誰就拔得頭籌,這是廟會的高潮。
這種熱鬧的場景,如今不復再有。乃寧曲德寺在傾瀉的陽光中默然而立,幾隻鳥雀在庭院中覓食,這個鼎盛之時擁有上萬僧眾的寺廟,已顯得十分落寞。在這種幽深的落寞裏,記者遐想種種,思緒飛揚。
“當年山官就是在這裡看戲,從上而下發現朗薩姑娘的。”拉倉指著一個大殿的二樓對記者説。
拉倉是南尼鄉黨委書記,一個年輕有為的姑娘。出生於日喀則市甲措雄鄉的拉倉,算是朗薩姑娘的“老鄉”,可是因為時代不同、社會制度不同,兩人的命運迥異。
拉倉告訴記者,自己兩歲時,父親意外去世了,是母親含辛茹苦把姐弟5人拉扯大。談起30年前農村婦女的地位,拉倉深有感觸。
“那時候條件差、觀念落後,婦女在生産的前一天都要幹活。有條件的家庭在女人生産時要請‘赤腳醫生’來接生,沒條件的家庭就自己用剪刀把臍帶剪斷。至於坐月子,除了富裕人家的女人外都是奢想。如果生的是男孩,家裏人一高興可以多休息幾天,如果生的是女孩就慘了,第二天就得下地勞動。”
“那時候,孕産婦的死亡率很高,一是婦女地位很低,只能在羊圈裏生産,很不衛生;二是保健意識差,醫療條件跟不上;三是經濟落後,營養不足。現在廣大農牧區都崇尚去醫院生産,各種營養品也應有盡有,母子的‘安全系數’得到極大提高。”
拉倉表示,如今婦女“半邊天”的作用不管在家庭生活中還是在社會生活中,都得到了很好體現,以南尼鄉為例,這裡的20多名幹部中女性幹部就佔了近一半。其實,這位曾經任職康馬縣婦聯主席的女書記,她能從一個普通的農村女孩成長為人民公僕,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註釋。
美麗的“半邊天”
在這個美麗神奇的地方,無論走到哪,都能看到身體健碩、臉色紅潤的藏族婦女,她們勤勞善良、心靈手巧,和藏族男子一起創造了西藏高原豐碩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她們是高原民族的脊梁。
但是,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西藏一直實行封建農奴制統治,廣大農奴和奴隸遭受著沉重的壓迫和剝削,西藏婦女身受政權、族權、神權、夫權四重壓迫,處在社會的最低層。
這種狀況在上個世紀50年代得到徹底改變,廣大婦女不但翻身做了自己的主人,也做了社會的主人。
今年43歲的瓊吉,是康馬縣康馬鎮朗達村的女致富帶頭人。之所以採訪她,是因為全區80%以上的人口在農牧區,農牧民婦女地位的變化最具有代表性,也最具有説服力。
致富帶頭人瓊吉在自家的溫室大棚裏採摘番茄。 記者 王緒彬 攝
見到瓊吉,是在她家的溫室大棚裏。雖然已是秋天,但是大棚裏春色正濃,黃瓜、西瓜、玉米、番茄等作物長得鬱鬱蔥蔥,煞是喜人。
這個僅有小學文化的婦女,成了村裏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她在短時間裏學會了種植技術後,在別人懷疑的目光中一下子承包了3個溫室。
“本來只想承包一個溫室的,因為村裏其他人對這個沒興趣,就多承包了兩個。”瓊吉表示,通過種植大棚蔬菜,一年能有15000元左右的收入,以前給孩子交學費都困難,現在不用為這個發愁了。
瓊吉有4個小孩,都在上學。其中大女兒在湖北上大學,明年就要畢業了。問及30年來婦女地位的變化,她笑了笑説,婦女能種地、能放牧、能打工、能掙錢,所以話語權多了,自己在家裏説話也管用了。
對於傳統的重男輕女思想,瓊吉表示男女一個樣,關鍵是要有出息。她辛辛苦苦地送女兒上學,從來沒有想過——女兒是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
“她的能力比我強,她當家我很放心。”瓊吉的丈夫確珠下了一個這樣的結論。
“如果真有天堂存在,朗薩姑娘在那裏一定十分欣慰,因為她看到了西藏婦女的幸福生活,看到了産生她那樣悲劇的土壤已被徹底剷除,取而代之是格桑花盛開的春天。”記者離開朗薩姑娘的家鄉,突然萌發了這樣一個想法。(記者 肖濤 崔士鑫 王傑)
瓊吉(左)在向前來買菜的顧客出售自家産的蔬菜。 記者 王緒彬 攝
“頂”“是”之變